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踪散记：

海南东山岭听潮音

叶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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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第一山 —— 东山岭奇观） 

       来到海南万宁县，朋友告诉我们，万宁东海岸有座东山岭，那里自然风光秀丽，景物得天独厚。出于好奇心，我们请他带领我们到东山岭观赏景色。

       东山岭并不高，东山岭主峰与两侧奇峰相连，形似笔架，唐代称之为“笔架山”，宋代以后改称“东山岭”。素有“海外桃源”、“海南第一山”之称。我们匆匆赶到海南万宁东山岭，已近黄昏时候。骄阳已退，晚风乍起，我们马上投宿在东山岭上的旅社山庄。客房设于树木林荫深处，使用岩石垒墙而建成的平房顶，既古朴大方，又舒适优雅。

       我们放下行装，步出旅社大门，这才发现，东山岭上奇岩异洞，怪石嶙峋，石景遍布；山上有石船、石笏、石笋、石桥、石屋、石门等，形态各异。真可谓无处无石，无石不奇。我们攀援石径小路，过石隙，出石峡，穿过华封岩，直奔香火正旺的李刚祠。李刚的英魂早已飘逝，眼前只有虔诚膜拜的香客和穿着入时的游人往来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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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刚祠香火很旺）

       李刚祠不甚雄伟，却修饰一新。门前有一楹联：“潮自空中起，音从海外来。”同行的友人告诉我，李刚祠，亦称潮音寺。心平气和的时候，在此能够听到潮水的声音。可是，我此时既没见到海潮，也没听到潮音，耳畔所闻唯有游人的喧嚷声。进得寺内，见正殿供奉着李刚塑像。香客纷纷燃香礼拜。宋末抗金主战爱国名臣李刚，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被贬海南万安军安置，但抵步三天，便接诏书令移雷州居住。于是，当地人把潮音寺改为祭祀忠贤的李刚祠，足见海南人对忠君报国的名臣猛将的爱戴与敬慕。

       晚饭后，我们在山上随意散步。带着阵阵海腥味的海风，卷抚着我们的衣衫，东山岭沉浸在霞光之中。山石、树林、庙宇都红殷殷的，象染上了朱红的颜色。长久以来，人们称颂东山岭为琼崖第一山。田汉曾经写诗赞道：“琼州多胜地，此岭独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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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岭石景遍布）
      

       面对着这黄昏瑰丽景色，真令人流连忘返。绕过李刚祠背后，沿着石阶，登上望海亭。亭前，有一块巨石向外伸出，人称“瑶台”，凭栏远眺，眼前蔚蓝浩渺的大海，碧波鳞鳞，海浪拍打着堤岸，哗哗地激起阵阵雪白的浪花。友人告诉我，现在是退潮，海浪算是平静了；若到了深夜涨潮时候，海涛汹涌，异常壮观。

       这时，落日的余晖被深厚的雾霭遮蔽，灰暗的云层和淡淡的霞光融汇在一起，烟灰浩渺；大海与云烟相接，连成馄饨一片，简直分不清海潮到底起于何处？只见兀立在海面上的大洲岛在波动的海空中时隐时现，影影绰绰，格外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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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岭潮音寺南面的望海亭） 

       深夜，寺中香客早已散去，客舍寄居的游人亦已渐渐进入梦中。万籁俱寂，我怎么也睡不着觉。于是我悄悄地披衣独自到山岭上漫步。这时雾霭更浓，宛如一层羽纱，笼罩在天宇之下，给东山岭披上神秘的外衣。我沿着石阶，拾级重登望海亭。夜风清凉，吹拂着山上的树木发出沙沙声响。四周景物模糊不清。我依栏静坐，蓦地听到大海隐隐的波涛声。这声音在静夜中是那么的低沉，那么的浑厚，象在倾诉胸中的积愫，又像在诉说心底的隐私。此刻，正是夜深涨潮时候，白天的望海亭，成了深夜的听潮处。

       我细心倾听，海涛声渐渐高昂，从远而近。初时似千军万马，狂奔而过；继而象万炮轰鸣，烈焰腾空。海涛的奔腾搏击，发出山崩地裂的吼响；浪潮的回旋荡漾，又出现了丘壑摧裂的吼声。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令人无法安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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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亭瑶台望海） 

       我立即站立高处，欲望穿夜幕，观赏狂狷的波涛那激烈奔放之美。然而夜色正浓，我感到视觉迷蒙，眼前那汹涌的波涛幻化成险峻的绝壁、峥嵘的危崖、突兀的巅峰，它们黑压压地朝我头顶呼啸而来。此时此刻，我内心不再存有惧怕恐慌之情，反而思绪平静，想象清晰。傲岸雄伟的潮音，是海潮生命力受到阻遇时发出的咆哮！在人世间，世事沧桑，仕途沉浮，也跟自然界潮水一样，时涨时落。然而，只有那雄伟壮烈的人，当他的生命力受到阻遇之时，才会象汹涌的海潮那样，洋溢并发出壮烈的潮音。北宋末年，外患当前，抗金有功的李刚在朝廷中竟然屡受排斥。高宗建炎元年，李刚才被复用为宰相；可是在职仅仅七十天，因为坚持抗金，又被排斥，并被贬到海南。我相信，这狂荡的海潮，一定融进了李刚当年踏上万安土地时的心音。闭目聆听，海涛声变得更加清晰明澈，雄壮响亮。万籁俱寂的东山岭，有了这狂狷的海潮声，就显示出这夜的浑厚、夜的深沉；如若没有这海涛声，夜终归是幽深深、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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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刚塑像）

       我忽然记起白天在潮音寺见到的那副楹联。我这才感到，撰联者用“空中起”和“海外来”，把千雷鸣谷。气贯长虹的潮音声势渲染得淋漓尽致。

       我面对大海，肃然而立，从虔敬的心情经受这充满力量美、雄壮美的海涛声威的洗礼。这海涛声能够发蒙振落，使人拼弃彷徨，重萌奋发之志。

      夜虽深，但我毫无倦意。

                             ———— 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六日《端州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