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选摘49:唐宋八大家-苏辙
(2025-09-22 15:32:50)苏辙精华
苏辙是北宋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与父苏洵、兄苏轼并称“三苏”,以散文著称,尤其擅长政论和史论。其文风“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深受父兄影响,注重文章的思想深度与情感表达。苏辙的古文作品涵盖奏议、史论、杂记等多个领域,代表作集中收录于《栾城集》,部分经典篇目如《上枢密韩太尉书》《黄州快哉亭记》等至今仍被广泛传诵。
经典诗词作品
《怀渑池寄子瞻兄》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水调歌头·徐州中秋》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
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
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
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
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寒雨》
江南殊气候,冬雨作春寒。
冰雪期方远,蕉絺意始阑。
未妨溪草绿,先恐岭梅残。
忽发中原念,貂裘据锦鞍。
《渔家傲》
七十馀年真一梦。朝来寿斝儿孙奉。
忧患已空无复痛。心不动。此间自有千钧重。
早岁文章供世用。中年禅味疑天纵。
石塔成时无一缝。谁与共。人间天上随他送。
《奉使契丹》
春到燕山冰亦消,归骖迎日喜嫖姚。
久行胡地生华发,初试东风脱敝貂。
插髻小幡应正尔,点盘生菜为谁挑。
附书勤扫东园雪,到日青梅未满条。
《文氏外孙入村收麦》
欲收新麦继陈谷,赖有诸孙春老人。
三夜阴霪败场圃,一竿晴日舞比邻。
急炊大饼偿饥乏,多博村酤劳苦辛。
闭廪归来真了事,赋诗怜汝足精神。
《四十一岁岁莫日歌》
小儿不知老人意,贺我明年四十二。
人生三十百事衰,四十已过良可知。
少年读书不晓事,坐谈王霸了不疑。
脂车秣马试长道,一日百里先自期。
不知中途有陷阱,山高日莫多棘茨。
长裾大袖足钩挽,却行欲返筋力疲。
蝮蛇当前猛虎后,脱身且免充朝饥。
归来掩卷泪如雨,平生读书空自误。
山中故人一长笑,布衣脱粟何所苦。
古人知非不嫌晚,朝来闻道行当返。
四十一岁不可言,四十二岁聊自还。
政论与史论类
《上枢密韩太尉书》
苏辙青年时期的代表作,以“文气说”为核心,提出“文者气之所形”的观点,强调阅历对养气为文的重要性。文章逻辑严谨,气势充沛,既是对孟子“养气说”的继承,也体现了北宋文人重“致用”的思想特质。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
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
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
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
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
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
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
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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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论》
史论经典之作,通过分析六国破灭的原因,借古讽今,批判北宋朝廷的对外政策。苏辙在文中提出“弊在赂秦”的观点,论证层层递进,语言犀利,展现了其“明于体用”的政治洞察力。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
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
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
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
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
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
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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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记与抒情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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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快哉亭记》
元丰年间为友人张梦得所建快哉亭所作,融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文中“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一句,体现了苏辙豁达的人生态度,文风汪洋澹泊,意境深远。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 ,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
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
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
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
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
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 ,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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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九曲亭记》
与苏轼同游武昌西山后所作,通过描写山水之乐,表达对兄长苏轼的情谊及对自然的感悟。文章语言质朴,情感真挚,被誉为“宋代山水游记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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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艺术特色与精华
思想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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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主张“养气为文”,认为文章的生命力源于作者的精神气质与人生阅历,其《上枢密韩太尉书》中“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的论述,将“文气”与现实体验紧密结合。同时,他强调文学应“因人情”,《诗集传》中提出“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主张作品需真实反映社会现实与个人情感。
艺术风格
“汪洋澹泊,秀杰之气”
苏轼评价苏辙散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如《黄州快哉亭记》以平缓语调阐释人生哲理,于平淡中见深沉;政论类文章则逻辑严密,论证有力,如《六国论》层层剖析,说服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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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质朴,注重炼字
苏辙反对华丽辞藻,追求“文约意丰”。其杂记文中的景物描写多白描手法,如“长芦浮空,云水一色”(《武昌九曲亭记》),寥寥数笔便勾勒出苍茫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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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影响与地位
苏辙的古文创作对宋代散文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其“文气说”丰富了中国古代文论体系,与苏轼共同推动了“唐宋八大家”的文学革新运动。尽管长期受苏轼盛名掩盖,但其作品以思想深刻、文风稳健著称,《栾城集》被明清文人视为古文范本,近代学者曾枣庄评价其“在宋代散文史上独树一帜,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