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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九十五回导读

(2016-06-03 07:3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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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拯救

金瓶梅

清明上河图

文史教育

永乐大典

分类: 兰陵笑笑生与国宝

导读:八月十五日,月娘将小玉配给玳安。平安儿赌气偷当物嫖妓,吴典恩捉获逼其诬告月娘。薛嫂托春梅求守备解救月娘。典当人取回当物。

玄机:此回暗示传国玉玺出宫经过。

关键:四根金头银脚簪。羊酒不均,驷马奔阵。匣子蹙着金头面。假当铺。当了两个月。那九级钿。只咬到骨秃跟前就住了。提督军门。那人见是他原物,一声儿没言语去了。得失荣枯命里该,皆因年月日时栽

第九十五回 平安偷盗假当物 薛嫂乔计说人情

有福莫享尽,福尽身贫穷。

有势莫倚尽,势尽冤相逢。

福宜常自惜,势宜常自恭。

人间势与福,有始多无终。

话说孙雪娥卖在酒家为娼不提。话分两头,却说吴月娘自从大姐死了,告了陈经济一状到官,大家人来昭也死了。他妻一丈青带着小铁棍儿,也嫁人去了。来兴儿看守门户。房中绣春给王姑子做了徒弟,出家去了。那来兴儿自从他媳妇惠秀死了,一向没有妻室。奶子如意儿要便【经常】引着孝哥儿,在他屋里玩耍吃东西。来兴儿又打酒和奶子吃,两个嘲戏勾来勾去,就刮剌上了。非止一日,但来前边,归入后边,就脸红。月娘察知其事,骂了一顿。家丑不可外扬,给了她一套衣裳,四根簪子,一件银寿字儿,一件梳背儿,拣了个好日子,就给来兴儿完房,做了媳妇子。如意儿白日上灶看哥儿,后边服侍,到夜间,往前边他屋里睡去。

一日,八月十五日,月娘生日。有吴大妗、二妗子,并三个姑子,都来与月娘做生日,在后边堂屋里吃酒。晚夕都在孟玉楼住的厢房内听宣卷,吴大妗、二妗子,三个姑姑子,同在一处睡。到二更时分,中秋儿便在后边灶上看茶,由着月娘叫,却不应。月娘亲自走到上房里,只见玳安儿正按着小玉,在炕上干的好。看见月娘推开门进来,慌的凑手脚不迭。月娘便一声儿也没言语,只说的一声:“贼臭肉!不在后边看茶去,那屋里师父宣了这一日卷,要茶吃,且在这里做什么哩!”那小玉道:“灶上我教中秋儿她炖茶哩!”低着头往后边去。玳安便走出仪门,往前边来。

过了两日,大妗子、二妗子、三个女僧,都家去了。这月娘把来兴儿房腾出,收拾了与玳安住。却叫来兴儿搬到来昭屋里,看守大门去了。替玳安做了两床铺盖,做了一身装新衣服,盔了一顶新网新帽,做了双新靴袜。又替小玉张了一顶鬏髻,给了她几件金银首饰、四根金头银脚簪、环坠戒指之类,两套缎绢颜色衣服,择日完房,就配与玳安儿做了媳妇。小玉白日里还进来,在房中答应月娘,只晚夕临关仪门时,便出去和玳安歇去。这丫头拣好东好西,什么不拿出来和玳安吃?这月娘当看见,只推不看见

常言道: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羊酒不均,驷马奔阵【赏罚不公,导致征伐】(说的显然不是月娘,而是西门庆)处家不正,奴婢抱怨。却说平安儿见月娘把小玉配与玳安,做了媳妇儿,还给了他一间房住,衣服穿戴,胜似别人。他比玳安大两岁,今年二十二岁,倒不与他妻室,一间房住。

一日,平安儿在解当铺看见傅伙计当了人家一副金头面(此是假货),一柄镀金的钩子,当了三十两银子。那家只把银子使了一个月,加了利钱,就来赎讨。傅伙计同玳安寻出来,放在铺子内大橱柜内的。不提防,这平安儿见财起心,就连匣儿偷了(仍然是假货),走去南瓦子里开坊子的武长脚家,那里有两个私窠子,一个叫薛存儿,一个叫伴儿,在那里歇了两夜。王八【老鸨丈夫】见他使钱儿猛大,匣子蹙着金头面cù金线刺绣】,撅着银鋌子(猪腰银一般重一到四斤)打酒,与鸨儿买东西,便戳【chuō告发】于土番【本地人】,就把他截在屋里,打了两个耳刮子,就拿了。

也是合当有事,不想吴典恩新升巡检,骑着马,头里打着一对板子,从街上过来,看见问:“拴的什么人?”土番跪下禀说:“如此这般,【此人】拐带出来瓦子里宿娼,拿金银头面行使。小的见可疑,拿了。”吴典恩吩咐:“与我带来审问。”一面拿到巡检厅儿内。吴典恩坐下,两边弓皂排列。土番拴平安儿到跟前。平安儿认的是吴典恩,当初是他家伙计:“一定见了我就放的。”开口就说:“小的是西门庆家平安儿!”

吴典恩道:“你既是他家人,拿这金东西,在这坊子里做什么?”平安道:“小的大娘借与亲戚家头面戴,使小的取去,来晚了,城门闭了,小的投在坊子权借宿一夜,不料被土番拿了。”吴典恩骂道:“你这奴才胡说!你家自是这般头面多,金银广,教你这奴才把头面拿出来到老婆家歇宿行使?想必是你偷盗出来的,趁早说来,免我动刑!”平安道:“委的亲戚家借去头面,家中大娘使我讨去来,并不敢说谎。”吴典恩大怒,骂道:“此奴才真贼,不打如何肯认?”喝令左右:“与我拿夹棍夹这奴才!”一面套上夹棍夹起来,夹的小厮犹如杀猪叫,叫道:“爷,休夹小的,放小的实说了罢!”

吴典恩道:“你只实说,我就不夹你。”平安儿道:“小的偷的假当铺(原文如此)当的人家一副金头面,一柄镀金钩子。”吴典恩问道:“你因什么偷出来?”平安道:“小的今年二十二岁,大娘许了替小的娶媳妇儿,不替小的娶。家中使的玳安儿小厮,才二十岁,倒把房里丫头配与他完了房。小的因此气不愤,才偷出解当铺这头面走了。”

吴典恩道:“想必是玳安儿这厮,与吴氏有奸,才先把丫头与他配了妻室。你只实说,没你的事,我便饶了你。”平安儿道:“小的不知道。”吴典恩道:“你不实说,与我拶起来。”左右套上拶子,慌的平安儿没口子说道:“爷休拶小的!等小的说就是了。”吴典恩道:“可又来,你只说了,须没你的事。”一面放了拶子。那平安说:“委的俺大娘与玳安儿有奸,他要了小玉丫头,俺大娘看见了,就没言语,倒给了他许多衣服首饰东西,配与他完房。”这吴典恩一面令吏典上来抄了他口词,取了供状,把平安监在巡检司,等着出牌提吴氏、玳安、小玉来审问这件事。

那日却说解当铺橱柜里不见了头面,把傅伙计吓慌了。问玳安,玳安说:“我在生药铺子里看,你在这边吃饭,我不知道。”傅伙计道:“我把头面匣子放在橱里,如何不见了?”一地里寻平安儿寻不着,急的傅伙计插香赌誓。那家子讨头面,傅伙计只推还没寻出来哩。那人走了几遍,见没有头面,只顾在门前嚷道,说:“我当了两个月(前面是一个月),本利不少你的,你如何不与我?头面、钩子值七八十两银子!”

傅伙计见平安儿一夜没来家,就知是他偷出去了,四下使人找寻不着。那讨头面主儿,又在门首嚷乱。对月娘说,赔他五十两银子,那人还不肯,说:“我头面值六十两,钩子连宝石珠子镶嵌,共值十两,该赔七十两银子。”傅伙计又添了他十两,还不肯,定要与傅伙计合口【吵架】。正闹时,有人来报说:“你家平安儿偷了头面,在南瓦子养老婆,被吴巡检拿在监里,还不教人快认赃去?”

这吴月娘听见吴典恩做巡检,是咱家旧伙计,一面请吴大舅来商议。连忙写了领状,第二日教傅伙计领赃去:“有了原物在,省的两家赖,教人家在门前放屁!”傅伙计拿状子到巡检司,实承望吴典恩看旧时分上人情,领的头面出来。不想反被吴典恩老狗老奴才尽力骂了一顿,叫皂隶拉倒要打。褪去衣裳,把屁股脱了半日,饶【才】放起来,说道:“你家小厮在这里供出吴氏与玳安许多奸情,我这里申过府县,还要行牌提取吴氏来对证。你这老狗骨头,还敢来领赃?”

倒吃他千奴才万老狗,骂将出来,吓的【傅伙计】往家中走不迭。来家不敢隐讳,如此这般,对月娘说了。月娘不听便罢,听了,正是:分开八块顶梁骨,倾下半桶冰雪来,慌的手脚麻木。又见那个讨头面人在门前大嚷大闹,说道:“你家不见了我头面,又不与我原物,又不赔我银子,只哄着我两头来回走。今日哄我去领赃,明日等领头面,端的领的在哪里?这等不合理!”那傅伙计陪下,将好言央及安抚他:“略从容两日,就有头面出来了。若无原物,加倍赔你!”那人说:“等我回声当家的去。”说毕去了。

这吴月娘忧上加忧,眉头不展,使小厮请吴大舅来商议,教他寻人情对吴典恩说,掩下这桩事罢。吴大舅说:“只怕他不受人情,要些贿赂打点他。”月娘道:“他当初这官,还是咱家照顾他的,还借咱家一百两银子,文书俺爹也没收他的。今日反恩将仇报起来!”吴大舅说:“姐姐说不的那话了,从来忘恩背义,才一个儿也怎的?”吴月娘道:“累及哥哥,上紧寻个路儿,宁可送他几十两银子罢,领出头面来,还了人家,省的合费舌!”打发吴大舅吃了饭去了。月娘送哥哥到大门首。

也是合当事情凑巧,只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领着一个小丫环过来。月娘叫住便问:“老薛,你往哪里去?怎的一向不来俺这里走走?”薛嫂道:“你老人家倒且说的好,这两日好不忙哩!偏有许多头绪儿!咱家小奶奶那里使牢子、大官儿,叫了好几遍,还不得空儿去哩!”月娘道:“你看妈子撒风,她又做起俺小奶奶来了!”薛嫂道:“如今不做小奶奶,倒做了大奶奶了!”月娘道:“她怎的做大奶奶?”

薛嫂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她好小造化儿!自从生了哥儿,大奶奶死了(高拱已死),守备老爷就把她扶了正房,做了封赠娘子。正经二奶奶孙氏不如她。手下买了两个奶子,四个丫头服侍。又是两个房里的宠学唱的姐儿,都是老爷收用过的,要打时就打她躺棍儿。老爷敢做她的主儿?自恁还恐怕气了她!那日不知因什么,把雪娥娘子打了一顿,把头发都挦【xián拔】了,半夜叫我去领出来,卖了八两银子。如今孙二娘房里,使着个荷花丫环。她手里倒使着四五个,又是两个奶子,还言人少。二娘又不敢言语,成日奶奶长奶奶短,只哄着她,前日对我说:‘老薛,你替我寻个小丫头来我使。’嫌那小丫头不会做活计,不会上灶。她【春梅】屋里事情冗杂。今日我还睡哩,大清早晨,又早使牢子叫了我两遍,教我快往宅里去。问我要两副大翠重云子钿儿,又要一付九凤钿银根儿,一个凤口里衔一串珠儿,下边坠着青红宝石金牌儿。先给了我五两银子,银子不知使的哪里去了,还没送与她活计去哩!这一见了我,还不知怎生骂我哩!我如今就送这丫头去。”

月娘道:“你到后边,等我瞧瞧怎样翠钿儿?”一面让薛嫂到后边明间内坐下。薛嫂打开花箱,取出与吴月娘看,果然做的好样范,约四指宽,通掩过鬏髻来,金翠掩映,翡翠重叠,背面贴金。那九级钿,每个凤口内衔着一挂宝珠牌儿,十分奇巧。(此节反映张居正生活奢侈)

薛嫂道:“自这付钿儿做着本钱三两五钱根子,那付重云子的,只一两五钱银子,还没寻她的钱【还挣她钱】。”正说着,只见玳安儿走来,对月娘说:“讨头面的又来这边嚷哩!说等不的领赃:‘领到几时?’若明日没头面,要和傅二叔打了,到个去处理会哩!傅二叔心里不好,往家去了。那人嚷了回,去了。”

薛嫂问:“是什么勾当?”月娘便长吁了一口气,如此这般告诉薛嫂说:“平安儿奴才偷去印子铺里人家当的一付金头面,一个镀金的钩子,走在城外坊子里养老婆,被吴巡检拿住,监在监里。人家来讨头面,没有,在门前嚷闹。吴巡检又勒掯刁难,不容俺家领赃。打了伙计,将他来要钱。白寻不出个头脑来,如何是好?死了汉子,败落一齐来,就这等被人欺负,好苦也!”说着,那眼中泪纷纷落将下来。

薛嫂道:“好奶奶,放着路儿不会寻!咱家小奶奶,你这里写个帖儿,等我对她说声,教老爷差人吩咐巡检司。莫说一副头面,就十副头面,也讨去了!”月娘道:“周守备他是武职官,他管的着那巡检司?”薛嫂道:“奶奶你还不知道,如今周爷,朝廷新与他的敕书,好不管的事情宽广!地方河道、军马钱粮,都在他那里打卯递手本,河东水西,捉拿强盗贼情,正在他手里。”

月娘听了,便道:“既然管着,老薛就累你多上复庞大姐声。一客不烦二主,教她在周爷面前,美言一句儿,问巡检司讨出头面来,我破五两银子谢你。”薛嫂道:“好奶奶,钱恁中使?我见你老人家刚才悽惶,我倒过意不去。你教人写了帖儿,不吃茶罢。等我到府里和小奶奶说成了,随你老人家。不成,我还来回你老人家话。”

这吴月娘一面叫小玉摆茶与薛嫂吃。薛嫂儿道:“这咱晚了,不吃罢!你只教大官儿写了帖儿,我拿了去罢。你不知我一身的事在身上哩!”月娘道:“我晓的你也出来这半日了,吃了点心儿去!”小玉即便放桌儿,摆上茶食来。月娘陪她吃茶。薛嫂儿递与丫头两个点心吃。月娘问:“【孙二娘要的】丫头几岁了?薛嫂道:“今年十二岁了。”不一时,玳安儿前边写了说帖儿,薛嫂儿吃了茶,放在袖内,作辞月娘,提着花箱出门,转弯抹角,径到守备府中。

春梅还在暖床炕上睡,没起来哩。只见大丫环月桂进来说:“老薛来了。”春梅便叫小丫头翠花,把里面窗撩开了。日色照的纱窗,十分明亮。薛嫂进去说道:“奶奶这咱还未起来?”放下花箱,便磕下头去。春梅道:“不当家化化的【平白无故】,磕什么头!”说道:“我心里不自在,今日起来的迟些。”问道:“你做的翠云子和九凤钿儿,拿来了不曾?”薛嫂道:“奶奶这两副钿儿,好不费手!昨日晚夕,我才打翠花铺子里讨将来。今日要送来,不想奶奶又使了牢子【衙役】去【催我】。”一面取出来,与春梅过目。

春梅还嫌翠云子做的不十分现撇【时兴】,还安放在纸匣儿内,交与月桂收了,看茶与薛嫂儿吃。薛嫂便叫小丫环进来,与奶奶磕头。春梅问:“是哪里的?”薛嫂儿道:“二奶奶和我说了好几遍,说荷花只做的饭,教我替她寻个小孩子,学做些针指。我替她领了这个孩子来了。到底是乡里人家女孩儿,今年才十二岁,正是养材儿【收养的材料】,只好拘束【管教】着学做活计。”

春梅道:“你一发替她寻个城里孩子,还伶便些。这乡里孩子,晓的什么?也是前日一个张妈子,领了两个乡里丫头子来。一个十一岁,那一个十二岁。一个叫生金,一个叫活宝(影射万历爱财)。两个且是不善,都要五两银子,娘老子就在外头等着要银子。我说且留她住一日儿,试试手儿,会答应不会,教她明日来领银子罢,死活留下她一夜。丫头们不知好歹,给了她些肉汤子泡饭吃了。到第二日天明,只见丫头们嚷乱起来。我便骂贼奴才,乱的是什么?原来那生金撒了一被窝尿,那活宝溺的裤子提溜不动,把我又是那笑,又是那坷碜。等的张妈子来,还教她领的去了。”

因问:“这丫头要多少银子?”薛嫂儿道:“要不多,只四两银子,她老子要投军使。”春梅教海棠:“你领到二娘房里去,明日兑银子与她罢。”又叫月桂:“拿大壶内有金华酒,筛来与薛嫂儿吃,荡寒,再有甚点心,拿上一盒子与她吃。”又说:“大清早晨,拿寡酒灌她!”薛嫂道:“桂姐,且不要筛上来,等我和奶奶说了话着,刚才在那里,也吃了些什么来了。”

春梅道:“你对我说,在谁家吃甚来?”薛嫂道:“刚才大娘那头,留我吃了些什么来了。如此这般,望着我好不哭哩!说平安儿小厮,偷了印子铺内人家当的金头面,还有一把镀金的钩子,在外面养老婆。吃番子拿在巡检司拶打,这里人家要头面嚷乱。使傅伙计领赃,那吴巡检旧日是咱那里伙计,有爹在日,照顾他的官。今日一旦反面无恩,夹打小厮攀扯人。又不容这里领赃,要钱才准,把伙计打骂将来,吓的伙计不好了,躲的往家去了。央我来,多多上复你老人,不知咱家老爷管的着这巡检司?可怜见举眼儿无亲的,教你替她对老爷说声,领出头面来,交付与人家去了,大娘亲来拜谢你老人家。”

春梅问道:“有个帖儿没有?不打紧,有你爷出巡去了,怕不的今晚来家,等我对你爷说。”薛嫂儿道:“她有说帖儿在此。”向袖中取出。这春梅看了,顺手就放在窗户台上。不一时,托盘内拿上四样嗄饭菜蔬。月桂拿大银盅,满满斟了一盅,流沿儿递与薛嫂,道:“我的奶奶,我怎捱内了【承受】这大行货子?”

春梅笑道:“比你家老头子那大货差些儿,那个你倒捱了,这个你倒捱不得?好歹与我捱了!要不吃,月桂你与我捏着鼻子灌她!”薛嫂道:“你且拿了点心,与我打了底儿着。”春梅道:“这老妈子单管说谎!你才说在那里吃了来,这回又说没打底儿?”薛嫂道:“吃了她两个茶食,这咱还有哩?”月桂道:“薛妈妈,你且吃了这大盅酒,我拿点心与你吃。【你不吃】俺奶奶又怪我没用,要打我哩!”

这薛嫂没奈何,只得吃了。被她灌了一盅,觉心头小鹿儿劈劈跳起来。那春梅努努个嘴儿,又叫海棠斟满一盅教她吃。薛嫂推过一边,说:“我的好娘人家,我却一点儿也吃不的了!”海棠道:“你老人家捱了月桂姐一下子,不捱我一下子,奶奶要打我!”

那薛嫂儿慌的直撅儿跪在地下。春梅道:“也罢,你拿过那饼与她吃了,教她好吃酒。”月桂道:“薛妈妈,谁似我恁疼你?留下恁好玫瑰果馅饼儿与你吃?”就拿过一大盘子顶皮酥玫瑰饼儿来。那薛嫂儿只吃了一个,别的春梅都教她袖在袖子里:“到家捎与你家老王八吃!”薛嫂儿吃酒,盖着脸儿,把一盘子火熏肉、腌腊鹅,都用草纸包布子裹,塞在袖内。海棠使气白赖,又灌了半盅酒,见她呕吐上来,才收过家活去,不要她吃了。

春梅吩咐:“明日来讨话说,兑丫头银子与你。”又使海棠问孙二娘去,回来说:“丫头留下罢!教大娘与她银子。”临出门拜辞,春梅吩咐:“妈妈,休推聋装哑,那翠云子做的不好,明日另带两副好的我瞧。”薛嫂道:“我知道!奶奶叫个大姐送我送,看狗咬了我腿。”春梅笑道:“俺家狗都有眼,只咬到骨秃跟前就住了。”一面使兰花送出角门来。

话休饶舌。周守备至日落时分,牌儿马蓝旗作队,叉槊后随,出巡来家,进入后厅,左右丫环接了冠服,进房见了春梅小衙内,心中欢喜,坐下。月桂、海棠拿茶吃了。守备将出巡之事,告诉一遍。不一时,放桌儿摆饭。饭罢,掌上烛,安排杯酌饮酒,因问:“前边没甚事?”春梅取过薛嫂拿的帖儿来与守备看,说:“吴月娘那边如此这般,小厮平安儿偷了头面,被吴巡检拿住监禁,不容领赃,只拷打小厮,攀扯诬赖吴氏奸情,索要银两,呈详【上交】府县等事。”

守备看了说:“此事正是我衙门里事,如何呈详府县?吴巡检那厮这等可恶!我明日出牌,连他都提来发落!”又说:“我闻的这吴巡检是她门下伙计,只因往东京与蔡太师进礼,带挈他做了这个官,如何倒要诬害她家?”春梅道:“正是这等说,你替她明日处处罢!”一宿晚景提过。

次日旋教吴月娘家补了一纸状,当厅出了个大花栏批文,用一个封套装了。上面批:“山东守御府为失盗事,仰巡检司官,连人解缴。右差虞侯张胜、李安准此。”当下二人领出公文来,先到吴月娘家。月娘管待了酒饭,每人给了一两银子鞋脚钱。傅伙计家中已睡倒了,吴二舅跟随到巡检司。

吴巡检见平安监了两日,不见西门庆家中来人打点,正教吏典做文书,申呈府县,只见守御府中两个公人到了,拿出批文来与他。见封套上朱红笔标着:“仰巡检司官连人解缴。”拆开见里面吴氏状子,吓慌了,反赔下【银两】,施与李安、张胜每人二两银子,随即做文书,解人上去。到了守备府前,伺候半日,待约守备升厅,两边军牢排下,然后带进人去。

这吴巡检把文书呈递上去。守备看了一遍,说:“此正是我这衙门里事,如何不申解前来我这里发送?只顾延捱监滞,显有情弊!”那吴巡检禀道:“小官才待做文书申呈老爷案下,不料老爷钧批到了。”守备喝道:“你这狗官可恶!多大官职,这等欺玩法度,抗违上司!我钦奉朝廷勅命,保障地方,巡捕盗贼,提督军门,兼管河道,职掌开载已明。你如何拿了起件,不行申解?妄用刑杖拷打犯人,诬攀无辜,显有情弊!”那吴巡检听了,摘去冠帽在阶前只顾磕头。守备道:“本当参治你这狗官,且饶你这遭。下次再若有犯,定行参究!”一面把平安提到厅上说道:“你这奴才,偷盗了财物,还肆言谤主人家!都似你恁如此,也不敢使奴才了!”喝令左右:“与我打三十大棍放了,将赃物【头面】封贮,教本家人来领去。”

一面唤进吴二舅来,递了领状,守备这里还差张胜拿帖儿同送到西门庆家,见了分上人情。吴月娘打发张胜酒饭,又给了一两银子。走来府里,回了守备、春梅话。那吴巡检干拿了平安儿一场,倒折了好几两银子。月娘还了那人家头面、钩子儿。那人见是他原物,一声儿没言语去了(此为真货,传国玉玺是也)

傅伙计到家,得伤寒病睡倒了,只七日光景,调治不好,呜呼哀哉死了!(又一个英雄为转移国宝献身)月娘见这等合气,把印子铺只是收本钱赎讨,再不借当出银子去了。只是教吴二舅同玳安在门首生药铺子,日逐赚的家中盘缠。此事表过不提。(玉玺到手,当铺关门)

一日,吴月娘叫将薛嫂儿来,给了三两银子。薛嫂道:“不要罢!传的府里小奶奶怪我。”月娘道:“天不空使人,多有累你!我见她不提就是了。”于是买了四盘下饭,宰了一口鲜猪,一坛南酒,一匹纻丝尺头,薛嫂押着,来守备府中致谢春梅。玳安穿着青绢褶儿,用描金匣儿盛着礼帖儿,径到里边见春梅。薛嫂领着到后堂,春梅出来,戴了金梁冠儿、金钗梳、凤钿,上穿绣袄,下着锦裙,左右丫环养娘侍奉。

玳安儿趴倒地下磕头。春梅吩咐放桌儿摆茶食,与玳安吃,说道:“没甚事,你奶奶免了罢,如何又费心送这许多礼来?你周爷一定不肯受。”玳安道:“家奶奶说,前日平安儿这场事,多有累周爷、周奶奶费心。没什么,些小微礼儿,与爷、奶奶赏人便了。”春梅道:“如何好受的?”薛嫂道:“你老人家若不受,惹那头又怪我!”春梅一面又请进守备来计较了,只受了猪酒下饭,把尺头回将来了,并给了玳安一方手帕,三钱银子,抬盒人二钱。

春梅因问:“你奶奶、哥儿好么?”玳安说:“哥儿好不耍子儿哩!”又问玳安儿:“你几时笼起头去包了网巾?几时和小玉完房来?”玳安道:“是八月内来。”春梅道:“到家多顶上【禀上】你奶奶,多谢了重礼!待要请你奶奶来坐坐,你周爷早晚又出巡去。我到过年正月里哥儿生日,我往家里走走。”玳安道:“你老人家若去,小的到家就对俺奶奶说,到那日来接奶奶。”说毕,打发玳安出门。薛嫂便向玳安儿说:“大官儿,你先去罢,奶奶还要与我说话哩!”

那玳安儿押盒担来家,见了月娘说:“如此这般,守备只受了猪酒下饭,把尺头回将来了。春梅姐让到后边,管待茶食吃。问了回哥儿好,家中长短。给了我一方手帕,三钱银子,抬盒人二钱银子。多顶上奶奶,多谢重礼!原都不受来,被薛嫂儿和我再三说了,才受了下饭猪酒,抬回尺头。要不是【有事】,请奶奶过去坐坐。一两日周爷出巡去。她只到过年正月孝哥生日,来家里走走。”又告说:“她住着五间正房,穿着锦裙绣袄,戴着金梁冠儿,出落的越发胖大了!手下好少丫头、奶子侍奉!”

月娘问:“她其实【真的】说明年往咱家来?”玳安儿道:“委的对我说来。”月娘道:“到那日咱这边使人接她去。”因问:“薛嫂怎的还不来?”玳安道:“我出门,她还坐着说话,教我先来了。”自此两家交往不绝。

正是:

世情看冷暖,

人面逐高低。

有诗为证:

得失荣枯命里该,

皆因年月日时栽。

胸中有志应须至,

囊里无财莫论才。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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