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与小森的故事

      ——读《熊之火》

安房直子写过一篇故事叫《熊之火》，是以火和烟为钥匙出入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的故事。不知道是否还有比“钥匙”更好的词来描述安房直子故事的这一特点了。读安房直子故事的都知道，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是通过一个有形之物出入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比如《火影的梦》里古董店主从一个男人那里收来的丑丑的小火炉，《魔铲》里老奶奶在公园的沙坑里看到的那把漂亮的银色小铲子……《熊之火》的钥匙是“烟”，大到火山口的烟、烧山的烟，小到一根小小的香烟冒出来的烟，这些都是熊老爹、熊女儿和小森打开幻想世界、退回现实世界的钥匙。想象一下，只要轻轻跳进那飘渺缭绕的烟里，就进入了一片美丽富饶的森林，然后，现实世界里熊和人的生命就变成了烟的国度里的生命，啧啧，真是美丽又不可思议。

故事里的主人公叫小森，在深山老林里扭伤了脚，渐渐地就被同伴们落在了后面。小森摇摇晃晃地走啊走啊，不经意间遇到了叼着香烟的巨熊。小森吓得浑身直哆嗦，笨拙地一头倒下来装死。没想到，巨熊却笑话起小森来，还坐在小森身边美滋滋地吐了一口烟。两个人就从香烟开始聊起，渐渐地，小森和熊老爹像父子一般聊着天，聊人的世界里的冷漠，聊熊的世界里的生存不易，最后聊到烟里的那个世界，于是生发出小森从人变成熊，又从熊变回人的故事。

每次读《熊之火》时，我的心口都会涌起一股阵痛，为了小森为人为熊的悲痛经历。因为早已知道故事的结局，所以读的时候，小森和熊老爹像父子般敞开心扉谈话的那几段我故意放慢速度，格外珍惜，如同在为小森珍惜那段时光。

后来，小森接过熊老爹递过来的香烟，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色的烟的那一刻，小森的外貌变成了熊。他接受熊老爹的邀请，到火山口的烟的国度里，和熊女儿成家、生子，一起快乐悠闲地生活在恬静的森林里。这时候的生活真是美好，熊老爹整天品酒赏花，小森每天不是和小熊们一起下河捉鱼，就是给媳妇编花环，陪熊老爹喝酒。

但是，小森的胸怀里跳动着的毕竟是一颗人的心啊，作为人，他想出人头地、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的欲望开始萌芽，继而膨胀。当小森千方百计借着烟这把钥匙走出森林的时候，却再也没法回去了。回到村子里的小森整日恍恍惚惚，无法忘记熊一家的事。

当头上插着石楠花的熊媳妇一边烧山一边来到人的世界，看一眼小森并恳请他抽着烟再回去时，小森颤抖着双手接过香烟，怀着悲伤又内疚的心到田里取来好多柿子芋头和大葱，这样做着的时候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每次读到这里，小森慌乱的动作和泪流满面的面孔，以及熊媳妇如何以一种复杂的心情看着小森的场景浮现在我面前，我的心和小森一样已经泪流满面了。人的小森再也进不去烟里的世界，而熊媳妇再也没有来过人的世界。多么悲伤。故事里的小森这以后的人生要忍受多么巨大又深刻的回忆之痛啊。

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大约也是如此吧。一个朋友为我讲述了他二十几岁时的人生经历，末了，说事情久了记忆就变成了故事，再久一些就变成了传说，想起来的时候真的像是在看一场有关青春的电影。说这些的时候，他平淡的语调里透着些外人不知的伤感。我不自觉地把朋友和小森联系起来，只觉这样的和那样的回忆都是鲜活的，只不过，小森的故事更悲伤，因为故事在小森无奈的话语里结束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除非作为读者在幻想的基础上再继续幻想下去，而朋友的故事更多的是温暖和希望。

愿朋友、我和小森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