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导义与以义导利

张志兴

《吕氏春秋》记载了这样两则故事：一是子路救了一名溺水者，被其回报一头牛，子路收了。孔子对其评论说：“鲁国人从此将喜欢救人于危难中了”。一是子贡从国外赎回了沦为奴隶的同胞，按规定可以领到国家的补偿金，但子贡拒绝了。孔子对此评论说：“鲁国将不再有人愿做这种替人赎身的好事了”。后人将这两件事概括为“子路受人以劝德，子贡谦让而止善”。

在这两个故事中，子路受牛，看似不义，但是一旦形成惯例，后来者就可能为了得到一头牛而去做救人的义举。子贡拒金，看似义举，但如果形成惯例，后来者因为要损失钱财，可能就不愿意去做赎人的义事了。所以孔子扬子路而抑子贡。

从孔子对待这两件事情的态度上，我们可以看出，在义与利之间，孔子是以义为目的的。儒家固然是重义轻利的，但并不否认人的利益欲求。而且，孔子试图利用人的利益欲求，建立一种机制，诱导人们行使仁义。即以利导义。

今天，人们将以利导义的手法似乎运用得更加娴熟。比如，许多地方对见义勇为者予以现金奖励，这是用利益诱导人们去做义事。再比如，对不文明游客进行惩戒和处罚，这是从反面促使人们行使义举。概而言之，一切奖惩制度，都是试图以利导义。当然，其中的“义”，未必都是民族大义。

以利导义的优点是见效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们为了得到预期利益，可能会不惜一切行使义举。同时，人们为了避免利益损失，会极力避开不义之举。

但是，以利导义的缺点也是明显的。以利导义，说到底是让人们以利益作为价值标准。人们做义事、行义举，都是为了得到利益。如此一来，义事、义举就可能掺杂使假，甚至以仁义之表行不义之实。比如，假如拯救落水者可以得到高额赏金，可能就会有人设计使人落水然后再去拯救。另外，假如所导的义，并非真正的义，后果将更加严重。

利益杠杆，是当今人们爱用的一个工具。杠杆原理是可以以较小的力，撬动较重的物体。即所谓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这就是人们喜欢使用利益杠杆的原因，因为用它可以轻而易举改变人们的行为。但是也正因为用力较小，所以力道就比较难以把握。可能稍一加力，就撬得离目标太远。因而利益杠杆这个东西，还是慎用为好。

实际上，儒家的基本主张是以义为本，也就是将义作为人们的根本追求和价值标准。在此前提下，从义中求利，即以义导利。对于这一点，说得最清楚的当属孟子，即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人心者得天下”。这里的“道”和“人心”，也就是“义”。孟子主张以仁政求得国之强盛、民之富足。仁政，也就是义举。朱熹更是指出“利是从那义里面生出来，凡事处置得合宜，利便随之，所以‘利者义之和’盖是义便兼得利”。

一个国家，如果以民为本，注重民生，尊重人民的权利和利益，必然受到人民的拥护，国家自然兴旺发达。一个企业，如果诚信为本，把客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必然会赢得客户。一个人，如果走得端、行得正，处处为他人着想，也必然能赢得人们的尊重和爱戴。如此，便是利从义中来。

以义导利与以利导义，都是为了得到义。以利导义是将利作为手段，将义作为目的。而以义导利，则是直接追求义，而利，只是义的衍生物。以义导利，可能难以立竿见影，但是却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义上，可以使人们心无旁骛地去追求义，所以对于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进而形成良好的社会风气是十分有益的。

董仲舒以为“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心不得义不能乐，体不得利不能安”。这说明，利和义都是人所需要的，但利是表，义是里，利只能满足人的物质需求，义却是人的精神追求。如果人人能够以义为上，以义为乐，那么世间就会减少许多利益纷争，和谐社会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