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萝卜干里的青春

海韵（林土娣） 

你的味道没有性别，也没有老去，镶契在我青春的回忆里，因为你，我三年的高中生活，每一顿饭，都吃得有滋有味。——题记

对于生长在农村家庭的我来说，八十年代的生活条件普遍大都还是很艰苦的。那时，学校饭堂也有少量的猪肉青菜汤卖，但似乎都是为了家里有点钱的学生准备的，对于困难家庭的学生来说，一周能喝上三两次青菜汤就很不错了（那时一毛钱就可以买到一碗菜汤，二毛钱也可以买到几块薄薄的肥猪肉）。

家里为了解决我三年高中的伙食问题，每年都会挑一块上好的菜地种上萝卜，等到将要收成时，母亲就会持续几天留意天色气候变化，然后挑一个既有阳光又有北风的好日子拔萝卜。母亲说，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腌晒出来的萝卜干才是最香最脆最好吃的。

萝卜从离地到腌好入罐收藏，过程看似简单，每一个步骤都极为讲究。首先拔起的萝卜得先在太阳底下晒一天，傍晚再用菜刀切断菜叶，头尾分开腌制。菜叶切段，揉搓去涩水，加上适量的盐放进瓦缸里几天就可以吃了，吃不完的可以晒干保存起来，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加点鲜鱼同煲，或入些肉同炆、炒、焗都非常美味可口。菜头切开四份，比较大的话就切六份、八分不等，下盐，腌一晚上每天早上翻晒，再下盐。重复三天后就可以用水洗干净，再次晒干后就大功告成了。最后工序是“回盐”，将萝卜干加适量的盐装进瓷器里封盖好，这样，整个腌制的过程就算完成了。

这种纯天然的手工腌制萝卜干香、脆、爽，煲、炒、现吃随意。既健康又方便。记得有一次父亲和邻居在闲谈时笑着说：“猪肉也比不上自己做的萝卜干好吃，又香又脆，放点油炒一下跟叉烧可比呀！”可见，用油炒出来的萝卜干到底有多香了。

就这样，每个周末，母亲都会为我炒上一大碗萝卜干，外加炒花生仁一起装进玻璃瓶里，外加几斤用布袋装好的大米，这就是我在校时的一周伙食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孩子们回家看望母亲时，母亲无意中说起我读书时候的艰辛，说每次回校都要翻山越岭，要走上很远很远的路才到学校时，我看到母亲眼里闪烁的泪花。

犹记得那时，母亲每次都送我到村外，叮嘱我路上小心，学习用心，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等等。其实母亲并不知道，当她把一瓶萝卜干和几斤大米的小担子交到我肩膀时，当我走远了忍不住回头看看时，当我还看到母亲依然站在原地向我招手示意我走时，我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

时光飞逝，三年的学校生活在老师的教诲和同学的相互关怀中很快就过去了。而我这一届高中生，是最后一届需要经过预考，获得通过后才能参加高考的学生。每间学校入围的名额都有限，而我，竟是在仅次于最后一名入围分数线的学生中，被遗憾地淘汰出局。那一年我十九岁，当我想到将以这样的现状回家，内心真的不知如何面对日夜劳累的父母，还有那些重男轻女，反对供女儿上学的邻居。这对一个曾经以为可以通过高考这唯一的出路来摆脱贫穷农村生活的我来说，这一刻，我所有的期待和梦想都被彻底地粉碎了。

然而，现实终究要独自面对，当我回到学校宿舍，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第一眼便看到了瓶子里还没吃完的萝卜干……此刻，我泪如泉涌，仿佛所有吃进肚里的萝卜都在陪着我，都在接受我失望泪水的彻底灌溉。

庆幸高中在校时，我在完成文化课的同时还选修了电器专业。毕业后，我便顺利地进入了东莞一间中外合资的工厂工作，成为村中最早一个外出打工的女孩。

如今，我还在打工的路上。一路走来，艰辛有过，困难有过，幸福快乐也有过。曾经多少熟悉的名字，多少熟悉的面孔都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淡忘。唯有母亲亲手腌制的萝卜干，永远留在我青春欢笑的记忆里，留在生命的齿香里，留在身体的血液里，留在母亲关切和牵挂的目光里，陪伴我一路前行，一路感恩，一路思索。

这是一份幸福的回忆，它装满家的味道，也留存着校园的一角光景，在岁月的长河中，越久远，越浓郁，越芬芳。

（2016年7月10日 凌晨   于广州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