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四,正在上课,收到父亲短信,说姑姑去世了。她瘫痪近七年来,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无时无刻不在与死神斗争。噩耗传来,虽无比惊讶,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姑姑的离去,也许是一种解脱。于是立刻决定明天回去,课间订票,然后请假。下午又去做核酸,办手续,疫情期间,出行程序较为繁琐。
周五凌晨,驱车前往火车站。偌大的候车室旅客寥寥。顺利登车,在火车的哐当声中,回忆姑姑往日,不禁黯然神伤。想起几个月前写的一段话,录于此:
“幼年时,后院中有一苹果树,树高三丈,枝繁叶茂。夏末果熟之时,阳光穿叶而过,光影斑驳于地。姑姑以长竹竿敲打枝干,果子应声而落。每落一颗,吾必咯咯一笑,蹒跚追而拾之。其时姑姑尚待字闺中,花衣长辫,青春扑面,见我如是,乐而大笑。欢声隔墙可闻,邻人皆知我家之果树丰收矣。母亲下班后,亦来相助,夕阳在山,鲜果盈盆。华灯初上时,灶间已闻饭菜香。母亲道,今年此树结果甚多,真吉兆也,乃洗苹果十数枚,全家于灯下食之。果甚酸,入唇皆口歪眼斜,滑稽可乐,阖家笑语满屋。三十年弹指间,果树今不存,而吾母墓木已拱,姑姑则久病于床榻间。千里之外,抚今追昔,前尘如梦,唯余一叹!”
写此短文时,姑姑尚在人间,再读此文,则阴阳两隔!
二
下午车到家乡。出站四望,四年未归,城中变化不少。走过昔日常走的街巷,若非几栋老楼的提醒,几乎全然不识了。大街上尽是年轻面孔,却看不到一个熟人,我们这一代人,似乎已经退出了小县城的历史舞台了。回到家中,父亲甚为高兴,一年多未见,父亲略见苍老,不过精神还是很好。中午弄了几个家乡菜,父子对饮。
下午去殡仪馆祭拜姑姑。殡仪馆院外很远处,就听到哀乐声声。灵堂庄严肃穆,姑母灵柩放于大厅最里面的中间,两侧是亲朋好友送的花圈。宇弟上前迎接,略事寒暄后,上前给姑姑磕头。很想哭,但却哭不出来,也许冥冥中觉得这对于瘫痪多年的姑姑来说是一种解脱,故此刻难有特别的悲伤。姑父过来说话,只见他形销骨立,步履蹒跚,这七年来,他朝夕照顾姑姑,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了。说话间,姑父老泪纵横。四十一年夫妻,一朝永诀,个中痛苦,外人是无法体会的。
当天晚上,民弟也从成都赶回。我们一起为姑姑守灵,虽已入夏,但山中寒气逼人,半夜里我冷得不行,就钻进宇弟车中睡了一会。
三
第二天天亮,进城去洗脸刷牙,中午饭后,又在家里睡了会。下午,陪父亲在城里转了一圈。他带着我看了城中的若干新建筑,特别是后河的翻水闸,正是它的蓄水作用,后河在城中形成了一段两公里长的碧绿水面,风景宜人。和父亲一路聊天,感觉很放松。常年在外,如今父亲年近八旬,我却无法侍奉堂上,此刻觉得,哪怕陪父亲走走路,都是一种幸福。
晚上,腰酸背痛,估计是昨晚熬夜所致,就和民弟一起去按了一下背。出来后,果然好多了。然后又去殡仪馆守夜。晚上吃了一点宵夜,民弟则和几个亲戚打麻将。吾乡为人守夜,打麻将是消磨时间的不二之选。我则在躺椅上将就了一夜。
四
第三天天亮后,进城洗漱兼采买,下午又回到殡仪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日就要出殡,所以亲朋好友来得特别多。入夜后,大家打牌、宵夜、谈天。一法师做法事,子侄辈跪拜如仪。凌晨四点起身,孝子孝媳在门口跪送灵柩,我们则肃立两侧。五时,到达火葬场,师傅准备好后,最后瞻仰遗容,只见姑姑神态安详。人世最后一面,终究令人肝肠寸断,亲人们哭成一片。几分钟后,师傅将遗体推进焚化炉,烈焰滚滚,四十分钟后,化为一捧骨灰。天亮时,一行人来到山上,法师做法,郑重将骨灰放入墓穴。烧纸、放鞭炮、祭拜,袅袅青烟与隆隆鞭炮声中,姑姑入土为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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