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三十二回导读
(2016-04-05 05: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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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兰陵笑笑生与国宝 |
导读:西门庆次日再设宴庆官,众妓女说笑间告知月娘张二官事。潘金莲第一次暗害官哥儿,瓶儿和月娘均未告知西门庆。
玄机:言谈中带出张二官,为后文准备。瓶儿月娘未告状深意颇深。
关键:玉黄李子。张二官。干儿子。如意儿。
第三十二回
(7500字)
常言富者贵之基,财旺生官众所知。
姻连党恶人皆惧,势倚豪强孰敢欺。
好把炎炎思寂寂,岂容人力敌天时。
话说当日众官饮酒席散,西门庆还留吴大舅、二舅、应伯爵、谢希大后坐,打发乐工等酒饭吃了,吩咐:“你们明日还来答应一日,我请县中四宅老爹吃酒,俱要齐备些才好。临了,等我一总赏你们罢!”众乐工道:“小的们无不用心,明日都是官样新衣服来答应。”吃了酒饭,磕头去了。良久,李桂姐、吴银儿搭着头出来,笑嘻嘻道:“爹,只怕晚了,轿子来了,俺们【回】去罢。”应伯爵道:“我儿,你倒且是自在。二位老爹在这里,不说唱个曲儿与老舅听,就要去罢?”桂姐道:“你不说这一声儿,不当哑狗卖。俺们两日没往家里去,妈不知怎么盼哩!”伯爵道:“盼怎的?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
西门庆道:“也罢,教她两个【回】去罢,连日辛苦了。咱教李铭、吴惠唱一回罢!”问道:“你吃了饭了?”桂姐道:“刚才大娘房里留俺们吃了。”于是齐插烛磕头下去。西门庆吩咐:“你二位后日还来走走,再替我叫两个,不拘郑爱香儿也罢,韩金钏儿也罢,我请亲朋好友吃酒。”伯爵道:“造化了这小淫妇儿!教她叫,又讨提钱【介绍费】使。”桂姐道:“你又不是架儿【妓院混儿】,你怎晓的恁切?”说毕,笑的去了。
伯爵因问:“哥,后日请谁?”西门庆道:“那日请乔老、二位老舅、花大哥、沈姨夫,并会中列位兄弟,欢乐一日。”伯爵道:“说不得,俺们打搅的哥忒多了,到后日俺两个还该早来,与哥做副东。”西门庆道:“此是二位下顾了。”说毕话,李铭、吴惠拿乐器上来,唱了一套。吴大舅等众人方一齐起身,一宿晚景不提。
到次日,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先送来贺礼。西门庆才生儿,那日薛内相来的早,西门庆请至卷棚内待茶。薛内相因问:“刘家没送礼来?”西门庆道:“刘老太监送过礼了。”良久,薛内相要请出哥儿来看一看:“我与他添寿!”西门庆推却不得,只得教玳安:“后边说去,抱哥儿出来。”不一时,养娘抱官哥送出到角门首,玳安接到上面。薛内相看见,只顾喝采:“好个哥哥!”便叫:“小厮在哪里?”须臾,两个青衣家人,漆金方盒,拿了两盒礼物:烂红官缎一匹,福寿康宁镀金银钱四个,追金沥粉彩画寿星博郎鼓儿一个,银八宝贰两,说道:“穷内相没什么,这些微礼儿与哥儿耍子。”西门庆作揖谢道:“多蒙老公公费心!”看毕,抱哥儿回房不提。西门庆陪他吃了茶,抬上八仙桌来先摆饭,就是十二碗嗄饭【菜】,上新稻米饭。
刚才吃罢,忽门上人来报:“四宅老爹到了。”西庆慌整衣冠出二门迎接。乃是知县李达天并县丞钱成、主簿任廷贵、典史夏恭基,各先投拜帖,然后厅上叙礼。薛内相方出见。众官让薛内相居首席,席间又有尚举人相陪,分宾主坐定,普坐递了一巡茶。少顷,阶下鼓乐响动,笙歌拥奏,递酒上坐,教坊呈上揭帖,薛内相拣了四折韩湘子升仙记,又陈舞数回,十分齐整。薛内相心中大喜,唤左右拿两吊钱出来,赏赐乐工。不说当日众官饮酒,至晚方散。
且说李桂姐到家,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与虔婆铺谋定计,次日买了盒果馅饼儿、一副猪蹄、两只烧鸭、两瓶酒、一双女鞋,教保儿挑着盒担,绝早坐轿子先来,要拜月娘做干娘,她做干女儿。桂姐进来先向月娘笑嘻嘻插烛也似拜了四双八拜,然后才与她姑妈和西门庆磕头。把月娘哄得满心欢喜,说道:“前日受了你妈的重礼,今日又教你费心,买这许多礼来。”桂姐笑道:“妈说爹如今做了官,比不得那咱【那时】能常往【院】里边走。我情愿只做干女儿罢,图亲戚来往宅里,好走动!”慌得月娘连教她脱衣服坐,收拾罢,因问桂姐:“吴银姐和那两个,怎的还不来?”桂姐道:“吴银儿我昨日会下她,不知她怎的还不见来。前日爹吩咐,教我叫了郑香儿和韩金钏儿。我来时,她轿子在门首,怕不也待来。”
这话未了,只见银儿和爱香儿,又与一个穿大红纱衫年小的粉头,提着衣裳包儿进门,先望月娘花枝招展绣带飘飘,磕了头。吴银儿看见李桂姐脱了衣裳,坐在炕上,说道:“桂姐,你好人儿【讥讽】,不等俺们等儿,就先来了。”桂姐道:“我等你来,妈见只我的轿子在门首,说道:‘只怕银姐先去了,你快去罢!’谁知你们来的迟。”月娘笑道:“也不迟,你们坐着都一搭儿里摆茶。”因问:“这位姐儿上姓?”吴银儿道:“她是韩金钏儿的妹子,玉钏儿。”不一时,小玉放桌儿,摆了八碟茶食,两碟点心,打发四个唱的吃了。
那李桂姐卖弄她是月娘的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剥果仁儿装果盒。吴银儿、郑香儿、韩钏儿在下边杌儿上一条边坐的。那桂姐一径抖搜精神,一回叫:“玉箫姐,累你,有茶倒一瓯子来我吃。”一回又叫:“小玉姐,你有水盛些来我洗这手。”那小玉真个拿锡盆舀了水与她洗了手。吴银儿众人都看她睁睁的,不敢言语。桂姐又道:“银姐,你三个拿乐器来唱个曲儿与娘听,我先唱过了。”月娘和李娇儿对面坐着。吴银儿见她这般说,只得取过乐器来,当下郑爱香儿弹唱,吴银儿弹琵琶,韩玉钏儿在旁随唱,唱了一套八声甘州“花遮翠拥”。
须臾唱毕,放下乐器。吴银儿先问月娘:“爹今日请哪几位官家吃酒?”月娘道:“你爹今日请的都是亲朋。”桂姐道:“今日没有那两位公公?”月娘道:“薛内相昨日只他一位在这里来,那姓刘的没来。”桂姐道:“刘公公还好,那薛公公快把人掐拧得魂也没了。”月娘道:“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什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桂姐道:“娘且是说的好,乞他奈何的人慌!”
正说着,只见玳安儿进来取果盒,见她四个在屋里坐着,说道:“客已到了一半,七八【大多】待上坐,你们还不快收拾上去?”月娘便问:“前边有谁来了?”玳安道:“乔大爹、花大爹、大舅、二舅、谢爹都来了这一日了。”桂姐问道:“今日有应二花子和祝麻子二人没有?”玳安道:“会中十位,今日一个儿也不少。应二爹从辰时就来了,爹使他有勾当去了(去会湖州客),便道就来也。”桂姐道:“爷嚛!遭遭儿有这起攘刀子的,又不知缠到多早晚?我今日不出去,宁可在屋里唱与娘听罢!”玳安道:“你倒且是自在性儿!”拿出果盒去了。
桂姐道:“娘还不知道,这祝麻子在酒席上,两片子嘴不住,只听见他说话,饶人那等骂着,他还不理。他和孙寡嘴两个好不涎脸!”郑爱香儿道:“常和应二走的那祝麻子,他前日和张小二官儿到俺那里,拿着十两银子,要请俺家妹子爱月儿。俺妈说:‘她才教南人梳弄【初次接客】了,还不上一个月,南人还没起身,我怎么好留你?’说着,他【指祝麻子】再三不肯,缠得妈急了,把门倒插了,不出来见他。那张小官儿好不有钱,骑着大白马,四五个小厮跟随,坐在俺们堂屋里只顾不去,急的祝麻子直撅儿跪在天井内,说道:‘好歹请出妈来,收了这银子,只教月姐见一见,待一杯茶儿,俺们就去!’把俺们笑的要不的,只像告水灾的,好个涎脸的行货子!”吴银儿道:“张小二官儿先包着董猫儿来。”郑爱香道:“因把猫儿的虎口用火烧了两醮,和他丁八【性事】着好一向了。近日只散走哩【不包】!”因望着桂姐道:“昨日我在门外庄子上收头,遇见周肖儿,都上复你,说前日同聂钺儿到你家,你不在。”(张二官是张大户侄儿,景王)
桂姐使了个眼色【被西门包养不能再接客】,说道:“我来爹宅里来,他请了俺姐姐桂卿了。”郑爱香儿道:“你和他没点儿相交?如何却打热【这么熟】?”桂姐道:“好日的刘九儿!把他当个孤老?什么行货子!可不砢磪【恶心】煞我罢了!他为了事出来【被赶出来】,逢人对人说,嗔我不看他。妈说:‘你只在俺家,俺倒买些什么看看你不打紧,你和别人家【别家妓院】打热,俺傻的不够了?’真是硝子石望着南儿丁口心【隔字反读:心儿实傻】!”说着,都一齐笑了。月娘坐在炕上听着她,说:“你们说了这一日,我不懂,不知说的是哪家话!”按下这里不提。(吴银和桂姐用隐语告知月娘张二官事)
却说前边各客都到齐了,西门庆冠冕着递酒。众人让乔大户为首,先与西门庆把盏,只见她三个唱的从后边出来,都头上珠冠〈足迭〉〈足亵〉,身边兰麝降香。应伯爵一见,戏道:“怎的,三个零布【叫花子】在哪里来?拦住休放她进来!”因问东家:“李家桂儿怎不来?”西门庆道:“我不知道。”初是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儿拨板,启朱唇,露皓齿,先唱水仙子“马蹄金铸就虎头牌”一套。良久,递酒毕,乔大户坐首席,其次者吴大舅、二舅、花大哥、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祝日念、云离守、常时节、白来抢、傅自新、贲地传共十四人上席,八张桌儿。西门庆下席主位。
说不尽歌喉宛转,舞态蹁跹。酒若波流,肴如山迭。到了那酒过数巡,歌吟三套之间,应伯爵就在席上开言说道:“东家,也不消教她们唱酒了,翻过来调过去,左右只是这两套狗抓门的,谁待听?!你教大官【仆人】拿三个座儿来,教她与列位递酒,倒还强似唱!”西门庆道:“且教她孝顺席尊众亲两套词儿着。你这狗才,就是这等摇席破坐【坐不稳】的!”郑爱香儿道:“应花子,你是门背后放【烟】花子,等不到晚了?”伯爵亲自走下席来,骂道:“怪小淫妇儿!什么晚不晚?你娘那<</span>皮必>!”教玳安过来:“你替她把刑法【乐器】都拿下了,一手拉着一个,都拉到席上,教她递酒!”
郑爱香儿道:“怪行货子!拉得人手脚儿不着地!”伯爵道:“我实和你说,小淫妇儿!时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马过,递了酒罢!我等不得了!”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伯爵道:“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众人都笑了。当下吴银儿递乔大户,郑爱香儿递吴大舅,韩玉钏儿递吴二舅,两分头挨次递将酒来。
过后,吴银儿递到应伯爵跟前,伯爵因问:“李家桂儿怎的不来?”吴银儿道:“二爹,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了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别说】。都说人弄心,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搭儿家去了,会下【约定】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只顾等她,谁知她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你【桂姐】家瞧去,说已来了,好不教妈说我。【人家】早就与她姊妹两个来了,你就拜认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又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份儿【扰了你】?瞒着人办事!嗔道她头里【刚才】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出她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盒,拿东拿西,把俺们往下踏,我还不知道?倒是里边六娘,刚才悄悄对我说,她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副膀蹄、两瓶酒,老早坐轿子来了。”从头至尾告诉一遍。(给月娘做了几双?)
伯爵听了,说道:“她如今在这里不出来,不打紧,我务要奈何那贼小淫妇儿出来。我对你说罢,她想必和她鸨子计较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势权,二者恐进去稀了,借着认干女儿往来,断绝不了这门儿亲。我猜的是不是?我教与你个法儿,她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却认与六娘【瓶儿】做干女儿就是了。你和她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尽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她。”吴银儿道:“二爹说的是,我到家就对妈说。”说毕,递过酒去。
韩玉钏儿挨着来递酒。伯爵道:“韩玉姐,起动起动,不消行礼罢!你姐姐在家里做什么哩?”玉钏儿道:“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好些时没出来供唱了。”伯爵道:“我记得五月里,在你那里打搅了,再没见你姐姐。”韩玉钏道:“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坐,老早就去了?”伯爵道:“那日不是我不坐。坐内中有两个人不太合节,这里又是你大老爹相招,我就先走了。”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又斟一杯。伯爵道:“罢罢!少斟些,我吃不得了。”玉钏道:“二爹,你慢慢上,过待我唱曲儿你听。”伯爵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剌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指郑爱香】!”郑爱香儿道:“应二花子,汗邪【热昏头】了你好骂!”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头里嗔她唱,这回又索落她!”伯爵道:“这是头里帐【以前的帐】,如今递酒,不教她唱个儿?我有三钱银子,使得那小淫妇鬼推磨!”(哪两人不合节?)
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席上唱了四个小曲儿。伯爵因问西门庆:“今日李桂儿怎的不教她出来?”西门庆道:“她今日没来。”伯爵道:“我刚才听见后边唱,就替她说谎。”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她出来!”那玳安又不肯动,说:“这应二爹听错了,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弹唱与娘们听来。”伯爵道:“贼小油嘴,还哄我,等回儿我自家后边叫去。”祝日念便向西门庆道:“哥,也罢!只请李桂姐来与列位老亲递杯酒来,不教她唱也罢。我晓得她今日人情【礼】送来了。”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去。
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弹着琵琶,唱与大妗子、杨姑妈、潘姥姥众人听,见玳安进来叫她,便问:“谁使你来?”玳安道:“爹教我来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桂姐道:“娘,你看爹韶刀【乱说】!头里我说不出去,又来叫我!”玳安道:“爹被众人缠不过才使小的来。”月娘道:“也罢,你出去递巡酒儿,快下来就是了。”桂姐又问玳安:“真个是你爹叫我,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重新妆照打扮出来。众人看见她头戴银丝鬏髻【jiū jì】,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衣裳,下着翠绫裙,尖尖翘翘一对红鸳,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一阵异香喷鼻,朝上席不当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西门庆吩咐玳安放锦杌儿在上席,教她与乔大户捧酒。乔大户忙欠身道:“到不消劳动,还有列位尊亲。”西门庆道:“先从你乔大爹起。”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高捧金樽,递乔大户酒。伯爵在旁说道:“乔上尊,你请坐,教她服侍。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她的职分,休要惯了她!”乔大户道:“二老,此位姐儿乃是这大官府令翠【最爱】,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伯爵道:“你老人家放心,她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
那桂姐便脸红了,说道:“汗邪你了!恁胡言?”谢希大道:“真个有这等事?俺们不晓得。趁今日众位老爹在此,一个也不少,每人五分银子人情,都送到哥这里来,与哥庆庆干女儿!”伯爵接过来道:“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看出汁儿来!【淫语】”被西门庆骂道:“你这贱狗才!单管这闲事胡说!”伯爵道:“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哩!”
郑爱香儿正递沈姨夫酒,插口道:“应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调过来,就是个儿干子!”伯爵骂道:“贼小淫妇儿!你又少死的,我不缠你念佛。”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郑爱香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儿布【隔字念王八汗邪】。”伯爵道:“你这小淫妇!道你调子曰【论语】骂我,我没的说。只是一味白鬼【无常鬼】,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由她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将军为神道【小看我】!”(提示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
桂姐道:“咱休惹他,哥儿拿出急来了。”郑爱香笑道:“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推丑推丑【忒醜忒醜】。东瓜花儿,丑得没对儿了【东瓜开花儿不成对】。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古称祖父姊妹为王姑,喻老生子没规矩】。”伯爵道:“这小歪剌骨儿【下贱货】,诸人不要,只我将就要了罢!”桂姐骂道:“怪攘刀子!好干净嘴儿,把人的牙花都硌破了【太坷碜】!爹,你还不打他两下子哩,你看他恁发讪!”
西门庆骂道:“怪狗才东西!教她递酒,你逗她怎的?”走向席上,打了他一下。伯爵道:“贼小淫妇儿!你说你倚着汉子势儿,我怕你?你看她,爹!叫得那甜!”又道:“且休教她递酒,倒便宜了她!拿过刑法【乐器】来,且教她唱一套与俺们听,她后边滑了这会滑儿【滑头】,【罚她】也够了。”韩玉钏儿道:“二爹,曹州兵备,你管的事儿宽【曹州要地,兵备权大】。”这里前厅花攒锦簇,饮酒玩耍不提。
单表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她房宿歇,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门庆前厅摆酒,便在镜台前巧画双蛾,重扶蝉鬓,轻涂朱唇,整衣出房,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儿啼哭,便走入来,问:“她妈妈原来不在屋里,他怎这般哭?”奶子如意儿道:“娘往后边去了,小哥哥寻娘,赶着这等哭。”那潘金莲笑嘻嘻的向前戏弄那孩儿,说道:“你这多少时初生的小人芽儿?就知道你妈妈,等我抱你到后边,寻你妈妈去!”才待解开衫儿抱这孩子,奶子如意儿就说:“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时撒了尿在五娘身上。”金莲道:“怪臭肉!怕怎的?拿衬儿托着他,不妨事。”一面接过官儿来,抱在怀里,一直往后去了。走到仪门首,一径把那孩儿举得高高的。
吴月娘正在上房廊下,看着家人媳妇添换菜碟儿。李瓶儿与玉箫在房首拣酥油泡螺儿。那潘金莲笑嘻嘻看着孩子说道:“大妈妈,你做什么哩?你说小大官儿来了,寻俺妈妈来了。”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娘,你说的什么话?幸亏他妈妈没在跟前,这咱晚平白抱出他来做什么?举得恁高!只怕吓着他。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哩!”便叫道:“李大姐,你出来,你家儿子寻你来了!”那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道:“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奶子抱着,平白寻我怎的?看溺了你五妈身上尿!”金莲道:“他在屋里好不哭着寻你,我抱出他来走走。”这李瓶儿忙解开怀,接过来。月娘引逗了一回,吩咐:“好好抱进房里去罢,休要吓着他!”(金莲开始陷害官哥儿)
李瓶儿到前边,便悄悄说奶子:“他哭,你慢慢哄着他,等我来,如何教五娘抱着他到后边寻我?”如意儿道:“我说来,五娘再三要抱了去。”那李瓶儿慢慢看着他喂了奶子,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如意儿是个神秘人物,最深卧底)
且说西门庆前边席散,打发四个唱的出门,月娘给了李桂姐一套青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不必细说。西门庆晚夕到李瓶儿房里看孩儿。因见孩儿只顾哭,便问怎么的。李瓶儿亦不提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只说道:“不知怎的,睡了起来这等哭,奶也不吃。”西门庆道:“你好好拍他睡。”因骂如意儿:“不好生看哥儿,管何事,吓了他?!”走过后边对月娘说。月娘就知金莲抱出来吓了他,就一字没对西门庆说。只说:“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西门庆道:“休教那老淫妇来,胡针乱炙的,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孩儿。”月娘不依他,说道:“一个刚满月的孩子,看什么小儿科太医?”到次日,月娘打发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了,使小厮请刘婆来看了,说是着了惊吓,给了她三钱银子,灌了他些药儿,那孩儿方才得稳睡,不漾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金莲使孩子受惊吓,李瓶儿不告状,为何月娘也不告状?)
正是:
满怀心腹事,
尽在不言中。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