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文/靳小倡

文：http://www.shsjb.com/Article/index/aid/8986780.html

同是黑色的，我们小孩儿偏就不喜欢蝙蝠，而喜欢燕子。蝙蝠急速飞过，“吱吱”的叫声，像极了边疾走边念着咒语的女巫，而它倒挂在屋梁上的样子，更是让人联想到魅影幢幢。

燕子就不同了，它黑得发亮，却不全黑，胸前的羽毛是白的，配搭得刚刚好。虽然也飞得很快，却是翩翩然的。尤其那双剪刀似的尾巴，好像春天的烂漫、夏日的繁荣都是它轻巧地剪出来的。呢呢喃喃的音调像小孩摇的铃铛般悦耳。虽然那时我们还不会“软语商量不定”这样的妙语，至于“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般的诗意，就更是不懂了。然而刚入学，唱起“小燕子，穿花衣”那歌曲，便也十分熨帖心坎儿。

那时在乡下住的是土瓦屋，宽敞明亮，而燕子不请自来地垒起了窝。正屋的横梁上，燕子窝有时会多达十几个，它们很有规律地间隔出一定的距离来，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儿时放学归来都会聚在横梁下看燕子们穿梭来往衔泥。大概要两个星期的时间，窝才能垒好，接着它们会在门前的的小树林里快活几天，庆祝新居落成。过几天就少见动静了。大的小孩说，它们在生宝宝。大约过了一星期，燕子们又开始忙碌了，这时它们口里衔的是虫子，我们可以看到有尖尖的小黄嘴儿从窝里伸出来，接住虫子。

看燕子筑巢、孵化、喂雏、教飞，看那新孵出的小燕子，怎样从燕妈妈嘴里抢食，观察哪个燕子窝里又有小燕子了，是我们孩童时代春天里放飞的最大快乐。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冬天时，就看不到燕子了，我会问妈妈燕子去了哪里，然后会把金黄的小米撒得满地，只是希望它们再飞进我的家，让我聆听那熟悉的呢喃声，但空空的燕子窝却始终静默着。

当春风吹来，我看见成群的燕子飞回来，房前屋后盘旋着，仿佛在辨认这里是不是曾经的家。那时，我会站在院子里，大声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燕子年年如约而至，给我枯燥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

一天下班，在楼下小区的巷弄里，看到两个燕子窝，有几只妍在在叽叽喳喳地叫，那声音很是熟悉。“是不是家乡的燕子不远千里飞来看望我了？”我在心里这样默默想着，不禁被这近似荒诞的想法逗笑了，笑过后，一丝丝惆怅深深浅浅地划过心头。燕子喜与人居，从石器时代直到今天，从茅舍到今天的水泥屋天花板，天性信人，与人亲昵。羁旅天涯，抬头望见时，俨然故人，便会念及旧事，它就这样入了乡愁的语境。是以那一年春天，野草花发，秦淮河畔，泥融飞燕子时，刘禹锡漫步朱雀桥，凭吊乌衣巷，想起王谢风流，难免今夕何夕地恍惚。

离家在外的游子，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小小的燕子也会牵动游子的心。真正读懂“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是在多年以后，其间经历了人世沧桑，境遇坎坷。再一次捧起《诗经》，轻轻吟诵，浮躁的心随着那灵动的文字，逐渐趋于安静。虽然学者们对这首诗的理解有几个版本，但我还是相信它写的是相爱的人，因为即将分离而缠绵悱恻，用燕子双飞翱翔于蓝天碧水间，象征自由的爱情和双宿双飞的美好心愿。

如今身居闹市，几乎看不到燕子，太多的钢筋水泥已经让它们无处安身。偶尔在乡下，还会看见那优美的倩影，翩然飞过，心里便滋生出许多亲切感，就像遇到多年不见的好友，我会一直望着它们，直到飞出我的视线。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四季变换，风景不同，但燕子却年年如约而至，那是我此生不变的守候。（130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