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短铁轻挥长空远

（2）小鱼游动水波清

【本节内容提要】她没有明白，在她的潜意识中，安然依然是她的丈夫，只不过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就像自己的孩子，再坏也是自己的孩子，依然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小鱼感觉自己终于回归了正常生活，对安然已经死心，像是反而能够渐渐心灵安谧。安然已经一日好似一日，慢慢能够使劲，还在球场抱她转了个圈。回家后，小鱼没让他走。他也乐得住着，除了接送妮妮，还承担了家务活儿，搞卫生做饭，闲着的时候，会回到自己的租住屋作作画。妮妮放寒假前，他创作了一幅油画《高球场中一小鱼》：早春季节，草木一片枯灰，唯有淡淡一点绿意，以汪小鱼为原型的一个女人，站在一个水障碍环绕的果岭上推杆，池塘中残荷点点，水流清冽，一条小红鲫在水中游动……

画中寄寓了希望：了解汪小鱼的人会知道，小红鲫正是她的心灵一面，跟挥杆的她相互烘托；早春的画面和自由游动的小鱼儿相互映衬，强化了人物的心灵特性。

他把这幅画带到了前妻家，找了一个时机展开了让小鱼观摩，“我已经十余年没有给你作画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照顾我。”

“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那个人伤害你，跟我脱不了关系。不过，这幅画很好，早春的意境稍显凄凉，但很契合季节特征，与我的心境呼应很贴切……这小红鲫，我很喜欢。我就是一条小鱼儿，喜欢在水中自由的游弋，即使有时有种游不动的感觉，依然还会继续游。”她端详着画面，缓缓说着自己的感受。

第二天，安然找了个画框将画装起来，挂在了客厅中。妮妮放学回来，看到这幅画，也特别喜欢，“妈妈推杆的样子好好看，那条小红鲫真漂亮……”

似乎是对安然为自己作画的奖励，小鱼答应了等妮妮放假，就让他带着回老家过年。

妮妮临走之际，才知道妈妈不一起回去，撅起了嘴，“妈妈，我想你跟我们一起。”

“没办法，妈妈请不到假了。你看，爸爸受伤，都几个月没工作了，要是妈妈也不工作，家里都没饭吃了。宝贝儿，乖乖的，跟爸爸回老家后，好好陪爷爷奶奶。妈妈放假后，如果能买到火车票，就马上赶回来。”小鱼搂着女儿，柔声劝导。

“要是妈妈买不到火车票呢？”妮妮又快要掉眼泪了。

小鱼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但强忍住不表现出心酸，温声说：“那也没办法啊，就在家等着妮妮回来，好不好？”

“妈妈就坐飞机回来吧！”妮妮并不死心，给妈妈出主意。

小鱼说：“啊呀，机票在那时候没有任何折扣，太贵了。何况，也不一定能买到机票，即使买到了，到了省城，还不一定能买到回家的车票。妈妈一个人在省城回不去，会害怕的。好了，赶紧出发吧，否则赶不上火车了。”她说着就搂着女儿往外走。

送父女俩到月台上了车，在车厢里道了个别，她下车来，到了车窗边，敲响了玻璃，跟女儿做着手势。火车渐渐开动了，安妮趴在车窗边，脸贴着玻璃，泪眼迷离，很快就看不到妈妈了，闷闷的老半晌不可说话。

小鱼看到了女儿的泪眼，心里一酸，眼泪也要留了下来，呆在站台上，看着火车越来越快，渐渐消失，才深深叹了口气，往回走去。没想到，在出站口，她看见了约翰逊·莱斯，出于礼貌，也不得不跟他打招呼，“杰森，你怎么会在这里？”

“噢……小鱼，能在这儿碰见你，真是太高兴了。我送一个朋友上火车，她要去浙江，想体验坐火车的感觉。”莱斯神情十分兴奋。

“是很巧，我也是送人上车。”小鱼淡然一笑。

“坐我的车走吧，我顺道带你回家。”莱斯盛情相邀。

“不用，我跟你并不顺路，而且我很近，你很远。”

“小鱼，请不要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拒绝我。我送你回家，只是稍微拐个弯就行。走吧，跟我一起去地下车库。”莱斯有些不容分说，拉着她往前走。

小鱼挣脱了他的手，“好吧，你前面领路就是。谢谢你，杰森。”

“别跟我客气，我永远都是崇拜你的人，不管我的爱是否有结果！”他耸耸肩。

她跟他上了车，路上随口问道：“你的朋友，去浙江旅游吗？”

“不，她的老板回嘉兴老家了。她有些工作要向她汇报，顺便要在上海做一些工作。说起来，她的老板应该跟你相识，就是你丈夫的经纪人陈亦云小姐。”

“陈亦云的手下？跟你是朋友吗？”小鱼又有些意外。

“是，她是碧姬·克里斯蒂娜，一位美貌的法国金发女郎，跟陈小姐年龄相仿，容貌各有春秋，活泼可爱，充满惊喜。”莱斯说起克里斯蒂娜，眼里孕育着笑意。

“原来是她！看来，你对她看来很有心。她成了你的女朋友吧？”小鱼看到了他眼里的光芒，记起曾在医院看到过这个美丽的法国女郎，不但美貌，而且有一股雅致的气质，确实跟陈亦云是中西并耀，各有春秋。

“不！”莱斯摇摇头，“你知道我的心，只爱着一个人。何况，她也不会爱我，心里也装着了一个人。”

小鱼默然不语，对他的情感，唯有抗拒。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跟碧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喜欢高尔夫，也比较喜欢艺术，去然云缘画廊看画，想买一幅装饰我的客厅，碰见了这位姑娘。她的英语带有浓浓的法语腔调，显得很特别很美，对艺术的领悟也有独到心得。我们很聊得来，但只限于朋友情谊。也许……也许，有些事情会让你很吃惊，碧姬，她心里装的人，可能……可能就是……你的丈夫安然先生。”他说着这些话来，变得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说了出来。

“啊？她跟你说了这样的事儿吗？”小鱼已经知道叶蕊和陈亦云对安然的情感，没想到现在又来一个，心里又一次翻涌着酸楚的味儿，差一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莱斯说：“她没有说出来，但是聊起安先生时，那眼神里所流露的，除了尊敬和佩服，还有一些特殊的神色，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感。”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判断没有失误码？”小鱼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质问。

“对……对不起！”莱斯被她突然的神态吓了一跳，讷讷的说，“也许，我看错了。碧姬是一个率性的姑娘，如果爱，应该是直接的，表露无遗的……是我理解错了，小鱼，请……请你原谅！”

然而，任何话一经说出，就再也无法收回。

“碧姬·克里斯蒂娜也爱上安然”的印象留在了小鱼的脑海里，根本不那么容易甩脱。不静心思索的时候，她不自主的被一股难以忍受的情绪左右，如果不是这些年来已经练就了很好的情绪自控能力，恐怕会当场竭斯竭底。

“没关系，我没有责怪你。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失态了。”她沉默良久，终于缓过神来，低声说。冷静了下来，她更加下定了一个决心，再不去想跟安然复合的事情。然而，不管她下多大的决心，还是无法摆脱心中的迷乱和不时出现的隐痛。她没有明白，在她的潜意识中，安然依然是她的丈夫，只不过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就像自己的孩子，再坏也是自己的孩子，依然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这一天，北京出现雾霾天气。小鱼带了个口罩出门上班，刚走到公交站牌旁边，忽然一辆大奔停在她旁边，车窗打开，一个声音响起，“小鱼，真的是你。上车吧，我正好要去国贸办事，顺便带你到单位吧。”

小鱼一看，原来是范大伟，摇摇头说：“范总，您好！您还是直接去办事吧，别耽误了。我坐公交就行。”自从认定是刘顺连雇凶枪击安然，还抓不到证据治罪后，她对这些富豪老板已经有了整体的反感，就连跟菲儿的来往都减少了许多。她不想再跟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群体发生什么关系，虽然工作上还是要与这类人打交道，也仅仅限于工作的交往。

范大伟却很是热情，开门下了车，“你看，还跟我客气什么？今天是雾霾天，站在外面都很难受。快点上车吧，这是公交站旁边，不能停太久的车。”

小鱼终究却不过他的热情，上了车。

路上小鱼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提及到菲儿和嘉柔。他一时间神色黯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跟菲儿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可能过完年就会去办离婚手续。”

小鱼惊讶不已，“为什么？上次在香港比赛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

范大伟摇摇头，“那只是在孩子面前装出来的。菲儿老是怀疑我有外遇，这半年来变本加厉了，还在她公司找了个小白脸……”

“不可能！菲儿怎么会那样做？我跟她交往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感觉得出，她很爱你，也很爱孩子。”小鱼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范大伟的话。

“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事情都有假，何况还有那些没看到的事情。刘顺连跟我是上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不照样没有看清他。但当安先生出事，我就知道，事情就是他做的，只不过做的很干净，加上又有人撑着，拿他没奈何。唉，人生很多时候，就是一杯苦酒。”范大伟像是一位哲人，看着前方，神态那么的幽远。

小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还是不能相信菲儿会找情人，就是为了嘉柔，也不会迈出这一步。你也应该多为嘉柔考虑，别让孩子受到伤害。”

范大伟像是舒了一口气，“其实嘉柔也不是问题。如果我们夫妻感情淡漠，跟她在一起就会总是给她负面情绪，反而会影响她成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改变对女儿的爱，相信菲儿也不会。只要我们都还爱她，她还是能够健康成长。”

路上车流量很大，车子只能慢慢的向前挪动。这也是通常状况了，早高峰上班，不到10公里的路程，要走两个小时才能到单位。有时候赶时间，就只能坐特别拥挤的地铁。但小鱼的单位离地铁有较长的距离，从地铁口坐公交还不太方便，因此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早出门坐公交，虽然慢，但一般都有座位，一趟到单位门口。

每次坐在车窗边，看着滚滚车流，她都会陷入一种冥思状态。人们在世上就是这么熙熙攘攘的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好像那个世纪哲学问题会偶尔在脑海里回荡：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有时，她会自嘲的笑笑：我是一条小鱼儿，从大海里游出来，又想回到大海里去。

此刻，她凝视着车流，有些发呆。

范大伟看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回应，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安妮还好吧！”

“哦，她跟爸爸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她爸爸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也没有上班，就先带她回老家了。”小鱼曼声应道。

“安先生也是个风流人物啊！”范大伟似乎是有感而发。

“您为何会这么说呢！”小鱼感到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范大伟看似无意，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还真调动了小鱼的胃口。她追着问了一句，“范总是知道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事儿，还是不说的好。”

范大伟还真是看准了小鱼的脾性，越是不说，越是勾起了小鱼的好奇心，“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呢？范总应该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物吧。”

“是这样，有一次，唉，时间已经很久了，大概那一晚下着雪吧，安先生似乎在别的地方租了房子，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第二天，清蕊股份的老总叶蕊去了他那儿，在那儿待了很久，晚上就带他走了。我本来不知道这事儿，但恰好我的一个认识她的朋友看见她去了那个地方，晚上，另一个朋友则是无意中看见她带着安先生去了她家，好像在她家住了好一阵子吧。后来，五一放假的时候，在南戴河，又有朋友看见叶蕊跟他在一起。”范大伟的话半真半假，但听到小鱼耳中，就颇像那么回事儿了。

“你跟叶蕊很熟吗？”小鱼虽然吃惊，但语气很平淡。

“不太熟，但有些朋友跟她很熟，其中有几个一直在追求她，锲而不舍的追了几年，不能获取芳心，却不愿意放弃。”

“莫不是你的朋友追不到她，而编出的故事吧？”

“应该不会。我那两个朋友虽然一直没有追上她，却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弃，即使看到她带男人回家同居，在外旅游度假，也只是吃点飞醋，依然痴心不改。何况，他们之前并不认识安先生，后来看新闻知道他是个画家，是著名的高尔夫小球星安妮的爸爸，才明白他是什么人，又知道我认识妮妮，才会跟我讲这件事儿。”范大伟煞有介事，倒让人不能不信。

小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吧，不过，我已经不太在意这样的事儿了。只要，对妮妮来说，他依旧是个好爸爸就行。”

范大伟能够听出她话语中的艰涩，但对如此说法显露出很不理解的表情，“小鱼，你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你……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安先生对不住你啊！”

小鱼摇摇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扭头看着他，“你说菲儿怀疑你外遇，到底是真有，还是菲儿确实误会了？”

范大伟说：“我最鄙视那些搞外遇的人了，自己也绝不会踏出那一步。我的秘书已经跟我工作6年了，但菲儿突然说我跟她有一腿，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辞退她，要么让她赶紧结婚。你应该能理解，怎么些年，一直是她帮助我打理秘书事务，一朝换人，那会很影响我的工作；莫名其妙的炒掉人家，对她也很不公平。叫我让她结婚，更加可笑。现在父母都无法干预子女的婚姻了，何况我只是一个同事？我跟菲儿早就有约定，相互不干涉对方的公司事务，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出，真让人头大。唉……有些事儿，不说也罢。现在，吵架吵到已经吵不动了，就约定过了最后一个年，和平的分开。女儿约定归我监护，她想带女儿的时候，就带女儿住一阵子。”

“嘉柔只怕会很伤心吧？”小鱼叹息一声。

范大伟沉默了一下，“我们都跟她好好沟通过了，无论怎样，都不会减少对她的爱。现在的孩子，对这种事情能够理解了。嘉柔很懂事，已经能够接受我们分开。有几次，她发现了我们吵架，很是不满。当我们协定好离婚后，也就不吵了，她反而乐得如此。”

小鱼不知道如何续接这个话题，心里满是沉郁，真没想到在这个阴沉的雾霾天，会听到这么一件沉郁的事，又看向前方，说不清是什么神情，只觉得前面的空气特别污浊。

“到底是怎么啦？难道我又要见证我的一个朋友离婚吗？”她自问，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