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球赛场来骤雨
   (2)酸泪凝霜前路长

【本节内容提要】3年前，当看见双儿在网络上将婚姻状态由已婚改成单身的那一刻起，她不得不佩服天蝎座的直觉——以前的预感应验了。噢，上帝，天蝎座的第六感应真是太诡异了。

 

 回到会所，小鱼脱下外套，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来看，过了一会儿，沉浸于书中的世界，终于忘掉了被一只可恶乌鸦吵闹不休的不快。没有了赶路的匆忙，她显得安宁而娴雅，捧着书本一副专注的神情，飘出一股淡雅的书香气息。这时候细看她的容貌，很难想象她是一名有个9岁女儿的妈妈，个儿适中，在南方的家乡，算是高个儿女孩，到了北京，也属于中等偏高，特别是身材苗条匀称，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着柔和的光芒，浅浅的酒窝随着阅读中的微笑变深，显得温柔可亲。

过了近两个小时，脚踝也不太痛了，她合上书，走出会所，到出发台去眺望了一番。出发台离球场很远，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是不远处的铁轨依稀可辨，不时呼啸而过的火车带来一阵地面的颤栗。但她似乎能够看到女儿挥杆的漂亮身影。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太阳出来了，晃得让小鱼有点睁不开眼，不过，也驱走了早春不少寒气。这时，不远处的铁路上一声长长的鸣笛，一辆南下的列车飞驰而去。

小鱼很喜欢这早春的阳光，带来了如许温暖；望了一眼那渐渐离去的列车，若有所思的转身走进球会。

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她漫不经心的拿出手机翻看，眼睛瞄到那短短的一句话，顿时心里一震，一股沉重霎时间涌上心头，眼睛酸涩酸涩的，眼泪就要流了出来。

这是梦俞的信息。她这意思就是要离开北京了。

原来，自己的第六感所触及到的，是这么一个伤感的信息。

 

梦俞，是她在北京最铁的朋友之一，曾经同在高尔夫媒体圈。更为紧密的联系是，她俩一直是高尔夫圈内两个类型才女的代表，被称之为“京都高坛两条鱼”。她们不算京城高尔夫圈内出色的美女，但各有征服他人的才华特质。汪小鱼的才华在于她的文学素养，周梦俞的才华则在于技巧百变而且能歌善舞。

最近，她俩大半年都没见面了，各自都在忙，一段时间不联系都很正常。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梦俞，你怎么就突然离开北京了呢？

小鱼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心慌，拐到了一个僻静无人处，拨通了梦俞的电话。

“怎么这么突然，为何要离开？”她声音很低沉，没有安慰的话语。

“谢谢你，小鱼儿！你是我发出微信后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朋友。在北京，太累了，不想再待下去了。”梦俞的话音里带着感激，认为她这样才是最大的安慰。

“是回江西老家吗？在那儿，你会做什么工作呢？”小鱼感到一阵眩晕，恐怕自己也没想到，密友的离去，竟然带来了如此大的心灵冲击。

“不知道，也许做点小生意吧……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比什么都强。北京太大了，感觉自己跟蚁族差不多了；高尔夫的圈子，实际上不是我们这类人待的。”

 

小鱼忽然记起，梦俞的老公是北京人，怎么可能跟老婆回江西？她意识到梦俞家庭出了问题，心酸得几乎没法再说话，深吸了几口气，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就挂了电话，倚在墙角，泪水已经奔涌而出了，似乎比家庭破碎、伤心远逸的梦俞更加伤心。

已经是第8个了！

梦俞是她北京的朋友圈中第8个离开北京的朋友：离开了熟悉的工作生活环境，离开了高尔夫圈子。如果，梦俞真的离婚了，就是她身边第10个离婚的朋友。

梦俞，她是如此聪明机巧，当年，圈内闺蜜谁不羡慕她好福气，钓到一个金龟婿，谁不羡慕她的老公温文尔雅，对她十分温顺，谁不羡慕她什么都解决了，只有好日子等着她了……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难道，一个女人注定不能太幸福？

难道，这个圈子，是中了什么魔咒，一个个纷纷离婚，逃离北京？

他们逃开了，会重新开始一种新生活吗？

也许是一种幸福的新生活吧？

……

那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慢慢的涌上来，似乎将她整个人淹没，浸入了冰凉的永定河水中，寒冷和越来越紧压胸口的压力，向她挤了过来。她捂着肚子慢慢的缩到墙根下，似乎是感到胃里一阵翻腾的酸痛。

 

小鱼想起了另外一位闺蜜——于双璐，她是小鱼朋友圈里第一个离婚的女人，跟梦俞一样，8年前，都是《球爱》杂志的采编。

3年前，当看见双儿在网络上将婚姻状态由已婚改成单身的那一刻起，她不得不佩服天蝎座的直觉——以前的预感应验了，OMG，天蝎座的第六感应真是太诡异了。

那时，小鱼已有好久没看见双儿了，偶尔在网络上看见这位好朋友晒宝贝儿子的照片，明白了她的幸福，欣赏着小宝贝的精彩照片时，总感觉那一张张定格的幸福画面少了点儿什么，是什么呢？说不上来，但那一刻，忽然明白，原来双儿老公的身影在她的镜头前消失了好长时间了……双儿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孩儿，曾经对一名男生倾慕，就开始了主动追求，一段时间后，终于让自己倾慕的男生变成了老公。但是，仅仅过了3年，一段童话般的婚姻就破裂了，留下的，是双儿孤单的身影和孩子面临的单亲之路……

从那之后，一个又一个的圈中好友都走上了双儿之路。

 

说来讽刺，世间好像真有一双上帝之手，创造了夏娃和亚当，在让他们品尝爱情之后，很快品尝到失意的苦痛。现代生活节奏如此之快，上帝好像越来越缺乏耐心，让世间红男绿女由相爱到分手的时间越来越短，幸福的时间竟然不过一秒，由幸福到伤心的距离也只不过一米之遥。如今的世界，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一种阴阳失调的腔调，身边前前后后离婚的人数逐渐增长；更不用说翻开八卦杂志看到一堆娱乐明星的那点感情事儿了，上午定婚下午离婚的人，数不胜数；再看看帝都，婚后婚姻幸福恩爱的夫妻绝对超不出两对，身边的胜女、剩女越来越多，让她不禁发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呢？当代的夫妻是“肿么”了呢？

集体爱无力，患上这个病症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都不会爱了吗，还是过于苛求爱？生长于这个时代，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很多人都已经不把离婚当做一回事儿，旁观者，司空见惯，当局者，觉得很正常。于双璐曾跟她说：离了，也是一种解脱，再没有那种束缚到压迫的感觉。这几年，她做单亲妈妈，好像也挺惬意，又能重新恋爱了，跟新男友浪漫在王府井的步行街、西单的购物世界……

双儿表面看起来是解脱了，但看着那座围城，那种胆寒与犹豫，小鱼是很清楚的。或许，一切外在看起来都是表面的现象，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种光鲜的外表，一切内心的东西，有谁知道呢？

小鱼知道双儿内心的脆弱，也许光鲜之下，仅仅是一个空心圆。

 

来北京十余年，在高尔夫圈中十年，她的路，比梦俞和双儿的路更加艰难一些，唯一的希望和安慰，就是女儿。梦俞能够离开，她却觉得自己必须坚持，也是为了女儿！

再过十年，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的伤感，她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果然，那些离婚的朋友，传来一个又一个的不幸消息，除了离开，还有颓废，那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渐渐藏不住了，只能感到那绵绵无尽的失落——那是只有在夜里，你才能感受到的铭心刻骨的寂寞。

 

生活的方向在哪里，似乎每个人都迷失了。

有些人逃离了黑夜，有些人则给受伤的心装上了一道铁门……

这忧伤的话题，每一次对小鱼都是一个打击，已经折磨得她自认为麻木了，但是，当听到梦俞的离开，心酸和痛楚依然止不住的侵袭而来。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无奈，无奈背后，有麻木也有痛楚……

 

忽然之间，一阵乌云飘了过来，太阳还没有隐藏身影，大颗的雨点已经落下。

雨点打在她脸上，让她从迷乱中醒了过来，擦干了眼泪，深呼吸几次，总算把酸痛压在心底了。雨水不免让她对赛场上的女儿担心，注意力转移了：这样的早春季节，只怕女儿淋雨后会感冒。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出发台，对着远远的球场那边眺望。

 

出发台的工作人员跟她很熟悉，走到她身边安慰着说：“汪主编，雨应该不会下大，你看，还出着太阳呢！”

“希望不要下得太大，否则，只怕比赛要中止。”她喃喃的说了一句。

没有人希望这样的比赛下一场暴雨。要是比赛中断，球场的赛事工作人员要多很多事情，小运动员们也会被雨水拖住。小鱼更不希望下雨。如果比赛延后一天，不但要增加来参赛的成本，而且还会让孩子受罪。因为要背球包带水带一些比赛期间充饥的食物坐公交，她并没有给安妮带衣服，如果淋湿了，都没得换的。

 

出发台的小伙子跟她聊起天来，二十出头小伙子很清秀，很前卫的一缕长长的刘海染成了金色，看上去时髦而精神。

“汪主编，你女儿好可爱！”他似乎对小鱼的生活状态比较羡慕。

“谢谢！”她礼貌的应道。

“你很担心女儿吧？”小伙子很热情。

“是啊！像我们到了这个年岁，所有的满足也都在孩子身上了。”小鱼看着天，留意着雨水的变化，心里在祈祷快点停雨。

“汪主编住在城里什么位置，自己的房子吗？”

“住西城，小三居的房子。”小鱼曼声应道。

“西城是好位置啊！如今西城的房子太贵了，我们是想都不敢想，每个月挣个四五千元，也唯有希望将来在老家买个房子，怕只怕，四五年后，老家的房子也买不起。现在，小县城的房价也涨得看不懂了。”

“没打算在北京长待吗？回老家后准备干什么？”

“回老家能干什么，只能在北京做事，还能挣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资。”时髦的小伙子也有了忧愁。

“那你在老家买了房子，也不能常住？”

“没办法，回家过年时有个地方安身吧！”

这其实也是常态，漂一族，多数人都是如此。

对比这些，小鱼算是幸运的了！但她付出的努力，至少也应该有个这样的待遇。实际上，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都不会呈正比例发展。她的才气，跟她的挣扎，反而像是成了一对姐妹，时刻伴在一起。

一阵稀稀落落的太阳雨之后，乌云散了，却让太阳收敛了光芒，渐渐隐藏到了灰蒙蒙的云层中，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一些。

小鱼打了个寒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到了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