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爱情诗选

 

【作者简介】雷霆，男，1963年生于“中国诗歌之乡”山西省原平市。现任原平市副市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1994年参加诗刊社第12届青春诗会。

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诗歌写作。迄今已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文学界》《绿风》《青年文学》《诗林》《延河》《滇池》《诗神》《飞天》《诗歌报月刊》《诗选刊》《山西文学》等报刊发表诗作800余首。出版《雷霆诗歌》《大地歌谣》《官道梁诗篇》《我的官道梁》等专著。作品在《诗刊》等刊物大奖赛中获奖。不少作品被选入各种诗歌选本。曾获第四届赵树理文学奖。“黄河文学奖”、“山西文学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

 

 

 

  春秋爱人

 

从镰刀挂在屋檐下开始

我就成了没有秋天的人了

居家绣花 闲时缝补衣衫

在雪花飘来之前 天门关外

总要捎来一些微凉的消息

 

我一点点靠近生活 用剪纸

贴遍故乡的新旧窗棂，去融化

一年来结在心上的冰，有时候

我用金黄的苇杆编着苇席

让苦守的日子编出生活的纹理

 

时光不紧不慢  春天远在途中

但我仍心怀感激 我心中的秤

无法秤出锄钩上残留的乡土

那时 我骄傲 我是秋天的主人

我越是手巧 官道梁就越有人烟

 

‘针尖大的孔 椽头大的风’

用麻纸糊严走风的日子

把山上的柴 谷底的玉米秸

送入红红的炉膛 看见这些

我心中就像掠过人间的温暖

 

总是在秋末记住梁上的一朵野花

芳香已走远  当年的辫子

在风中晃来晃去 水一样的命运

那时我分不清是嫩芽还是老根

我是如此孤独  在羊群归来之前

 

 

到那时

——给爱人

 

到那时，白发将推开岁月的伤感

被我们一遍一遍抚慰的日子终于安静下来

倚门望去，对面山峦似有雾蔼护着

我们缓慢的目光充满谦卑

 

回到时光深处，我们的小身板

比成熟的谷穗更低

刚好低过四月里春蚕沙沙的歌谣

我们手牵着手生怕跌倒

从干裂的手掌中唤回一生的温暖

 

心中的火苗也许再次拨亮

当月光从午夜的窗棂上移开

这夜晚将深得不见了底，在那里

谁输谁赢也一样。我的山河更旧

我呈现给你的生活的苦水也悄悄流开

 

我们也要离开这一大把的年岁

那时的早晨鸡鸣加上狗叫

我珍藏心中的那片云再也遇不上雨滴

我们像一粒尘埃被命运牢牢抓起

又轻轻放下

 

 

两个人的地理

      

这是两个人的地理。幸福此起彼伏

在土豆田里，雨水一阵比一阵少

三月的麦苗黄了又黄，像一群苦孩子

四月开的花一定有几朵暗含青春的忧伤

再过许多时日，大地上的麦芒将闪烁

马车的辙有深有浅，为了说尽这一生

已经碾过自己后半生的罪过。对于

不言不语的官道梁，布谷声声也寂静

望雨的玉皇峁高高在上，山腰深处鸟惊起

它把省去的低姿态归于孤傲的明月夜

就是粗布裹着的幸福生活！两个人的地理

一朵花紧挨着另一朵花，风来了靠向一边

雨去了，校正一下人间的苍茫

莜麦摇铃，胡麻蓝，从灌木丛里闪出的

兔子惊慌得一时找不见故乡。再过几年

祖屋的窗花会被雨水褪尽昔日的朴素

我们两个人的话语也会少的可怜

我们无拘无束回到山峰之下的官道梁

庄禾依旧成长，黄昏时分羊群归来

这些草根一般的孩子，你不会一下子认出来

伴着西天边的明月，父亲的烟袋或明或暗

这一生，不说出壮美，只念及落日的平和

 

 

  这些年我欠你太多

          ——写给妻子

 

这些年我忙于应付，欠你太多

我甚至找不见童年时走过的山涧溪流

我在干涸的河面上再也等不来

曾经悠闲的河鸟,低处的失落!

 

我听而不闻。这些年我得承认

除了阳光，我关心不到雨露

我的文字把故乡写成世外桃源

那些土墙，石砌的防洪大坝上

由于干旱未长成的桦树兄弟

 

真的，我把这些揣进薄薄的诗稿

我在城市的阳台上祈祷一场暴雨

我在南国的亮丽中怀想北方的年景

我把贫穷赋予高贵，我看见了

厚重的碾盘倒在草丛，却想不起

生活曾有的节衣缩食。我有花无果

 

这些年我欠你太多。风来雨去

已不再感受到早年的切肤之痛。

我看见炊烟，看不见归来的人

我在祖先的屋檐下读不出泪水

远望麦田时嗅不到爽朗的麦香

我顾此失彼，我举过头顶的热情

化不开梁上小小的冰凌。我望不见

对面坡上诗一样盛开的胡麻花

 

因我与生俱来的忧郁,我欠你太多

有时候，我觉得我仅仅是路过

却惊动了娴静的乡下时光

我浪迹天涯，我在世俗的掩埋下失语

我已被风雨吹打得无立身之地

我掩面而哭，用念念不忘的唠叨打发

生活的琐碎，我停下来比走的更远

 

 

丛林深处（散文诗）

        

一

如果冬日的时光还嫌不够短暂的话，就加上山坡阴面的积雪。用它的白，把一会儿的消融拉回到早年的故事。我已是躲不开山高水长的旧时臣子，除了留守的行囊，找不见接下来的苍茫。

这样的季节有硬朗的丛林梳理，是否一脉相承的花蕊想要吐芳香？显示你的美，要带上大海的忧郁！风雪之前，官道梁的寂静是重复的，沟里的树叶有时候被迫吹过山坡。

 

          二

晨光散漫，野鸡要留下雪花状的爪印；羊群在栅栏，细细的鼻孔传达暖意。旧日的春联已是不再鲜红地祝福了。好的光景守着谷仓，不好的年月老鼠成灾。瓦房里有呛人的味道。

照壁是砖刻的，家训清晰可见，清晰的能照见世间的不平和包容。南墙的角落，去秋的豆秸筋骨不在。最上面的一层紧张得失去了平静，你这来临之前的羞涩，要求表达梦想。

 

           三      

有时候，官道梁在动，噢,是时光在动。旧戏台墙壁上的彩绘，只留一抹痕迹。我知道从这里走远的是画匠的功夫，一条蛇的斑斓犹如一个秋天的记忆。十二岁那年，我背着土豆下坡，正好遇见它钻入草丛里。多么干净的美！

黄昏，夕阳，牛羊，眼前的河流发出往年的响声时，我已回家。这些年，我是不是总想复制你啊，靠仅有的那点记忆的碎片？

烟尘四起，我有咬紧你的疲累，像野梨树的根拼命嵌入山崖后，身后是一小片抖动的阴凉，有时候官道梁在动，噢，不！是时光中有风在吹动。

 

          四

丛林深处，清风不见明月 。我是离你最近的一场雨水，却总让你的眼眶为我彻夜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