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者的朝圣行走

----黄治文组诗《敦煌行》赏析

文/蔡启发

     凡是看过电视剧《大敦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部以金字大藏经的命运为背景，贯穿从千年敦煌的形成、发展，到兴盛、衰败与重生的演变过程。它又是一部通过对宋代、清末和民国三个历史时期的创作重构，所反映出的带有传奇色彩的历史剧作。也可以说它更是一部优美悲壮的艺术史诗。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组《敦煌行》的诗，写这诗的人叫黄治文，甘肃兰州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诗人，这样的诗人写这样的诗，我认为最能代表“近朱者赤”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阅读完《敦煌行》后，让我感受到了诗人的内心思考，深藏的可爱故乡，展示了一种地域色彩的精神风貌。这里的敦煌行是行走着的《虔诚者的朝圣行走》。因为，这诗有沉默在历史褶皱里的神话。你看：“西域摇着驼铃，现身于一粒沙的歌中/花雨阵阵，堙没了一袭裙裾的香艳”；“琵琶声过。辽阔中，河流隐退/所有神话沉默在历史的褶皱里”。 这开首之诗，就以气势恢宏的句子，隐约表明西域的敦煌，历来是古丝绸之路的重镇。这样一个丝路花雨的重镇，让诗人“在石头布下的乱局当中，与历史据理力争/去留之间，阳关只是一首神秘而古老的咏叹”和“一句打坐在佛经里的谶语”。如此用以诗歌为佛经诠释，将敦煌注脚出了“大敦煌”神一般“深奥的哲学”。

对于身处其境，诗人的顶礼膜拜，活像一只虔诚的羊羔，是这河西走廊西端的《莫高窟》又让他要去五体投地。为此而敬仰与奉若神明：“镶嵌在漠风里的那些睿智，折射/几千年莫高窟镀金的独白”；“风总是以智者的身份传递佛的思想/一指流沙，竟使那千年低回的诵经普度众生”。说这“独白 、一指流沙”，不如说是诗人对这莫高窟的肃然起敬。

自古以来，一个形象逼真的《月牙泉》，以其“山泉共处，沙水共生”的奇特景象而著称，且流传于今。唯此，诗人用以奇妙的幻想：这种“如果说，敦煌是西域的神韵/月牙泉就是敦煌的灵魂/五千年之前，或者五千年之后/也许，这是一万年之间既定的事实”。诗句生命的张力，将期间的一切沙漠风貌，总结出“这清澈的泉水一定是他们积淀千年的血泪”与“十万佛陀日夜虔诚地诵经声”里的浑然天成，可谓独辟蹊径。

任何的神性写作都离不开对诗的构建，构建的关键除了诗人人生丰富的阅历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诗的朝圣和深思熟虑。你再看：“不闻长安金樽碰鸣声/只听西域囊壶马上饮”，“骆驼刺伏地祈祷/红柳树仰天长啸” 。因为，对敦煌的大朝圣，所以，才有了《大漠吟》。那种大字号的“雁鸣塞外，琵琶声噎，红颜清泪跌落漠上空寂”，就像朝代更替，弱肉强食的时代亘变。风起云涌，春去冬来，阴阳两相距的生灵涂炭。所谓“红颜清泪”旧人去新人还未来，谁又能了解他心中的大漠。

“大漠吟”声刚远去，一曲《阳关叠》又起，这真是“今霄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当你跟随“登上墩墩山烽燧，我就是当年戍边的将军”，跨“越过横亘的沙梁，眺望被流沙掩埋的阳关遗址”后，是否会欣喜发现有“一组带有时代烙印的唐砖汉瓦或者碎瓷古陶” 呢？答案自然是敬畏而不可重复的。何时“停唱阳关叠，重举白玉杯”，是的，谁不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道理，生命中一旦遇上如白雪公主的她，叫你如何不钟爱。而钟爱又不如做一个思乡的人儿：“在一枚铜箭镞斑驳锈蚀的凝重里，感悟/黄沙穿甲马革裹尸的豪气与边关月思乡曲的情怀”。从而使得在思念的感念中，呈现诗人婉约细腻的内心独白或者澎湃豪放的直接对话。

都说千年铸就胡杨魂，胡杨俗称一种古老的树种和沙漠的勇士。在诗人的眼里，“看到胡杨的刹那间/就被一种无可名状的信仰重重包围”，“裸筋露骨的枝桠，那种残缺的凄美”，

就像“壮士断腕，英雄铁衣和一尊神的模样”，始终在“点亮过往历史转瞬即逝的光辉”一样。这让诗人不得不抛弃心中的积郁和怨气，围绕在身边而情动于衷，仿佛让灵魂得到濯洗。这是因为胡杨就是“英雄仰天长啸，勇士气贯长虹”的象征。

我们说行走，谁都游走过，关键是你是否是一个虔诚者，心中是否有朝圣般的虔诚？我认为诗人以一个虔诚者对敦煌的朝圣是刻骨铭心的。敦煌又是酒泉市的一个县级市，也是我国历史文化名城。东有三危山，南枕祁连山，西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北塞山，素以敦煌石窟及敦煌壁画而闻名遐迩，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和汉长城边陲玉门关和阳关都所在之处。诗人的“敦煌行”，就是对历史文化的价值认同。组诗的宏阔构思，睿智卓见的想象，明察着秋毫，一如：大敦煌、莫高窟、月牙泉、大漠吟、阳关叠、胡杨魂这样一幅幅大画卷呈献在读者面前。

(蔡启发：浙江台州人，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

敦煌行（组诗）（图片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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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组诗之一）

 

西域摇着驼铃，现身于一粒沙的歌中

花雨阵阵，堙没了一袭裙裾的香艳

九色鹿没有恪守清规戒律

更读不懂佛语里那些深奥的哲学

在温暖的阳光下对峙突如其来的杀戮

 

琵琶声过。辽阔中，河流隐退

所有神话沉默在历史的褶皱里

偶然，一件冷兵器发出幽蓝的光

在石头布下的乱局当中，与历史据理力争

去留之间，阳关只是一首神秘而古老的咏叹

 

为了一幅残美的壁画，一句打坐在佛经里的谶语

为了给敦煌和月牙的爱情杜撰一个更好的结局

我选择了一个紫气东升的日子

怀揣朝圣抑或拜谒的心情

顺着佛经深处渡化的墨迹，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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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组诗之二）

 

大漠落日的一个孤字

托举起敦煌深邃的内涵

镶嵌在漠风里的那些睿智，折射

几千年莫高窟镀金的独白

不管是炽热的姿态还是冰冷的思绪

风总是以智者的身份传递佛的思想

一指流沙，竟使那千年低回的诵经普度众生

 

月色安宁，天籁中传来阵阵凄美的乐符

是横笛流韵的豪迈，还是竖琴缠绵的离殇？

是琵琶反弹的清泪，还是箜簇轻拨的忧伤？

漠影萧瑟，或许那是壮士生还的凯歌

长河寂寥，或许那是失去倾城的哀歌

飞天啊，你丰盈的体态婀娜的舞姿，可是

大漠广袤之魂？敦煌粗犷之魂？莫高灵秀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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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泉（组诗之三）

 

如果说，敦煌是西域的神韵

月牙泉就是敦煌的灵魂

五千年之前，或者五千年之后

也许，这是一万年之间既定的事实

 

这期间，她淘洗鸣沙和穿越的风

淘洗月光和熙来攘往的人群

淘洗不同朝代的服饰和基本雷同的诗词

淘洗一幅悠然的写意或是简笔的素描

 

这期间，会有人杜撰更多的故事和传说

我就看见过一个扼杀敦煌和月牙爱情的大将军

暗想，这清澈的泉水一定是他们积淀千年的血泪

不然，又哪来这十万佛陀日夜虔诚地诵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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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吟（组诗之四）

 

驻足，几度沙场秋点兵，皓月冷暖朗照

金戈铁马，霜染雕鞍的烟尘拭目犹存

遗落的白骨，点燃一堆堆亘古幽冥的篝火

雁鸣塞外，琵琶声噎，红颜清泪跌落漠上空寂

阵阵漠风，能否吹醒千秋醉卧疆场的乡愁

皎皎月光，可否照亮勇士还乡的那段烽燧驿路

 

不闻长安金樽碰鸣声

只听西域囊壶马上饮

 

落日西陲，暮色里卷起的尽是边塞诗章

驼铃低回，苍茫中放牧的皆属瀚海沧桑

一座匍匐的沙丘，淹埋历史钩沉的诸多遗迹

一粒慨叹的黄沙，弹起岁月隐忍的斑驳伤痕

大漠深处，天穹的眉宇间没有丝毫慈悲

阳光的万道金刺，布满无法遏制的野心

 

骆驼刺伏地祈祷

红柳树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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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叠（组诗之五）

 

登上墩墩山烽燧，我就是当年戍边的将军

是汉代的千里眼，唐朝的顺风耳

越过横亘的沙梁，眺望被流沙掩埋的阳关遗址

多少个王朝的背影，竟用意识流的手法

穿越我的视线，隐隐间制造一种弘大的场景

在当年驼队络绎不绝，商贾往来如云的阳关大道

奢望捡起一枚被流沙揉搓出铮亮风骨的汉五铢

抑或是一粒沾满异域女子盈盈体香的红宝石

一组带有时代烙印的唐砖汉瓦或者碎瓷古陶

 

最后，在一枚铜箭镞斑驳锈蚀的凝重里，感悟

黄沙穿甲马革裹尸的豪气与边关月思乡曲的情怀

 

在丝绸之路的西陲边塞，两座风蚀雨剥的关隘

是系在西部落满霜花的长衫上的两颗铜纽扣

顺着疏勒河宽阔而干枯的古河道

顺着龙勒山的孤独，兀立于颓圮当中的烽燧

在想象的怂恿下，凭吊和延续历史的哀音

沙雀寂寥的叫声，论证了西出阳关的凄凉悲壮

而一簇簇摇曳的芦苇，几处开花的红柳

同样证明了瀚海的多情与生命的存在

隐匿于沙海深处的诸多疑惑，留待岁月慢慢考古

 

最后，在阳关三叠的余韵里庄重告别，记住了

在苍茫人生的背后还有雄浑壮美的大漠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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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魂（组诗之六）

 

在西部，在大漠深处，我看到胡杨的刹那间

就被一种无可名状的信仰重重包围

那些被苍茫岁月掏空身子的枯干，站成

励志的标本。裸筋露骨的枝桠，那种残缺的凄美

让我顿时想起“白骨战场纵与横”的诗句

壮士断腕，英雄铁衣。眼前的每棵胡杨

在敦煌大地，都是一尊神的模样

而呈现于夏秋的华彩，只是飞天散落玄妙的舞姿

点亮过往历史转瞬即逝的光辉

 

走进这片被黄沙壅塞的古战场

胡杨的印象是：将军枕鞯卧，壮士抱戈泣

 

在西部，在大漠深处，我看到胡杨的刹那间

就被一种无可名状的震撼重重包围

面对风沙中用运狂野，奔放，崛起的词汇

集结生命中所有激情热烈燃烧的胡杨

我借它半枝精神，疗治内心脆弱的沉疴

站在漠风肆虐的书篇当中，阅读一组象形文字

弯曲抑或挺拔，守望抑或坚持，斑驳抑或沧桑

不会再为一段被流沙掩埋的历史而忧伤

更不会为一曲羌笛吹奏的离情别绪而低迷

 

走出这片被黄沙壅塞的古战场

胡杨的印象是：英雄仰天长啸，勇士气贯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