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女所学而从我”

张志兴

孟子谒见齐宣王说：“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其能胜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也。夫人幼儿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孟子•梁惠王下》）

孟子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为了建造大房子，官员搞来了大木料，大王您就高兴。但是工匠为了好用将木料砍削小了，您就不高兴。但是人家从小学的就是这，长大了就想在实践中运用，您却说暂且把你学的放下来听我的，会是个啥结果？假如现在有一块上等的璞玉，肯定得让玉匠去雕琢。但是在治国方面，您却说暂且把你学的放下来听我的，这和您去教玉匠怎么雕琢玉石有什么区别呢？

这段话所以让我感慨，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的社会所以发展缓慢，主要是由于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齐宣王之类的人造成的。很多人从小在学校、在家庭学到了正确的理念和丰富的知识，进入社会后也是一腔热血，想施展抱负，但是总有一些齐宣王之类的主事者会认为他们的想法过于幼稚，书生气太足，或者不切实际，并要求他们“姑舍女所学而从我”。 因而，正确的理念和先进的知识总是得不到及时运用，或者在运用中走了样子。当然，在更多的情况下，这种要求并不是主事者直接用语言提出来的，而是需要年轻人在实践中屡屡碰壁，在鼻青脸肿甚或头破血流之后领悟出来。我们社会的发展似乎十分契合“木桶理论”，其发展速度并不是由最长的那块木板决定，而往往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

“姑舍女所学而从我”，体现的是一种长官意志。在官本位的社会里，长官意志主导一切，决定一切，是一切是非的标准。人们为了顺应长官意志，或者投长官所好，不得不委曲求全，放弃自己的立场、观点，乃至知识、技能，唯长官之命是从，唯长官马首是瞻。所以社会的发展快慢，就决定在长官的手里。我们的社会所以盛产“两面人”，大概就是因为书本上的要求与长官的要求往往并不一致，乃至恰恰相反。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一个人树立起正确的“三观”，掌握扎实的知识和过硬的技能，需要假以时日，但是如果要放弃这些，往往只需一朝一夕。所以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高学历的人才，曾经的社会精英，最终沦为酒囊饭袋、行尸走肉，乃至宵小之徒。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曾经响亮地提出过“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当今的许多社会精英，正是在那个时候脱颖而出。我以为，今天，应当重提这一口号。今天讲“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不是尊重学历，也不是让高学历者当官，而是要按科学规律办事，让专家的专业意见在决策中发挥作用。就是要坚持科学至上，人才第一，坚决打破官本位体制，打破一切条条框框，让一切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的活力竞相迸发，让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

“舍女所学而从我”之类的长官意志，是对社会资源的一种极大浪费，是阻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此种现象必须予以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