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八骏图

母亲又一次被叫到了学校。儿子跟同学上网，缺课半天，被捉到了德育处。

母亲在老师面前像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学生，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你的孩子，就是缺乏奋斗目标，学习不求上进，得过且过，和同学打架，搞赌博，这次倒好，竟然敢缺课了！”班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吃掉儿子，让母亲更加无地自容，满脸通红。

被一番训斥后，母亲领着儿子默默地走出了校园。学校让她将儿子带回家好好教育，教育好了再送到学校。

儿子静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好半天，母子俩就这样沉默着。

母亲和儿子终于走到了家门口的小摊前，那是一处卖十字绣的小摊。四面墙上挂满了装裱的十字绣成品，有花鸟虫鱼，有山川河流，有雅致的国画，有精美的人物，幅幅美丽绝伦。母亲曾经多次在此流连忘返，可是她太忙了，白天卖菜，晚上还得做家务。

然而今天，母亲竟然在十字绣小摊前停驻了脚步，痴痴地看了半天，问老板道：“这幅八骏图，如果绣好了可以帮忙卖一下吗？”

老板和气地说：“没问题，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了点，一般人总是没有耐心绣好。”

“多久能绣好？”母亲问。

“一般得要一年。”老板回答。

“我如果半年就绣好了，你可以帮忙卖掉吗？”母亲问。

老板惊诧地张大了嘴巴，说：“还没听说半年绣好的，人家专业的都要绣大半年的。”

“我有信心半年绣好，你卖给我吧。”母亲说完，掏出兜里所有零碎的票子，买走了那幅八骏图样品，临走还细心地问询了老板刺绣的方法和要领。

回到家，母亲对儿子说：“你记住，妈妈说了，我要白天卖菜，夜里刺绣，花半年时间绣好这幅八骏图，请你监督妈妈！”

儿子茫然地看着母亲，说真话，以前犯错，总是受到母亲的打骂，这次破天荒，母亲竟没有半句责怪。

“儿子，当一个人生活没有目标，很多光阴就被白白耗费了。妈妈知道，你并不是一个笨孩子，只是缺少学习的目标。现在，让妈妈陪伴你，咱们一起进步。以前，我也浪费了很多时光，比如晚上，可以做家务快一点，可以不看电视，那么，就能刺绣，还能赚钱呢。妈妈的目标订下了，你呢？能给自己找一个目标吗？”

儿子依旧茫然无措地看着母亲。

“不怕，哪怕你的目标不是那么远大，但只要有目标，并努力去实现，就一定会成功的。”母亲面带微笑，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老师面前受到羞辱和责怪。

儿子依旧不做声。自从上初中以来，儿子总是习惯沉默，要么就激烈地对抗母亲，像包随时会引爆的炸药。

“吹牛，半年绣完八骏图？”儿子没有回答，他抽身离开时的那句抱怨，尽管声音很细微，但还是被母亲听到了。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展开刺绣样本开始研究起来。

那天深夜，儿子尿急，半夜两点起来上厕所，看到母亲屋里亮着灯。儿子偷偷从虚掩的门缝里往里瞧，他惊讶地看到，母亲正在朦胧的灯下，快速地飞针走线。

儿子在门口呆立片刻，忍不住轻轻推开门，对母亲说：“妈，你快睡吧，明天还卖菜呢。”

母亲应答了一声，却并没有抬头，依旧在引线如飞。

“妈妈，其实，没有人让你那么辛苦地半年完成刺绣，何必呢？”儿子站在门外说。

“不，妈妈决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你看，我把整个图分成了若干小块，我给自己规定，每天必须完成当天的任务，否则就不睡觉。这样，时间到了，总体任务也就完成了。”

儿子没做声，转身进屋睡了。

第二天回家，儿子交给母亲一张计划书，上面写着每天学习的计划，比如做作业、预习、复习等各方面的时间分配，更主要的，还为自己制定了下次考试的名次。儿子如今在班里倒数后十名，他计划期中考试进步到前四十名，期末进步到前三十名。班里共有七十个学生。母亲看了，轻轻地笑了。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儿子放学回家，总跟母亲一起在灯下学习。母子俩还彼此交流各自当天完成任务的心得体会。

那些日子，母亲的眼睛总是红肿着，儿子知道，那是熬夜造成的。儿子呢，总是忙忙碌碌，脚步如飞，母亲知道，那是他在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一天早上，儿子吃早餐时，看到母亲摆放一旁的刺绣半成品上面，撒着斑斑血迹，不禁诧异地询问。母亲笑了说：“昨天下午菜摊收得晚，耽搁了时间，晚上熬夜就久了一些，有些疲倦了，不小心，针刺破了手指，血染的。但我很高兴，毕竟我按时完成了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儿子背转身，没说话，泪水悄悄地盈满他的眼眶。

等到母亲绣完那幅八骏图时，刚好半年的时光过去了。那幅装裱得无比漂亮的八骏图就摆放在小摊醒目的位置，等待买主。老板说：“绣得真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而期末，儿子终于捧回了鲜红的进步奖状，实现了冲进班级前三十名的目标。

 

那幅带着血迹的八骏图，后来被人买走了。但母亲给予儿子的精神和影响，却永久地烙在了他的心里，让他一直积极向上，健康成长。

该文原《小说月刊》2016年第9期。

《微型小说选刊·金故事》2017年第4期目录

开卷

两种鱼的动力              程 刚

笑林广记

笑话十五则

积口德                    水向东

绝妙的解释          庞启帆 编译 

十日谈

撞出来的好运              朱西岭

带血的《八骏图》                李桂芳

赌 博                                左海伯

拯救者                                岳治国 

红楼梦

失踪的脸                  漆雕醒

深层人格                  朱绍琼

 杜拉拉升职记

制胜的法宝                李 建

一道特殊的考题            赵艳宅 

达芬奇密码

蓝蝴蝶谜案                张世美

病人与杀手          [美]希区柯克

 西游记

木质相框                  裴文兵

歹徒的同伙

马赫迪·阿扎里·叶兹迪 著  李东林 译

 比尔街9号小院             陈振林

 聊斋志异

夜间唱戏的红裳女子        菊韵香

白狐恩仇                  孟宪岐

 三言二拍

当 心                    魏 炜

“双面人”奇事            娄 尉

 史　记

陈禹臣                    张晓林

萧纪的金饼              清风慕竹

 官场现形记

欲望饭局                 赵 谦

无须试探                 寒江穆

 人间喜剧

你要相信我                广 林

探 望                    刘洪文

 锦溪故事

婉儿病了                  万 芊

兄弟客栈                  张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