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念,二十七岁,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
一如平日的凌晨,关掉满是涂鸦的文档,电脑桌面的夜景图倒映出我乱糟糟的头发。敲键盘的声音散了,寒风吹过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停在窗户的缝隙中低声呜咽。家里的二老早已睡下,我做贼似的摸索到厨房,端起水杯便大口咽下,凉的。
走了神。
夜躲在黑暗里静悄悄的,偶尔有车从长街驶过,耳畔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小声地叹了口气,学着猫抖毛的样子晃晃自己的身子,仿佛还能把脑子里断了片的思绪理顺了。
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给男友何愁发了条短信:睡了吗?
十分钟过去了,我懊恼地咧嘴一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这时间他早睡了,被子亲密地贴近脸颊,设置好闹钟的手机摆在床头柜上。哼!说不定软绵绵的豆枕上印好了一圈口水印,关了灯的卧室正响着此起彼伏的鼻鼾声。
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踌躇着在房内踱了几步,当拇指肚上的汗珠黏在手机屏幕上时,我发现自己拨了何愁的手机号。一想到他惺忪的睡眼会燃起熊熊怒火,我赶紧将听筒靠近耳朵,不动听的机械女声却一遍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
一颗悬着的心蓦地沉到万丈海底。
呆呆地想起第一次和何愁见面的场景,相亲的小店里正放着《旅行的意义》,陈绮贞甜蜜的声音引诱出咖啡的醇香,恍惚又回到了那段青葱岁月,小鹿乱撞的少女心,穿着校服的姑娘用余光偷偷瞄着自己喜欢的人。
“你叫何愁?”我突然来了兴致,托着腮笑问,“是什么也不愁的意思吗?”
“哪里……”他似是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扭捏道,“这日子过得反倒是什么也发愁啊。”他一笑,羞涩的面容上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煞是可爱。左心房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感觉自己恋爱了。
这是个漫漫不眠夜,换上鞋、裹紧大衣,一头扎进冬日的冷风中。街灯依然璀璨,厚实的鞋底一下下地挠着青石砖的痒,抬眸望去,歌厅的招牌在角落里闪烁着魅惑人心的光,我目不斜视地路过它,扭头、转身,快步往回走,用力地推门而入。
“顺着这走廊到尽头,沿楼梯上二楼,往右拐第三间房。”
“谢了。”付款后,我拎着瓶十几块钱的啤酒噔噔上了二楼,一闪身进了小包厢。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我几乎要疯掉了。
猛灌自己一口酒,清凉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是喝得太急呛着了,我捶打胸脯紧咳嗽几声,红了脸颊,几朵晶莹的泪花渐渐浮出眼眶,“呵——”,抽了几张卫生纸胡乱擦去还热乎的泪滴,后仰在沙发上嘲讽一笑:“爱折腾的女人就是矫情。”
那是陈奕迅的《十年》啊,在狭小的包厢里一遍遍循环播放,我拿起话筒跟着字幕深情地哼了几句,眼睛酸胀得厉害,喉咙像是卡了一根刺,一开口便是囫囵的呜呜声,再难言语。我倦了,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梦里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林念,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嫁给怎样的人?”
一晃,镜头锁住一个娇俏女孩,她挠挠头,颇难为情地回答道:“我这个人吧,脾气不太好,自然是要找个能包容我的人过一辈子啦。”
……
刺耳的手机铃声,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林念!你人在哪儿?”
“嗯?”有些耳熟的男声?我挂了电话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谁啊,在哪儿——关你屁事!”
半个小时后,何愁来了。远远地,我看他两道眉毛拧成八字,严肃的面容像是地震中倒塌的房子,只剩一片废墟。摆在桌子上的半瓶啤酒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脸,蜡黄的、险恶的、沧桑的……我们在一起两年了,岁月对他处处留情,倒是我,变了许多。
“林念,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可以说出来,我们快结婚了,你实在没必要来这么乱的地方……”何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话锋陡然一转,“你知道我一大早被逼着出门找你,连饭都来不及吃吗?”
“何愁,你真的爱我吗?”
话音刚落,包厢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半晌后他开口,声如蚊呐:“当然了,林念,我们很合适。”
我踉跄着起身,包厢还剩二十分钟的时间,“何愁,世上没有天生合适的两个人,因为爱你,我甘愿在这段感情中卑躬屈膝、夹着尾巴做人,我一直骗自己说,你只是木讷了一点,只是爱在心、口难开,可是——”,我俯身,刚在点歌机打了一个“分”字,掉在屏幕上的泪花吓了我一跳。
“可是,你自私到只爱自己……”我勉强朝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概很难看吧,“一首《分手快乐》送给你,何愁,我们分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有种你把话再给我说一遍!”何愁噌的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双圆眸怒不可遏,“你……你特么疯了吧你!”
平日里极少见他发怒,现在看来竟然有些好笑,“分手吧”,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清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又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