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记忆

作者：段凤国

寒冷的北风携带着沙尘呼啸着，那一年显得比往年异常的寒冷。公历年末的最后一天，我从县城调到了西沟乡工作。这个乡位于滦平的最北面，是一个总人口不到八千人的偏僻小乡镇。去的路上，随着越来越窄山川，耕地显得越来越少，公路边的山有时压面而来，原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陪伴着我一路颠簸，100华里的路程整整走了半天。乡政府是由坐北朝南三排石头墙房子组成，我被安排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一个房间里，十几平米的房间从中间隔开，前面是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后面是仅能放一张床的卧室。从此，这间房子陪伴我渡过了人生的五年。

-一下子到这么艰苦的地方工作，第一个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内心千头万绪，午夜，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当我醒来时，仿佛忘记了在那里，我在回忆过去的故事。当我推开门，看到外面还是漆黑的，但居住附近的村民们，虽然晨曦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西沟门商户传来的杀猪叫声，随后，几辆跑县城的出租车在街上穿梭，运输车也被人们忙绿地往下卸芹菜、茄子、西红柿，还有鸡蛋、香葱、香菇、蒜苗儿等，这些食品都是经营者起早从县城运回来的，等待出售。乡政府西院的西沟乡中学里人影晃动，学校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陆续涌来。这里宛如一曲协调的交响乐演奏了起来，这种音乐是恬然的、是温馨的。我适应着环境变换自己的心情。

站在办公室（兼卧室）的玻璃窗前，举头瞭望，几百米以外的地方是一座缓缓的高山，山上长满了绿绿丛丛的以松柏为主的丛林，那里仿佛永远充满着神秘，一只骄傲的老鹰在高高的天空翱翔，有时，它在天空中似乎静止不动，转眼又消失在遥远的地方。与这正面的玻璃窗相反的方向，屋后的树木亭亭玉立，不时有麻雀鸣叫。紧挨着的后山岗最高处，是一株老槐树，它又高且粗，应该很有一些年头了，它的最顶端恰好有一个喜鹊窝，喜鹊常常站在高处俯视，不住地摇着尾巴，偶尔还叫上几声，潇洒悠然的神态是极明显的。远望田野，到处是勤劳者的踪影，有的在整地、有的在施农家肥。这时，当你不经意地走到阳山坡根，白白的小草下，秋天刮落的种子已经足足吸饱了能使它成长的营养，正在等待时机，拔地而起。民间传说，喜鹊叫，亲友到。而对于我这个刚来的人而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时的我一直都盼望着远方的朋友来临。

生活是一天天飞驰和悄悄溜走的。转眼就到了另外的一个季节。这里的四季是最显的分明的。当暖暖的春天悄悄离去后，炎炎夏天马上就冲到了眼前，最痛苦最难熬的莫过于这漫无边际的热了。这热似乎无休止，从早到晚，威力不减。山坡大片的庄稼地里，一场洪水浇过之后的胶泥，早已翘起来，形成一个个“小碗”的形状，那密密实实的裂缝，好像蜘蛛网。一两天后，干燥的空气滚滚扑面而来，乡村公路两边上的杨树，因缺少雨水，叶子垂头丧气地软软地卷了起来，其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农家门口的黄狗，蹲在阴凉的墙根下，睁着大大的双眼，伸出长长的舌头，浑身颤抖摇着脑袋呼呼地喘着粗气。

办公室里也的确是如此了。由于本世纪之初受经济条件制约，空调自然是没有的，天太热了，泼点儿凉水也无济于事，电扇扇出来的风也全是热的。没坐多久，椅子上的坐垫便被汗浸湿了。此时，我就情不自禁地走出屋子，当头的太阳就似一盆火，熊熊的火焰就愈加的炙人裸露的地方。

彻底的失望中，我和几个同事来到了村口外不远的滦河边。这里是滦河的上游中段，展现的是另一番风景，哗哗的河水流个不停，河边冲击的沙土滩上有一片多年的杨柳树，这里自然成了一块绿阴，浓浓得可人，漫无边际的热，一下子消失得毫无踪影。站在这里，立于其中，仰首而视遮日的树枝，不见天宇，灼灼的阳光自然也便消失了，再也照射不到树下的人。阳光依然灼灼如烈火，投射到树叶上，但这里的树木生长在水分充足的地方，自然树叶把炎热独自遮挡了。望着清清的河水，水流永恒不息流动，不时地有几条小鱼在岸边水底游荡，远处深水里有几个少年在水中戏耍游荡，他们也在享受河水带来的清凉。

这年六月，我接到了组织的通知，被调到另一个乡镇上班了，这也就意味着不久就要告别这块由陌生而变得熟悉的土地。临走那天，同事们都忙着帮我收拾东西，而唯有我，独自来到了村外的河边和靠近河边的田野上，我注目着滚滚流去的河水，心潮彭拜，按捺不住内心的感慨，一条神奇的河，奔流再不回头，从古至今，一代代农耕者在这里渡过人生岁月，我仿佛听见远处传来苍茫声音，一伙人伫立船头，接亲的浪涛在岸边安息。昔日的河水在它埋下的伏笔中，谜团未解，一直起伏不定，这里古山戎的面纱揭去一半，另一半随着古老的曲调奏响，影影绰绰的李唐大军淹没在峡谷深处，奚人在这里休养生息，星辰只能与山河互照，仿佛只有苍凉之诗，漫卷着家国伤愁。

临行时，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不住地回头观望这里的生态之美，西沟这片土地如彩虹映射着水的灵性，一座座映在绿色中的村庄，在新的章节中奋发昂扬。我从车的窗口望着逐渐远去的这片山、这河水，都要回首仔细地观看，一直到那片土地在我的眼中变得渺小、模糊、消失。

时序渐进。转眼，我离开了这里多年，又进入了一个寒冷的冬季，一个星期日，我故地重游。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荒野，夏日里可人的景色自然消失了，大街上几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在追逐，在打雪仗，或者堆着黑眼红鼻子的栩栩如生的雪人，这时，我遇到了几个当年的故人，他们热情地招呼我，老乡挂在脸上的实在劲着实让我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这里的诗意远远不同于那些城里的马路和其它。在这个冬日，这里当年的风韵不减，充满了更多的人间温馨，毕竟这里有我青涩的印象和足迹。

时光不老，岁月奔走，人们在不断地逐步成长、成熟、老去。新的晨曦来临，回味过去的记忆，我愿放开我的心情，品尝生活的味道，调整心态、适应环境，尽情享受老天带给我的恩惠，完成自己的心愿，把一切工作、学习当作享受，美美地迎接下一个清晨。

                                      202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