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六本随笔】

想

（随字001）

1978-04-30

夜，整个地面被乌黑的黑纱蒙盖着，万籁寂静，唯有寥寥的路灯隐隐地发出蛋黄色的光线。初春的风，轻吹着刚刚吐出嫩芽的树叶，一片唰唰的响声，犹如春雨在拍打着什么。

夜深了。路灯的蛋黄色从远处看去像小小的夜荧虫，不声响地眨着疲惫的眼睛。

一座楼房的角落有一间狭小的房间，从房间的窗户上还看得出灰色的灯光在不知辛苦地工作着。我在这灰色的灯下，捧颊深思，我的两道眉毛紧皱着。口中吹出的缕缕青烟在小房间里萦绕。夜静的怕人，好像地球上一切生物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思想，耳边时隐时现地传来别人酣睡而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人世间谁知道我在想什么？

  记得看电影《李时珍》时，当时李时珍看到江心逆流而上的行船，听着拉纤人高亢的曲调，他心中甚有感受地吟了人生如行船的诗句，他恳切地向父亲求学，父亲这样对他讲：你如果学医，就会像行船一样永远是逆流！

   是啊！人生的道路是曲折漫长的，谁都很难预想到他的今后道路上要出现的种种艰险和离奇，我在世间度过了21个春秋，在和平的年代里曾经有过不和平的经历。在这20余载的寒暑中，我的思想伴随着疾驰的岁月在不断地变化着，改造着。想——是我本身的结晶，从懂事以来我每经一事都要想一想，而我又是天真烂漫地幻想，有过痛苦地想，有过甜蜜的想，有过死的想，有过活的想。

   现在，社会在飞速前进着，时代的步伐将抛却我这无用的半成品，我又是浮想联翩。在这漫长的黑夜中，我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度过这无聊的长夜？我看了许多作品，常想拿起笔来，写一下自己的经历，写一下人生的乐趣，写一下朱门与露野，写一下目睹和耳闻。但每当拿起这不到二两重的笔杆子，顿感思绪万千无以下笔，常恨自己的才疏，常恨自己的毅力差。此时此刻啊，更是恨此笔难书吾的心情，吾的想……

   夜已过半了，朦胧的月亮不知啥时钻出黑色的薄云，那银白色的月光温情地抚摸着阴沉的大地。透过我窗上的小洞，一束灰色光线射到了我桌上展翅欲飞的雄鹰造型的烟灰缸上，这个平时不太被人注意的东西，这会儿被月光映照着，那乌黑的羽毛，刚劲挥舞的双翅，特别是一双黑里透明的，带有勇敢、战斗、坚毅的眼睛，好像在俯瞰着什么，这鹰的雄姿把我从想中拉了过来。我看着它，而它好像也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从眼神中我仿佛看到它在向我投以鄙视、挑战意念。唉！我看到烟缸中的烟蒂散发着缕缕的青烟，笼罩着鹰的周身，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同情、爱怜的情感，鹰啊！你曾以雄美多姿，凶猛坚毅闻名于世，多少艺术家为你挥笔，多少文学家为你赞美。而你为什么却脚踏烟灰缸和碎纸？你纵然展翅，又为何不远走高飞？停留是危险的啊！

   夜更深了，风由唰唰的响声变成了怒吼！黎明前的黑暗！黑暗和狂风阴险地要拖走月光，月光有些惨淡了。

   在淡淡的月光中，这只雄鹰渐渐地被黑暗隐没……

   在这长夜中我困倦地伏案入梦……哐当！我被一声巨响惊醒，我似乎听到鹰的翅膀在拍击着牢笼般的窗口，被打翻的烟灰、纸屑撒满了猪八戒（瓷的存钱罐）一脸一身。勇敢、凶猛的鹰击破了窗户，回头挽起我的臂膀，展起它的双翅，一起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和弯曲的铁栏杆，向着发着淡色白光的地方飞去……

（这一篇“想”是我除了写日记之外，写小说之前的第一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