最有文化内涵的十首七言律诗（之十）

毕唐书

自嘲

鲁迅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鉴赏

交了华盖霉运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救！想要从中脱身却总是碰得头破血流。一顶破帽遮住脸小心翼翼穿过闹市，就像一条破船载酒驶于水中险象环生。横眉冷对那些千夫所指的独夫民贼，俯下身子甘愿为劳苦大众做马做牛。坚守住自身一统的小天地永不改变，任凭外面风云变幻我自冷眼相看。

鲁迅中国20世纪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同时也是诗人，其人，其文，其诗，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旧体诗虽然数量不多，但无论境界还是艺术，都极具个性，独领风骚，不是专业诗人所能比肩。这首《自嘲》就很有代表性。

20世纪20年代鲁迅在北京时，曾被北洋军阀政府免职通缉。三十年代初期鲁迅在上海，当时国民党执政当局一面禁止书报，封闭书店，颁布出版法，通缉著作家，一面将左翼作家逮捕、拘禁，秘密处以死刑。鲁迅的处境十分险恶。据《鲁迅日记》记载，1932年10月12日，郁达夫同夫人王映霞于聚丰园宴请作者鲁迅，此诗为鲁迅结合7日前的谈话有感而作。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其中“运交华盖”是说生逢豺狼当道的黑暗社会，算是交了到处碰壁的霉运，以此形象地描画和揭示了一个禁锢得像密封罐头那样的黑暗社会，表明他对当时政治环境的极端敌视和憎恶。接下来的颔联“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则运用象征的手法，极写形势的险恶，再一次形象地表现出诗人临危不惧、激流勇进的战斗精神，烘托出一位革命斗士的坚忍不拔、机智灵活。这两句诗亦庄亦谐，表现出鲁迅诗文特有的幽默、诙谐、乐观的情趣。颈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全诗的画龙点睛之笔，即诗眼，把全诗的思想境界推到了高峰。这两句诗，对比强烈，鲜明地宣示了作者对人民大众的强烈的爱和对专制独裁者的强烈的憎，也是作者感情表达的最高潮。“躲进个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其中“小搂”既指诗人的居处，又指其心灵的栖息地。这两句使亦庄亦谐的特色表现得更加突出。既表明作者不管形势怎样变幻，前途如何艰险，决心坚持不懈地斗争，又表现出对当时独裁统治者的极其蔑视。

这首诗是一首抒情诗，是诗人从自己深受迫害，四处碰壁中迸发出的愤懑之情。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张紫晨评价说，《自嘲》是一首政治抒情诗，也是一首对仗工整的七言律，也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其中“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更是名篇中的名句。整个诗篇诙谐见于形，严肃寓于中，体现了鲁迅诗歌的独特风格。此诗的独特价值还在于它应当是知识人的独立宣言，是知识人“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的形象诠释。其中“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百年来所以为知识人所乐于引用和以之自况，其原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