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烟

赵志广

日头升到半空的时候，老刘头、老张头、老赵头带着小马扎，来到村中十字路口东北角的墙根儿，坐成一排晒太阳，谁也不吭声。

过了半天，老刘头抬起眼皮，瞧瞧老张头、老赵头，手伸进衣兜，半天才掏出一盒烟，在俩人眼前晃了晃说：“抽根烟吧！”

老张头没接，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自顾自点上说：“抽俺自己的吧，对口味儿。就你那三块钱一盒的烟，呛人！”

老赵头想去接烟，但老刘头已缩回了手，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也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自顾自点上说：“俺也抽自己的吧，对口味儿。”

老张头瞥了眼老刘头，嘟囔道：“你孩子在大城市大机关上班，没给你买两条高档烟？”

老赵头闻言，抬起头看着老刘头，等着老刘头接话茬。

老刘头的孩子小刘大学毕业后，在市里大机关上班，还买了楼，是全村第一个在市里落脚的人。村里人见了老刘头就夸小刘有出息，老刘头为此风光了大半辈子。但是，背地里，小刘每月的工资还完房贷就所剩无几了，连日常开支都不够，老刘头这些年没少偷偷接济小刘，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分钱狠不得掰成两半花。

“买了，咋能不买哩？在俺家放着呢！”老刘头讪笑道。

“是在家放着舍不得抽？还是压根就没有？”老赵头故意问。

“那烟金贵着呢，孩子说，一根就好几块钱，俺舍不得抽呀！”老刘头一脸认真。

老张头和老赵头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说：“那就拿来让俺们看看呀？眼见为实。”

老刘头没接话头，只是闷头抽烟。

老张头、老赵头讨了个没趣，也止住了话头，各自抽各自的烟，烟雾缭绕。

回到家，老刘头拿出手机就给小刘打了过去：“儿啊，过些天就是年夜了，你啥时候回来一趟呀？”

“爹，我抽时间吧。快过年了，家里缺啥？我给你买！”小刘说。

“家里啥都不缺，你就不用操心了。”老刘头顿了顿，又说道：“儿啊，能不能买条烟？你们市里的烟，便宜烟就中，只要咱村没有卖的就中，稀罕！”

“好的爹，我给你买几条好烟！”小刘回道。

小刘找媳妇娟子要钱，娟子骂道：“啥时候刮风下雨不知道，你兜里有几个钱你还能不知道？就买一条最便宜的烟就中了，一个农村老头儿，又不是大官，吸那么高档的烟干啥？”

娟子管钱，每个月都精打细算，多花一分钱都肉疼。

小刘知道家底儿，不敢再说啥。

腊月二十三，小刘买了一条市面儿上常见的六十多块钱一条的烟，另外又买了烧鸡、排骨、腊肠，还有好几样菜，和娟子一起回了老家。

老刘头看着小刘送来的烟笑道：“好，俺儿孝顺！”随后拿出五百块钱递到小刘手里说：“儿呀，这是给你买年货的钱，爹有钱，不用你花钱！”

小刘摆手不要，老刘头就递给娟子。娟子伸手接住笑道：“爹给钱，我们就先收着，下次再给你们买东西。”

大年初一，老刘头早早就带着小马扎来到了村中十字路口东北角的墙根儿晒太阳，半晌，老张头、老赵头才带着小马扎来到墙根儿。

老刘头马上从兜里掏出一盒红盒烟，在老张头、老赵头眼前晃了晃说：“见过没？高档烟！硬盒的，俺儿子买的，一根就好几块钱。”

老张头伸出手想要看看，老刘头却又装回兜里说：“看看就中了，俺还要存着，等家里来了贵客再抽！”

“不让吸一根？假的吧？你留着吧，俺才不稀罕呢！”老张头不屑地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烟点上了。

老赵头也掏出自己的烟点上一根，吞云吐雾。

老刘头红了脸，把烟又掏出来，举到老张头、老赵头眼前说：“看仔细了，这是中华烟，你们见过吗？”

“中华烟？”老张头和老赵头睁大了眼，接过来，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夸道：“好烟，确实是好烟！听说一根就好几块钱！”

俩人看了半天，才送回老刘头手里。

“当然是好烟，中华烟！”老刘头自豪地说，嗓门提高了八度。

老张头、老赵头一脸的羡慕。

“让你俩吸一根吧，尝尝是啥味儿！”老刘头撕开烟盒，抽出三根，给老张头、老赵头一人一根，自己也叼嘴里一根，又拿出打火机，给俩人点上，最后给自己点了，深吸了一口，一脸的享受。

老张头、老赵头也深吸一口，一脸的享受。

“老刘头，小刘过春节回来了吧？怎么没见他串门磕头呀？”老张头问。

“一大早回来的，给我和他娘磕完头就马上回去了，说单位过年还要值班！你说说，过个年，能有啥事？非得值班！”老刘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当差不自由，怪不得孩子，何况人家是市里的大机关！不像俺儿子，打了半辈子工，没出息！”老张头抽着中华烟，感叹道。

快吃中午饭时，仨人才带着小马扎，各回各家。

老刘头一回到家，就把中华烟掏出来，放在了里屋的桌子上。

“这可是俺跑了二十多里路到县城，花了五十多块钱，才买来的高档烟呀！白白便宜老张头、老赵头这俩老家伙了！”老刘头看着打开的烟盒，看着少掉的三根烟，心里疼得像刀割肉。

2025年2月27日星期四　睛

（共1840字）

作者：赵志广，笔名庐珣，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广平县小说学会会长、《鹅城文学》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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