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典明志   敬重忠义

            ——— 屈大均《云州秋望》（二首选一）赏析

叶春平 

白草黄羊外，空闻觱篥哀。

遥寻苏武庙，不上李陵台。

风助群鹰击，云随万马来。

 关前无数柳，一夜落龙堆。 

                       ———《云州秋望》（二首选一）

屈大均（1630－1696），广东番禺人，出生于明清鼎革时期，是一位具有崇高民族气节的诗人、学者。他以诗名世，是明末清初诗坛“岭南三大家”之首。大均因反清斗争的需要，曾经削发为僧，后还俗，北游西北，结识当地反清志士顾炎武、李因笃等，并在李因笃等挚友的帮助下，在山西娶到当地女子王华姜为妻。康熙七年（1668）秋，屈大均携妻南归。他们从山西出发，自塞北入京南归。途中，经山西大同，到达云州。屈大均观赏了云州壮丽雄奇景色，触景生情，将旅途中所见所思，写成《云州秋望》一诗，表明诗人心志。

诗歌首联“白草黄羊外，空闻觱篥哀。”首句的“白草黄羊”，是写在北方之所见：白草在秋风中摇曳，黄羊在草原上跑动。这确是一幅塞外放牧图啊。“白草”，是西北地区的一种草名，其性坚韧；“黄羊”，即蒙古羚，毛色棕黄，腹白，角短。诗人视觉所及，用云州野外这些典型的景物——白草中的黄羊，来表现塞外是一片单调、荒凉之景。接着是写所闻：远处传来阵阵凄切的觱篥声。这是听觉感受，渲染出凄凉气氛。由于吹奏者远在视野之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故云“空闻”。“觱篥（bìlì）”：古代北方的一种少数民族簧管乐器，截竹为管，卷芦为首，又名笳管，其声悲。诗人在此用一个“哀”字状觱篥之声，实际上是把诗人自己主观的感受，强加给客观的声音的结果，也就是诗人心声的吐露。

颔联“遥寻苏武庙，不上李陵台。”是引典抒怀，以褒苏贬李而言己之志。诗歌的意思是：远寻爱国苏武祠庙；而无意上李陵台。苏武是西汉大臣，曾经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在扣留期间，匈奴多次威胁利诱，但苏武历尽艰辛，经历十九年之久，持节不屈，誓死不降。而李陵也是西汉将领，也曾奉命出征匈奴，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苏武与李陵，在对待国家民族事业的态度上截然相反，完全属于对立的两类人物，因而诗人对待两人的态度亦迥然不同。尽管苏武庙在遥远的地方，但诗人却不畏路途遥远，硬是要“遥寻”；而李陵台即使近在咫尺，但诗人却是“不上”，轻蔑之情溢于言表。这就把诗人自己仰慕苏武坚贞不屈，而鄙薄李陵投降变节之心志，曲折地表现出来了。这也体现出诗人内心的那种顽强斗争意志。

颈联“风助群鹰击，云随万马来”，由言志又转入写景。两句诗写景极为传神。群鹰展翅搏击长空，已见奋飞碧霄的身影；作品于“群鹰击”之前，又着“风助”二宇，更可表现出苍鹰那种顺着风势急速飞行的矫健不凡之态。“万马来”之前，又着“云随”二字，更可表现出骏马四蹄腾空，凌厉飞驰，呼啸而来的气势。两句诗极力突出一种大气磅礴的动态。但搏击的群鹰，疾驰的万马却并非实写，而是虚写诗人眼中的幻觉。这种假想中的幻觉，又寄托了诗人巨大的希望。诗人希望在中华大地出现群鹰搏击长空，万马奔驰原野那种抗清的场面。这种虚幻的景象，显然是诗人出于反清扶明的渴望，而于无中生有的一种精神活动。但这种精神活动，却形象而深刻地反映了诗人内心的无法直言的隐秘，是渴望得到心理满足的一种主观情感的表露。

尾联“关前无数柳，一夜落龙堆。”是以景语结束全诗。诗歌的意思是：长城关前自古栽种了无数株柳树，而一夜凉风萧萧刮起，落叶铺满龙堆地带。诗人描绘了一幅关河两岸柳树的画面，表现了诗人决心奋起反抗、誓将满清王朝驱赶到遥远的塞外的志向与信心。这幅图景，也完全与题目“秋望”相吻合。“龙堆”：是白龙堆的简称。本为新疆南部古沙丘名，后泛指塞外沙漠地方。

诗人善于描绘典型景象，记云州之所见；诗歌一开始，就描绘出一幅单调、荒凉的塞上秋景图，如首联两句之间，用一“外”字勾连起来，不仅产生所见、所闻具有共置于一个画面之效果，同时，也形象地描绘出云州原野之广漠。首联写得有声有色，既有平面的秋景，又有空间的哀音；虽为景语，但亦微露故国之思，极富情韵。在颈联诗人又描绘一幅群鹰展翅，搏击长空，奋飞碧霄的图景和万马驰骋，携压城乌云而至的动人画面；诗人在最后则描绘出关河两岸的柳树一夜尽落关外的画面，这些塞外之景雄奇壮丽，令人耳目一新。

诗歌最大的特色不是为写景而写景，而是既写景又寓情，诗中不仅描绘出雄奇壮丽的塞外之景，并引典抒怀，借不畏路途遥远，“寻”苏武庙，而决不上李陵台凭吊，抒写坚守民族气节，决不变节仕清的激情，表达诗人深沉的感慨，充分显露诗人爱国情怀。

 ———  2008年10月12日稿（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