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生活——冯骥才生活散文精逊读后
(2020-01-07 10:47:16)《世间生活——冯骥才生活散文精选》读后
——2019年7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一版
封二的介绍充满了溢美之词,是这样写的,“冯骥才的散文文采优雅,内涵广博,情感深沉动人,既体现出一位当代文化大家的学识修养、气度担当,也流露着他自信而从容的人生智慧”,编者希望读者“从冯先生的智慧和感悟中获得启迪,收获自己生活的恬淡幸福”。冯骥才是1942年生人,是“作家、画家和文化学者”,这本书是他的一篇生活散文。按照介绍,这本书是他80年代至今的名篇。封面写的是冯骥才著,不知这本书的辑录是否是作者所为,总之归类的方式很是恰如其分。全书分为4辑,分别是“人生感怀”、“生活雅趣”、“人间生灵”、“旅行印象”,颇有生活情趣。
1942年出生的冯骥才属马。1966年结婚时岳父请他到饭店吃的“鱼香肉丝”让他以后一吃到这个菜就想到“结婚”。1976年大地震时,让他感到了“末日”的同时,许多朋友给他的71元钱“深深地打动了”他,因为“整个‘文革’十年以来没有这么巨大的收入”,所以他认为“真正的冰冷在世上,真正的温暖在人间”。1977年作者认识了人民出版社的领导韦君宜,韦安排编辑给他改稿,并且亲自付出心血修改,给作者安排特批改稿时的伙食补贴,作者坦言是韦君宜“把我拉上了文学之路”。以后到了1978年作者的书稿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争议下,韦君宜力排众议予以出版,这本书使得1978年作者成了“伤痕文学运动”代表作家。1990年48岁时,作者开始“重拾画笔”。
所谓“重拾”,是因为60年代作者就有“篮球、绘画和文学”三大爱好,注意作者的排序,初中时作者“随一位国画家习画”,到后来因“胸骨摔伤”,所以开始了“承担国画社仿制古画的工作”,按照书中所说,“20年中数百幅画出口到国外”。1990年作者出版了《冯骥才画集》,并开始了在天津的第一次画展,然后是为期2年的全国巡展,作者坦言“那是为了母亲”,作者带着母亲一路走一路玩。关于绘画,作者写出了对于中国画的看法,他认为“中国画缺少文学性”,因此“必须把自己的绘画建立在自己的文学感受与气质上,还要逐渐建立自己的文学思想与理论支撑”。他对自己从“文学”到“绘画”,认为与他后来走向“文化遗产保护”不无关系,他认为是“时代所迫和命定的必然”。书中还讲到了他的书法,他“从不临帖(只读帖)”,他说“我的书法听命于我的精神状态”。作者在“遵从生命”的一篇中,写出了他写作与作画的“时间分配”,他这样写道,“我从来不分配(写作和作画的时间),只听命于生命的需要。从写作角度看,绘画是一种变幻想为现实、变瞬间为永恒的魔术”,作者坦言“我在写作写到最充分时,便想画画。在作画到最满足时,即渴望写作”,认为这是一种“甜蜜的往返与运动”。
从作者文章的细腻就能看出,作者的观察力与视角是异于常人的。比如他写四季,他写“春天是最先闻到的”,写春天到来的场景仿佛是栩栩如生。他写“快乐童年”里的“苦夏”,写得是淋漓尽致,提出苦夏是他“精神上的无上境界”。他写“秋天的音乐”,将音乐与情感与四季的变化契合地天衣无缝,提出秋天才有“温暖甜醉的感受”。他写冬日里的“窗花”,写得是迷人而奢华,提出“冬日里最令人莫解的是天空”。作者通过对四季如诗如画的景色描写,抒发了四季景色与人和人生之间的绝妙关系,也让我们读出了作者豁达而又积极的人生态度。
作者是个有远大抱负和使命感的人,“为周庄卖画”的一篇中,作者提出“在经济生活的转型中,我们的精神家园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无声地松垮了”,“一个看不见的时代性的文化危机深深地触动并击醒了我”,于是“我的文化保护从周庄为起点,从周庄思考,从周庄行动”。以后的文章中作者写到了绛州考察年画、古建、鼓乐等文化遗产的经历,作者发出感叹道,“三晋之地,文化遗存之深厚、之灿烂令我惊叹,但这些遗存遍地飘零并急速消失,又令人痛惜与焦虑”。在“今天的布拉格”一篇中,作者论证了保护城市文化传统的重要性,作者指出,“小心翼翼地修改城市,那就是用心珍惜历史遗产,全力呵护文化财富,一切为了未来”。在“意大利断想”一文中,作者指出“原封不动保住历史的真实”,“所以使得现在的罗马依旧有帝国气象”,“对于一个城市的文化史来说,死去的罗马比活着的罗马还要神圣”。然后作者论述了城市的“精神价值”,认为“城市人的性格、爱好、习惯、追求、自尊,都包含其中”,作者也举了修缮西斯廷教堂的例子来证明中国3个东方古城改造的失败。
在游记中,作者写到了对法国的印象是“生活的守旧与精神的浪漫的奇妙统一”,写到了“喜欢轻松、追求快乐”、“最讲享受”的美国人,写到了日本京都的“气质美”,写到了在京都“积淀了几千年文化的精灵感染”后的“莫名地感动”,写到了法国巴黎的“雨”和“天空”,认为“巴黎最大的图画在天空”。在意大利作者论述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论证了城市精神,论证了中国古城与意大利古城在改造与修缮上的本质不同。作者写到了捷克的布拉格,认为捷克之美“在于经得起推敲”。写到了挪威森林里的瀑布,写到了三次在维也纳的“春天的三个画面”。从游记的覆盖面来看,作者是“行万里路”,也刻画出了不同国家的城市特色。
全书号称是“生活散文”,编者在点评的封底封二中一再重复作者的话“真正的冰冷在世上,真正的温暖在人间”,似乎“世上”是指物质,“人间”是指精神。从全书来看,作者的笔调积极乐观,很有大家的引领风范。对于散文,我向来不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似的无病呻吟,作者文章的大气显示了格局的高大,在细节描写上又显得细腻入微。我喜欢作品中很多另辟蹊径的独家另类视角,有时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作者博览群书,但作品中既不借古喻今,也不矫揉造作似的好为人师。作者兴趣广泛,每一个兴趣都让其成为可圈可点的人物,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我十分欣赏与佩服作者后期对文化遗产保护的勇气和决心,这反映出了一个新时代的文人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作者的作品通俗易懂,很少有故弄玄虚式的“鸡汤”,也很少有大段的说教,有的只是平铺直叙作者自身的感悟与感受,朴实、透明、简单,但充分体现出了作者“自信而从容”的生活态度。有些人的文章我们读起来是一带而过的,而有些人的文章是需要我们提炼后升华的,本书的作者的作品明显是属于后者的。
《世间生活——冯骥才生活散文精选》书摘
人与人生
画家尼玛泽仁说,在西藏,人生存起来太艰难了,它贫瘠、缺氧、闭塞。藏民靠着一种精神,靠着信仰和心灵,坚韧地活下来了,是个人对信念的恪守和彼此间心灵的抚慰。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人深入的回忆,非要到他逝去之后,难道回忆是被痛苦带来的吗?回忆不是痛苦,而是寂寥人间一种暖意的安慰。
人间的情感无须营造,存在的方式各不相同,灼热激发未必能持久,疏淡的方式往往使醇厚的内涵更加意味无穷。
人生的事,说明白也好,不说明白也好,只要真真切切地在心里就好。
所有的父亲心目里,儿子永远是夹生的,天下的男人做父亲的经历不一样,做父亲的感觉却大致相同。这感觉一半来自天性,一半来自传统。父亲,天经地义是家庭和子女的保护神。天职就是天性。每一代人都从父辈那里感受父亲的专利,一旦自己做了父亲,便将这专利继承下来,这是一种“传统感觉”,也是一种“父亲文化”。
太美好的想法,总是伴随着隐隐的担忧。
生命的意义就是拥有明天,它不像“未来”那么过于遥远和空洞,它就守候在门外,走出了今天,便进入了全新的明天。明天与今天的界线是灯光,每一个明天都是从灯光熄灭时开始的,你不能改变昨天,但你可以决定明天。有时看起来你被生活所选择,其实你也在选择生活。
你每扯下一页用过的日历时,是不是觉得有点像扯掉一个生命的页码,它们是我生命的落叶。
人因为记忆而厚重、智慧和理智,记忆使人变得独特。
生活就是创造每一天,我们今天为之努力,都是为了明天的回忆,保存岁月最好的方式是致力于把岁月变为永存的诗篇或画卷。
日历具有生命感,日历叫我随时感知自己的生命,并叫我思考如何珍惜它。
烟是市井中一把打开对方大门的钥匙。
黑暗总是给人一半恐惧,一半安全。人在黑暗外边感到恐惧,在黑暗里反倒觉得安全。
建筑与古迹
精神事物的真正价值是它的独特性,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种文化。记忆依靠载体,一个城市的记忆留在它历史的街区与建筑上,一个人的记忆在他的照片上、物品里,老歌老曲中,也在日历中。
真正的美是一种气质。从文化眼光看,愈土才愈富有文化的原生态和文化的意味。
中国菜讲究“色香味”,日本菜讲究“色形味”。
日本的插花是把精巧的人工和充满生机的大自然融成一体。
京都老街上走一走,那沿街的小楼黝黑而耗尽油水的墙板,那磨得又圆又光的井沿,那千百年被踏得发光的石板路面,以及一盏一盏亮起来的写着黑字的红灯笼,仿佛全都活了,焕发出古老的韵味,以及遥远又醇厚的诗意。这意味和气息是从历史升华出来的。文化不只是知识,它是人创造的精灵。
古建筑不是死去的史迹,而是依然活着的历史的细胞。
黄昏时在老街上散步,足跟敲地,好似叩打历史,回声响在苔痕斑驳的石墙上。
城市自身有一种精神价值,这包括它的历史经历,人文积淀,文化气质和独有的美。它的色调、韵律、味道和空间,这一切构成实实在在的精神。这城市人的性格、爱好、习惯、追求、自尊都包含其中。城市既是一种实用的物质存在,也是一种高贵的精神存在。一个城市的精神是无数代人创造积淀出来的,一旦被破坏,便再无回复的可能。
一个城市的历史,总是层层叠叠深藏在老街深巷中,老街至今还是用石块铺是路,几百年过去的时光从上面碾过,一代代人用脚掌雕塑着它们,细瞧上去,很像一张张面孔,有的含混不明,有的凄苦地笑,有的深深刻着一道裂痕。
蔑视自己的文化比没有文化还可怕,而这种自我的文化轻蔑,在功名利禄迷惑人心的当代恶性地发酵了。
城市的个性是当地人一代代无意中塑造出来的,可是城市的性格一旦形成,就会反过来同化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城市的性格一半外化在它的形态上,一半潜在它地域的气质里。
古村落的活力从来就是在老街上。一条被两排粉墙黛瓦的小屋夹峙着的小河弯弯曲曲伸向远方。周庄无处无故事。
古树往往是跟古村或古庙一起成长的,它是这些古村寨年龄尊贵的象征。
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没有旁观者,这便是民俗的本质。
写景
大自然的四季——春之葱茏、夏之繁盛、秋之斑斓、冬之纯净,各有各的美感。
短暂的夕阳大概知道自己大限在即,它最后抛给人间的光芒最依恋也最夺目。空气里浮动的尘埃竟然被它照亮,它们在半空中自由、无声和缓缓地游弋着,好像徜徉在宇宙里的星辰,这是唯夕阳才能创造的景象——它能使最平凡的事物变得无比神奇。
丰子恺说,孩子的目光是直线的。
春天是最先闻到的。
春的萌动、战栗、骚乱,夏的喧闹、蓬勃、繁华,全部销匿而去,无可挽回,但我忽然醒悟,秋天的凋谢全是假象,它不过在寒飙来临之前,把生命掩藏起来,把绿意埋在地下,在冬日的雪被下积蓄与浓缩,等待下一个春天,再一次加倍地挥洒与铺张。
窗子是房屋最迷人的镜框,节候变换着镜框里的风景。
安宁不是安寐,而是一种博大而丰实的自享。
巴黎一幅最大的图画在天空。这幅的画面湛蓝湛蓝,白云和乌云两种基本颜料。巴黎的白云和乌云来自大西洋,大海的风从两边把这些云彩携来,随心所欲地布满天空。风的性情瞬间2万变,天上的云便是它变幻无穷的图像,大自然的景观一半是静的,一半是动的,宁静的是土地,动的是天空。
在大自然中,只有天空纯属自然,最富于灵性,于是大自然的本质被他表现出来了,这便是生命的创造和创造生命。
作家与文学
在媒体和网络时代,一个人高调才会叫人看见、知道、关注。高调必须强势,不怕攻击,反过来愈被攻击愈受关注。高调不仅风光,还带来名利双赢,所以有人选择高调。可是媒体和网络都是一过性、滚动式、喜新厌旧的,所以必须不断折腾、炒作、造势、生事,才能持续高调。
高调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活法,高调存在的代价是被商品化和被消费,所以低调是为了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高调是为了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作家天生是低调的,他们生活在社会皱褶里,也社会在自己的心灵与性情里,所以看得见黑暗中的光线和阳光中的阴影,以及大地深处的疼点。
任何思想者都是这样:把自己放在低调里,是为了让思想真正成为一种时代的高调。
生活的警句常常被生活本身击碎,因为现实总是至高无上的,甚至还会叫真理甘拜下风。
读书是欣赏别人,写书是挖掘自己,读书是接受别人的沐浴,写作是一种自我净化。
一个人的爱好,往往成为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兴趣将这工作做得兴致勃勃。一个人多一种爱好,就像多会一种语言,总会有用。如果没有爱好,不妨多读书,会使你增长才干,使你的心境、胸怀、思想、知识得到开阔,文学、音乐、知识各种艺术还在道德、气质、风度、修养方面改变你的谈吐、增添能力,加深思考。
黄昏时听音乐是种特殊享受,暮色浓深,一切迷蒙模糊,心灵让听觉牵着,梦游一般地飘入音乐的境界中去。感觉是找不到的,只有它来找你。
忧伤的音乐最容易进入心底,撩动起过往的岁月积存在那里的抹不去的情感。
用心生活是累人的,但唯此才幸福。
每受过一次骗,就会感受一次自己身上的人性的美好与纯真。
能够准确记忆思想的只有文字,所以说,文字是我们的生命。
人为了看见自己内心才画画。
灵感带来突然之间的发现、突破、超越与升腾,它是上天的赐予,是上天对艺术家的心灵之吻,是对一切生命创造的发端与启动。
语言不是一种沟通的工具,而是交流的隔膜与障碍——一旦把脑袋里的想象与心中的感受化为文字,就很难通过这些文字,找到最初那种形象的鲜活状态。
脸上无忧,来年无愁。年意其实不在任何地方,它在所有人的心里。年意不过是一种生活的情趣、期望和生机。
碑文往往是人用一生写的,或是写人的一生,碑文更多是哲理。
人旺而物荣,人灭而物毁。
写作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想象之旅,是钻到自己的心里的一种生活,是精神孤独者的文字放纵。
我们总说生活不会亏待人,那是说当生活把无边的严寒铺盖在你身上时,一定还会给你一根火柴,就看你是否能把它擦着,烘暖和照亮自己的心。
对于一些作家,故乡只属于自己的童年,它是自己生命的巢,生命在这里诞生,一旦长大后羽毛丰满,它就远走高飞。
家庭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不设防的地方。
有人把浪漫解释为性的开放,这真是天大的误解。浪漫是让天性钻出历史与人文的缠裹,自由自在地放松一下。
西方科学对世界用“剖析”方式,弄清一点,推进一点。中国对宇宙万物的态度是“天人合一”,讲究包罗万象。西方尚精,东方尚博。西方学者们的知识多为点的连接,东方多为面的重叠。
美国的笑话重俏皮机智,中国的笑话重后味,笑话里总含着点什么。
中国人的绘画从来不画天空,不画光线,即使画云也是山间的云雾,或是为了陪衬天上的神仙与飞行的龙,从来不画天空上的云。也许中国文人的山水画多为书斋内的精神制品,不是自然的风景,而是主观或内心的山水意境。中国的山水多为“季节性”,缺乏“时间性”。
西方艺术家尊崇物质,东方更注重自己的精神情感。西方人一直努力把周围的一切一点一点弄清楚,东方人超乎其外,享受大我。西方人要驾驭物质,东方人要驾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