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清早七点半的风，刺骨的，将我的衣摆鼓起。夹道的绿叶红了，细细望去，一两个枝头零星飘着些白叶，身上的颜色仿佛被那几日的几场雨洗掉了似的。不时踩到地上发黄的银杏叶，依然是悄无声息的。
        入秋，也是悄悄地。
        透过车窗的一小半阳光蜷缩在我怀里打哈欠，过道中来来往往的乘客碰撞着我胳膊，一遍遍将我从迷糊中唤醒。
        哎，你好你好，前座的西装男嚷嚷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快了，稍等稍等，我马上就到了……
        后座的小姑娘正低声私语，妈妈……嗯，我和同学一起呢。
        过了许久，我和阿莲站在陌生的街头上面面相觑，看着刚涌下车的人群熙熙攘攘，霎时又朝四面八方散光了。
        走吧，阿莲打开手机地图，肆意吆喝一声，下一站——周村古商城！
         原来啊，我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石砖垒起的高墙从两旁拔地而起，盆栽摆在夹道两旁的台阶上，狭窄的小巷连累了天空，昂头望去总有种井底之蛙的感觉。
        大染坊的石榴树下站着个淡妆女子，穿一袭青蓝色旗袍，腋下还夹了一把油纸伞。突然想起了戴望舒笔下的丁香姑娘，独自走在细雨迷蒙的雨巷里，哀怨又彷徨。我和阿莲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将摄像头聚焦到女子身上，她竟微微偏过头来，冲着我俩的镜头自然一笑。
        你真美。
        女子转身走开，纤长的身影在晾布架内若隐若现。
        走进屋里，有名妇女半蹲在木制的纺织机前，认真地捋着错综复杂的线，我小心地放轻脚步，生怕弄出的声响惊扰到她。
        来了就随意看看吧，她依然背对着我们，波澜不惊的语气就像是来了串门的邻居。阿莲唤我，只见她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把纸扇轻轻捻开，半遮脸庞，露出一对弯弯的笑眼。
        哎，我们应该买个旗袍穿呀，阿莲一脸遗憾。
        我白了她一眼，可是贵啊。

     
        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走进挚友剧社。
        踏进小院，只见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太正信步闲庭，二胡手专注于伴奏，互相摩擦的弦在阳光下扬起灰尘。老太拿捏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开口，她的额前有密密麻麻的汗珠，肩膀上的衣服还豁了一道口子。
        从我身后走出一位戴墨镜的老者，匆匆走向庭院中的石凳，似是来晚了的常客。有人微微起身笑着同他握手，入座后便沉浸在剧中再无言语。
        有一帮游客闯入，乱糟糟的吵闹声过后，她清亮的声又像飞鸟一样环绕住小院，我想她大概是快乐的，悄悄地后退几步，走出了小院。转到拐枣处，停下来极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气，慌忙叫住前行的阿莲，什么味道？好香啊！
        哪有味道？阿莲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别着急，要慢慢闻，这香味不似花香般浓郁，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竹子的香味吧，阿莲一个箭步穿过拱门，门后面是栏杆围起的一小片竹园。

        
        屋内的楼梯陡得厉害，爬楼时只稍曲一下膝盖，小腿便会触碰到上一层台阶的边缘。楼梯是赤裸的，深青色的木漆在历史的渊源中蒙上灰尘，后人的鞋底又将它磨出鱼肚白的颜色。
        扶着把手拾级而下，去地下金库观赏一番。
        走过一条黑黢黢的小道，拐角便一下子亮堂起来。不似地上古画、木雕、香扇那般情趣淡雅，白墙、灯光、水泥地，栏杆内堆砌着金灿灿的元宝，四周一片市侩气息。
        哎呀，不会是真的吧？阿莲一脸奸佞地偷笑。
        怎么会，你看周围连个警卫都没有，肯定是假的！这要是真的金子，搁这儿早被抢光了，我摩挲着胳膊，低声对阿莲说，哎，你瞅瞅，这地下金库咋搞得跟邪教似的。
        阿莲哂笑，幻觉幻觉……
        屋檐上的风铃随风摇曳，路边的水缸上倒映着老树的影子，阿莲走近赏鱼却尖叫一声跳开，水面上好多虫子！

        
        早铺没了加糖的稠豆浆和馅饼，一辆大巴从马路尽头驶来，我和阿莲流浪在四方街头，略显疲惫的脚步声深深浅浅地叩打着青石街道。
        远方有一模糊身影撑伞走来，恍惚间有光摇曳进我眼睛里，又熄灭。
        归程轻叹一声，若非我知道你并不在这座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