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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四十三回导读

(2016-04-16 06: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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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拯救

金瓶梅

清明上河图

文史教育

永乐大典

分类: 兰陵笑笑生与国宝

导读:正月十五日,黄四还银及四锭金镯,西门给哥儿玩,丢失一只。乔五太太一行作客。

玄机:冯妈做媒,再喻清图残卷与稿本结亲。金镯丢失,一大悬念。

关键:怎禁那闲人搅是非,施巧计裁排,撕挦碎合欢带,硬分开鸾凤钗,水淹浸楚阳台。表记香罗红绣鞋。把局儿牢铺摆,情人终久再归来,美满夫妻百岁谐。想必只要我抱他。

第四十三回 为失金西门骂金莲 因结亲月娘会乔太太

细推今古事堪愁,贵贱同归土一丘。

汉武玉堂人岂在,石家金谷水空流

光阴自旦还将暮,草木从春又到秋。

闲事与时俱不了,且将身入醉乡游。

话说西门庆归家,已有三更时分,到了后边,吴月娘还未睡,正和吴大妗子众人坐着说话。李瓶儿还伺候着,与她递酒。大妗子见西门庆来家,就过那边屋里去了。月娘见他有酒了,打发他脱了衣裳,只教李瓶儿与他磕了头,同坐下,问了回今日酒席上话。玉箫点茶来吃,因有大妗子在,西门庆就往孟玉楼房中歇了一夜。

到次日,厨役早来收拾治办酒席。西门庆先到衙门中拜牌大发放。夏提刑见了,致谢昨日房下厚扰之意。西门庆道:“昨日甚是简慢,恕罪恕罪!”来家,有乔大户家使了孔嫂儿,引了乔五太太那里家人送礼来了,一坛南酒、四样肴品。西门庆收了,管待家人酒饭。孔嫂儿进里边在月娘房里坐的。吴舜臣媳妇儿郑三姐轿子先来了,拜了月娘。众人多陪着孔嫂儿吃茶。

正值李智、黄四关了一千两香蜡银子,贲四从东平府押了来家。应伯爵打听得知,亦走来帮扶交与西门庆。令陈经济拿天平在厅上盘秤,兑明白收了,还欠五百两本银,一百五十两利息,当日黄四拿出四锭金镯儿来,重三十两,算一百五十两之数。别的从新倒换了合同。西门庆吩咐二人:“你等过灯节再来计较,我连日家中有事。”那李智、黄四,老爹长老爹短,千恩万谢出门。应伯爵因记挂着二人许了他些业障儿【佣金】,趁此机会好问他要。

正要跟随同去,又被西门庆叫住说话。西门庆因问:“昨日你们三个,怎的三不知,不和我说就走了?我使小厮过后赶你不着了。”伯爵道:“昨日甚是深扰哥,本等酒多了,我见哥也有酒了,今日嫂子家中摆酒,一定还等哥说话。俺们若不走,还只顾缠到多咱?我猜哥今日也没的往衙门里去,本等连日辛苦。”西门庆道:“我昨日来家,已有三更天气。今日还早到衙门拜了牌,坐厅大发放,理了回公事。如今家中治料堂客之事,今日观里打上元醮,拈了香回来,还赶了往周菊轩家吃酒去。不知到多咱才得来家?”伯爵道:“还是亏哥好神思,你的大福。不是面奖,若是第二个,也成不的!”两个说了一回,西门庆要留伯爵吃饭。伯爵道:“我不吃饭去罢!”西门庆又问:“嫂子怎的不来?”伯爵道:“房下轿子已叫下来,便来也。”举手作辞出门,一直赶往李智、黄四去了。

正是:

假饶驾雾腾云术,取火钻冰只要钱。

却说西门庆,打发伯爵去了,把手中拿着黄烘烘四锭金镯儿,心中甚是可爱,口中不言,心里暗道:“李大姐生的这孩子,甚是脚硬,一养下来,我平地就得此官。我今日与乔家结亲,又进这许多财!”于是用袖儿抱着那四锭金镯儿,也不到后边,径往花园内李瓶儿房里来。正往潘金莲角门首所过,只见金莲正出来看见,叫住问道:“你手里托的是什么东西儿?过来我瞧瞧!”那西门庆道:“等我回来与你瞧。”托着一直往李瓶儿那边去了。那妇人见叫不回他来,心中就有几分羞讪,说道:“什么罕稀货,忙的这等吓人子剌剌的?不与我瞧罢,贼跌折腿的三寸货强盗!这么奔丧似的进她门去,正走的,咔嚓把那两条腿崴折了,才现报了我的眼!”

却说西门庆拿着金子,走入李瓶儿房里,见李瓶儿才梳了头,奶子正抱着孩子玩耍。西门庆一径把那四个金镯儿抱着,教他手儿抓弄。李瓶儿道:“是哪里的?只怕冰了他手。”西门庆悉把李智、黄四今日还银子,留下这金镯子,推折利钱一节说了。这李瓶儿生怕冰着官儿,取了一方通花汗巾儿,与他热着耍子。(屋内有三人)

只见玳安走来,说道:“云伙计骑了两匹马来,在外边,请爹出去瞧。”西门庆道:“云伙计他是哪里的马?”玳安道:“他说是他哥云参将边【境】上捎来的马,只说会行【走】。”正说着,只见后边李娇儿、孟玉楼陪着大妗子并她媳妇儿郑三姐,都来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西门庆丢下那四锭金子,就往外边大门首看马去了。

李瓶儿见众人来到,只顾与众人见礼让坐,也就忘记了孩子拿着这金子,弄来弄去少了一锭。只见奶子如意儿问李瓶儿说道:“娘没曾收哥儿耍的那锭金子?只三锭,少了一锭了。”李瓶儿道:“我没曾收,我把汗巾替他裹着哩!”如意儿道:“汗巾子也落在地下了,我抖来,哪里见那锭金子来?”屋里就乱起来,奶子问迎春,迎春就问老冯,老冯道:“耶嚛耶嚛!我老身就瞎了眼,也没看见。老身在这里恁几年,就是根针,我也不敢动。娘她老人家知道我,就是金子我老身也不爱。你们守着哥儿,没的寃枉起我来了!”(屋内共九人)

李瓶儿笑道:“你看这妈妈子说混话。这里不见的,不是金子却是什么?”又骂迎春:“贼臭肉!平白乱的是些什么?等你爹进来,等我问他。只怕是你爹收了,怎的只收一锭儿?”孟玉楼问道:“是哪里金子?”李瓶儿道:“是他爹外边拿来的,与孩子耍。谁知道是哪里的!”

西门庆在门首看了一回马,众伙计家人多在跟前。教小厮来回骑蹓了两趟。西门庆道:“虽是两匹东路来的马,鬃尾丑,不十分会行,论小行也罢!”因问云伙计道:“此马你令兄那里要多少银子?”云离守道:“两匹只要七十两。”西门庆道:“也不多,只是不会行。你还牵了去。另有好马骑来,倒不说银子。”

说毕,西门庆进来。只见琴童来请:“六娘房里请爹哩!”于是走入李瓶儿房里来。李瓶儿问他:“金子你收了一锭去了?如何只三锭在这里?”西门庆道:“我丢下就出来了,外边看马,谁收那锭来?”李瓶儿道:“你没收,却往哪里去了?寻了这一日没有。奶子推老冯,急的那老冯赌身罚咒只是哭。”西门庆道:“端的是谁拿了?由它,慢慢儿寻罢!”李瓶儿道:“里头要寻,因后边和大妗子娘儿两个来时乱着,就忘记了。我只说你收了去,谁知你也没收,就两躭了,寻起来,吓的她们都走了。”于是把那三锭,还交与西门庆收了。正值贲四倾【倒】了一百两银子来交,西门庆往后边收兑银子去。

且说潘金莲听见李瓶儿这边嚷,不见了孩子耍的一锭金镯子,巴不得风儿就是雨儿,就先走来房里告月娘说:“姐姐,你看三寸货干的营生。随你家怎的有钱,也不该拿金子与孩子耍。”月娘道:“刚才她们告我说,她房里好不翻乱,说不见了金镯子。端的不知哪里的金镯子?”金莲道:“谁知他是哪里的?你还没见他头里从外边拿进来,那等用袄子袖儿托着,恰似八蛮进宝的一般!我问他是什么,拿过来我瞧瞧。头儿也不回,一直奔命往屋里去了。迟了一回,反乱起来,说不见了一锭金子,干净就是它。学三寸货说,不见了,由它,慢慢儿寻罢。你家就是王十万,也使不的!一锭金子,至少重十来两,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平白就罢了?瓮里走了鳖,左右是它家一窝子,再有谁进她屋里去?”

正说着,只见西门庆进来,兑收了贲四倾的银子,把剩的那三锭金子,教与月娘收了,因告诉月娘:“此是李智、黄四还的这四锭金子,拿与孩子耍了耍,就不见了一锭。”吩咐月娘:“你与我把各房里丫头,叫出来审问审问。我使小厮街上买狼筋去了,早拿出来便罢,不然,我就教狼筋抽起来”月娘道:“论起来,这金子也不该拿与孩子,沉甸甸冰着他,怕一时砸了他手脚,怎了?”潘金莲在旁,接过来说道:“不该拿与孩子耍,只恨拿不到她屋哩!头里叫着,想回头也怎的?恰似红眼军抢将来的,不教一个人儿知道。这回不见了金子,亏你怎么有脸儿来对大姐姐说,教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里丫头,教各房里丫头,口里不笑〈毛皮〉里笑罢了。”

说的西门庆急了,走向前把金莲按在月娘炕上,提起拳来,骂道:“恨煞我罢了!不看世界面上,把你这小歪剌骨儿,就一顿拳头打死了!单管嘴尖舌快的,不管你事也来插一脚!”那潘金莲就假做乔张致,哭将起来,说道:“我晓的你倚官仗势,倚财为主,把心来横了,只欺负的是我。你说你,这般把这一个半个人命儿打死了,不放在意里,哪个拦着你手儿不成?你打不是?有的是,我随你怎么打!难得只打的有这口气儿在着,若没了,愁我家那病妈妈子来,不问你要人?随你家怎么有钱有势,和你家来一状,你说你是衙门里千户便怎的?无过只是个破纱帽、债壳子穷官罢了!能禁的几个人命耳?就不是,教皇帝敢杀下人也怎的?”

几句说的西门庆反呵呵笑了,说道:“你看这小歪剌骨儿,这等刁嘴,我是破纱帽穷官?教丫头取我的纱帽来,我这纱帽哪块儿放着破?这里清河县问声,我少谁家银子,你说我是债壳子?”金莲道:“你怎的叫我是歪剌骨来?”因跷起一只脚来,“你看老娘这脚,那些儿放着歪?你怎骂我是歪剌骨?你那剌骨也不怎的!”月娘在旁笑道:“你两个铜盆撞了铁刷帚,常言:‘恶人自有恶人磨,见了恶人没奈何。’自古嘴强的争一步。六姐,也亏你这个嘴头子,不然嘴钝些儿也成不的!”那西门庆见奈何不过她,穿了衣裳往外去了。

迎见玳安来,说:“周爹家差人邀来了,备马了,请问爹先往打醮处去?往周爷家去?”西门庆吩咐:“打醮处,教你姐夫去罢。到了那里拈了香,快来家里看着伺候马,我往你周爷家吃酒去就是了!”说着,书童儿拿冠带过来,打发穿了,系上带。只见王皇亲家两个扮戏师父率众过来,与西门庆叩头。西门庆教书童看饭与他吃,说:“今日你等用心唱,服侍众奶奶,我自有重赏,休要上边打箱去。”那师父跪下说道:“小的们若不用心答应,岂敢讨赏?”西门庆因吩咐书童:“他唱了两日,连赏赐封下五两银子赏他。”书童应诺:“小的知道了。”西门庆就上马往周守备家吃酒去了。(封赏之重)

单表潘金莲在上房陪吴妗子坐的。吴月娘便说:“你还不往屋里匀匀那脸去?揉的恁红红的,等住回儿人来看着,什么张致!谁教你惹他来?我倒替你捏两把汗。若不是我在跟前劝着,绑着鬼也有几下子打在你身上。汉子家脸上有狗毛,不知好歹,和他闹起来了,只顾下死手的!不见了金子,随它不见去,寻不寻不在你,又不在你屋里不见了,平白扯着脖子和他强怎么?你也丢了这口气儿罢!”几句说的金莲闭口无言,往屋里匀脸去了。

不一时,只见李瓶儿和吴银儿,多打扮出来到月娘房里。月娘问她:“金子怎的不见了?刚才惹得他爹和六姐两个在这里好不拌了这回嘴,差些儿没曾拌恼了打起来!乞我劝开了。他爹便往人家吃酒去了。吩咐小厮买狼筋去了,等他晚上来家,要把各房丫头抽起来。你屋里丫头老婆管着那一门儿来?就看着孩子耍,便不见了他一锭金子,是一个半个钱的东西儿也怎的?”

李瓶儿道:“平白他爹拿进四锭金子来与孩子耍,我乱着,陪大妗子和郑三姐并她二娘坐着说话,谁知就不见了一锭。如今丫头推奶子,奶子推老冯。急的那妈妈哭哭啼啼,只要寻死,无眼难明勾当,如今寃谁的是?”吴银儿道:“天么!天么!幸亏今日我不在。每常我还和哥儿耍子,今天这边屋里梳头,没曾过去,不然,难为我了!虽然爹娘不言语,你我心上何安?谁人不爱钱?俺【院】里边人家,最忌叫这个名声儿,传出去丑听!”

正说着,只见韩玉钏儿、董娇儿两个提着衣包儿进来,笑嘻嘻先向月娘、大妗子、李瓶儿磕了头,起来望着吴银儿拜了一拜,说道:“银姐昨已来了,没家去?”吴银儿道:“你两个怎的晓的?”董娇儿道:“昨日俺两个都在灯巿街坊子里唱来,大爹对俺们说,教俺今日来服侍奶奶。”一面月娘让她两个坐下,须臾,小玉拿了两盏茶来。那韩玉钏儿、董娇儿连忙立起身来接茶,还望小玉拜了一拜。吴银儿因问:“你两个昨日唱多咱才散了?”韩玉钏:“俺们到家也有二更多了,同你兄弟李铭,都一路去来。”说了一回话,月娘吩咐玉箫:“早些打发她们吃了茶罢!等住回儿只怕那边人来忙了。”一面放下桌儿,两方春槅,四盒茶食。月娘使小玉:“你二娘房里请了桂姐来,同吃了茶罢。”不一时,桂姐和她姑妈来到,两个各道了礼数,坐下同吃了茶,收过家活去。

忽见迎春打扮着抱了官哥儿来,头上戴着金梁缎子八吉祥帽儿,身穿大红氅衣儿,下边白绫袜儿缎子鞋儿,胸前项牌符索,手上小金镯儿。李瓶儿看见,说道:“小大官儿,没人请你,来做什么?”一面接过来,放在膝盖上。官哥儿看见一屋子人,把眼不住的看了这个,看那一个。桂姐坐在月娘炕上,笑引逗他耍子,道:“哥子只看我这里,想必只要我抱他。”于是用手引了他引儿,那孩子就扑到怀里教他抱着。吴大妗子笑道:“恁点小孩儿,他也晓得爱好!”月娘接过来说:“他老子是谁?到明日大了,管情也是小飘【嫖】头儿!”孟玉楼道:“若做了小飘头儿,教大妈妈就打死了!”那李瓶儿道:“小厮,你姐姐抱,只休溺了你姐姐衣服,我就忙的死了。”那桂姐道:“耶嚛!怕怎么?溺了也罢,不妨事,我心里要抱哥儿耍耍儿!”于是与他两个嘴碰嘴儿耍子(李桂姐、蒋竹山均为王世贞化身,官哥儿之父)

只见孟玉楼也来了。董娇儿、韩玉钏儿下来行礼毕,坐下说道:“俺两个来了这一日,还没曾唱个儿与娘们听。”因叫:“小玉姐,你取乐器来,等俺唱。”那小玉便取筝和琵琶,递与她二人。当下韩玉钏儿琵琶,董娇儿弹筝,吴银儿也在旁边陪唱,于是唱了一套“繁华满月开,金锁挂梧桐。”唱出一句来,端的有落尘绕梁之声,裂石流云之响。把官哥儿吓的在桂姐怀里,只磕倒着,再不敢抬头出气儿。月娘看见,便叫:“李大姐,你接过孩子来,教迎春抱的屋里去罢!好个不长俊的小厮,你看吓的那脸儿!”这李瓶儿连忙接过来,教迎春掩着他耳朵,抱的往那边房里去了。

于是四个唱的,齐合着声儿,唱这一套词道:
  “繁花满目开,锦被空闲在。劣性寃家,误的我忒毒害!我前生少欠他,今世里相思债。废寝忘餐,倚定门儿待。房栊静悄如何捱?”
  〔骂玉郎〕“冷清清房栊,静悄悄如何捱?独自把帏屏倚,知他是甚情怀?想当初同行同坐同欢爱,到如今孤零零乍别来。愁戚戚酒倦酾【shī】,羞惨惨花慵戴。”
  〔东瓯令〕“花慵戴,酒倦酾【shī】,如今莺约燕期不见来,却应是他在哪里,哪里贪欢爱。物在人何在,空劳魂梦到阳台,只落得泪盈腮。”
  〔感皇恩〕“呀!只落得雨泪盈腮,都应是命里合该!莫不是你缘薄咱分浅,都应是一样运拙时乖。怎禁那闲人搅是非,施巧计裁排,撕挦碎合欢带,硬分开鸾凤钗,水淹浸楚阳台。”【挦xián(重要)
  〔针线厢〕“把一床弦索尘埋,两眉峰不展开。香肌瘦损愁无奈,懒刺绣傍妆台。旧恨新愁,教我如何捱?我则怕蝶使蜂媒不再来。临鸾镜也问道朱颜未改,他又早先改。”
  〔采茶歌〕“改朱颜瘦了形骸,冷清清怎生捱?我则怕梁山伯不恋祝英台。他若是背义忘恩寻罪责,我将那盟山誓海说的明白。”
  〔解三醒〕“顿忘了盟山誓海,顿忘了音书不寄来。顿忘了枕边许多恩和爱,顿忘了素体相挨。顿忘了神前雨下千千拜,顿忘了表记香罗红绣鞋。说起旁人见,珠泪盈腮。”(表记香罗红绣鞋,重要)
  〔乌夜啼〕“俺如今相离三月如隔数载,要相逢甚日何年再?则我这瘦伶仃形体如柴,甚时节还彻了相思债。又不见青鸟书来,黄犬音乖。每日家病恹恹,懒去傍妆台。得团圆便把神羊赛,意思投心相爱。早成了鸾交凤友,省的着蝶笑蜂猜。”(黄犬音乖,重要)
  〔尾声〕“把局儿牢铺摆,情人终久再归来,美满夫妻百岁谐。”

(此为清图对作者的思念,曲见《北宫词纪》《雍熙乐府》载王实甫《商稠》)(重要)

四个唱的正唱着,只见玳安进来。月娘便问:“你邀请的众奶奶们怎的这咱还不见来?”玳安道:“小的到乔亲家娘那边邀朱奶奶、尚举人娘子,都过乔亲家娘家来了,只等着乔五太太到了,就往咱这里来。”月娘吩咐:“你就说与平安儿小厮,说教他在大门首看着,等奶奶们轿子到了,就先进来说。”玳安道:“大门前边大厅上,鼓乐迎接哩!娘们都收拾伺候就是了。”月娘吩咐玳安,后厅明间铺下锦毯,安放坐位,卷起帘来,金钩双控,兰麝香飘。春梅、迎春、玉箫、兰香都打扮起来,家人媳妇,都插金戴银,披红垂绿,准备迎接新亲。只见应伯爵娘子儿应二嫂先到了,应宝跟着轿子。月娘等迎接进来,见了礼数,明间内坐下。应二嫂向月娘拜了又拜,说:“俺家的常时打扰这里,多蒙看顾。”月娘道:“姑妈好说,常时累你二爹。”

良久,只闻喝道之声渐近,前厅鼓乐响动,平安儿先进来报道:“乔太太轿子到了。”须臾黑压压一群人,跟着五顶大轿,落在门首。惟乔五太太轿子在头里,轿上是垂珠银顶天青重沿绡金走水轿衣,使藤棍喝道。后面家人媳妇,坐小轿跟随。四名校尉,抬衣箱火炉。两个青衣家人,骑着小马,后面随从。其余者就是乔大户娘子、朱台官娘子、尚举人娘子、崔大官媳妇、段大姐,并乔通媳妇,也坐着一顶小轿,跟来收叠衣裳。

吴月娘这里穿大红五彩遍地锦,百兽朝麒麟缎子通袖袍儿,腰束金镶宝石斗妆,头上宝髻巍峨,凤钗双插,珠翠堆满,胸前绣带垂金,顶牌错落,裙边禁步明珠,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一个个打扮的似粉妆玉琢,锦绣耀目,都出二门迎接。只见众堂客,簇拥着乔五太太进来,生的五短身材,约七旬多年纪,戴着迭翠宝珠冠,身穿大红宫绣袍儿,近面视之,鬓发皆白。

正是:

眉分八道雪,髻绾一窝丝。

眼如秋水微浑,鬓似楚山云淡。

接入后厅,先与吴大妗子叙毕礼数,然后与月娘等厮见。月娘再三请太太受礼,太太不肯,让了半日,只受了半礼。次与乔大户娘子,又叙其新亲家之礼。彼此道及款曲,谢其厚仪。已毕,然后向锦屏正面设放一张锦裀座位,坐了乔五太太。其次座就让乔大户娘子。乔大户娘子再三辞说:“侄妇不敢与五太太上僭【jiàn犯上】。”让朱台官、尚举人娘子,两个又不肯。彼此让了半日,乔五太太坐了首座,其余客东主西,两头分坐了。

当中大方炉火箱笼起火来,堂中气暖如春。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样儿四个丫头,都打扮起来,身上一色都是大红妆花缎袄儿、蓝织金裙、绿遍地金比甲儿,在跟前递茶。良久,乔五太太对月娘说:“请西门大人出来拜见,叙叙亲情之礼。”月娘道:“拙夫今日衙门中理公事去了,还未来家哩!”乔五太太道:“大人居于何官?”月娘道:“乃一介乡民,蒙朝廷恩例,实授千户之职,现掌刑名。寒家与亲家那边结亲,实是有玷。”乔五太太道:“娘子说哪里话?似大人这等峥荣也够了!昨日老身听的舍侄女与府上做亲,心中甚喜。今日我来会会,到明日席上好厮见。”月娘道:“只是有玷老太太名目。”

乔五太太道:“娘子是甚么说话,想朝廷还与庶民做亲哩!老身说起来话长,当今东宫贵妃娘娘,系老身亲侄女儿。她父母都没了,只有老身。老头儿在时,曾做世袭指挥使,不幸五十岁故了,身边又无儿孙轮着,轮着别门侄另替了。手里没钱,如今倒是做了大户,我这个侄儿,虽是差役立身,颇得过的日子,庶不玷污的门户。”(徐阶)

说了一回,吴大妗子对月娘说:“抱孩子出来与老太太看看,讨讨寿。”李瓶儿慌的走去,到房里吩咐奶子抱了官哥来,与太太磕头。乔太太看了,夸道:“好个端正的哥哥!”即叫过左右,连忙向毡包内打开,捧过一端宫中紫闪黄锦缎,并一付镀金手镯与哥儿戴。月娘连忙下来拜谢了,请去房中换了衣裳。

须臾,前边卷棚内安放四张桌席,摆下茶。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甜食,美口菜蔬,蒸酥点心,细巧油酥饼馓之数。两边家人媳妇丫头侍奉服侍,不在话下。吃了茶,月娘就引去后边山子花园中,开了门,游玩了一回下来。那时陈经济打醮去,吃了午斋回来了,和书童儿、玳安儿又早在前厅摆放桌席齐整,请众奶奶们递酒上席。端的好宴席,但见:
  屏开孔雀,褥隐芙蓉。盘堆异果奇珍,瓶插金花翠叶。炉焚兽炭,香袅龙涎。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白玉碟高堆麟脯,紫金壶满贮琼桨。煮猩唇、烧豹胎,果然下筯了万钱。烹龙肝、炮凤髓,端的献时品满座。梨园子弟,簇捧着凤管鸾箫,内院歌姬,紧按锭银筝象板。进酒佳人双洛浦,分香侍女两嫦娥。(醒世恒言12卷)

正是:

两行珠翠列阶前,

一派笙歌临座上。

须臾,吴月娘与李瓶儿递酒,阶下戏子鼓乐响罢。乔太太与众亲戚,又亲与李瓶儿把盏祝寿。李桂姐、吴银儿、韩玉钏儿、董娇儿四个唱的,在席前锦瑟银筝、玉面琵琶、红牙象板,弹唱起来,唱了一套《寿比南山》。下边鼓乐响动,戏子呈上戏文手本。乔五太太吩咐下来,教做《王月英元夜留鞋记》。厨役上来献小割烧鹅,赏了五钱银子。比及割凡五道、汤陈三献、戏文四折下来,天色已晚。堂中画烛流光、肴如山叠,各样花灯都点起来。锦带飘飘,彩绳低转,一轮明月,从东而起,照射堂中,灯光掩映。

来兴媳妇惠秀,与来保媳妇惠祥,每人拿着一方盘果馅元宵,都是银镶茶盅,金杏叶茶匙放白糖玫瑰,馨香美口,走到上边。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四人,分头照席捧递,甚是礼数周详,举止沉稳。阶下动乐,琵琶筝阮、笙箫笛管,吹打了一套灯词《画眉序》“花月满春城”。唱毕,乔太太和乔大户娘子,叫上戏子,赏了两包一两银子,四个唱的,每人二钱。月娘又在后边明间内,摆设下许多果碟儿留后座,四张桌子都堆满了。唱的唱,弹的弹,又吃了一回酒。

乔太太再三说晚了,要起身。月娘众人款留不住,送在大门首,又拦了递酒,看放烟火。两边街上看的人,鳞次蜂拥一般,平安儿同众排军执棍拦挡再三,还涌挤上来。须臾,放了一架烟火,两边人散了。乔太太和众娘子方才拜辞月娘等起身上轿去了。

那时已有三更天气,然后又送应二嫂起身。月娘众姊妹归到后边来,吩咐陈经济、来兴、书童、玳安儿看着厅上收拾家活,管待戏子并两个师范酒饭,给了五钱银子唱钱,打发去了。月娘吩咐出来剩攒下一桌肴馔,半坛酒,请传伙计、贲四、陈姐夫,说:“他们管事辛苦,大家吃盅酒。就在大厅上安放一张桌儿,你爹不知多咱才回。”还有残灯未尽,当下傅伙计、贲四、经济、来保上座,来兴、书童、玳安、平安打横,把酒来斟。来保叫:“平安儿,你还委个人在大门首,怕一时爹回,没人看门。”平安道:“我教画童看着哩,不妨事!”于是八个人猜枚饮酒。

经济道:“你们休猜枚,大惊小喝的,惹后边听见。咱不如悄悄行令儿耍子。每人要一句,说的出免罚,说不出罚一大杯酒。”该傅伙计先说:“堪笑元宵景物。”贲四道:“人生欢乐有数。”经济道:“趁此月色灯光。”来保道:“咱且休要辜负。”来兴道:“才约娇儿不在。”书童道:“又学大娘吩咐。”玳安道:“虽然剩酒残灯。”平安道:“也是春风一度。”众人念毕,呵呵笑了。

正是:

饮罢酒阑人散后,

不知明月转梅梢。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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