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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政治学和人类学家、耶鲁大学教授J.斯格特(James Scott)出版过一本重要的著作,题为《弱者的武器》(Weapons of the Weak),这是根据他在东南亚农村的田野调查基础上写成的,他认为,散布流言蜚语、欺骗、报复等行为,都是那些弱者利用“弱者的武器”所进行的弱者的反抗,这种反抗的模式,也称之为“日常的反抗”(daily resistance),在古今中外、昨天和今天的生活中到处能够找到无数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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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城市都包含了反映阶级隔离的“社会地理”。如在成都,大多数穷人居住在城西,妓女集中在五担山和柿子园,民间艺人生活在城东。在少城,“街道宽畅、没有铺砌、泥泞;居民们——特别是那些妇女—看上去状态不好,穿的也很不像样”。阶级和族群的划分几乎随处可见,在轿夫和他们的乘客之间,体面的顾客和舔盘子的乞丐之间,苦力和雇主之间,住在街边的“街娃(儿)”和四合院居民之间,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富人和穷人在生活上的差距,清楚地表现在地方文人的作品里,因为人们被划归为不同的世界,因此人们禁不住地要问:
南文北武各争奇,
东富西贫事可疑。
一座城中同住下,
然何分别竟如斯?
幸运很难光顾穷人,即使是春节也不能带给他们快乐。节日来临,穷人们却担心裹腹的食物外加逼债人的上门:“商量入市营柴米,门外先来索债人”,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在节日期间,他们日子非常难过:
愁听长街击磬声,
惊心岁短倍伤情。
可怜案上无杯酒,
也向神天祝太平。
在这些记录里,我们可以感觉到一些地方文人对社会不公的批评和对穷人的同情。
街头可能是透视穷人生活的最佳地点。不幸的人们喜欢公开讲诉他们的悲惨故事——丢失了钱,穷人遭恶人欺侮,家人生病等等——以获取路人的同情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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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一位在成都的西方观察者指出的:“研究大城市的生活,没有一个地方比省府更为合适的了,因为在那里你通常可以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东西——富有阶层的奢华和荣耀和穷苦阶层的沦落和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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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的记录客观地表达了成都各阶级的差别,这种差别常常在街头上暴露无余。在街头,人们经常能看见躺在地上生病或垂死的苦力。不止一次,有穷人在茶馆歇气时死在那里,苦力由于饥饿在街头失去知觉,但是其他人却认为那人仅仅是在休息。
传教士J·维尔(J.Vale)指出,那些小贩和农民常常用来吸引路人注意的“最奇特、最便宜的办法”,就是“用稻草或竹子缠出来的小圈" ,这个小圈的意思是这件东西待售。他看到一个穷苦力“在一个棒子上缠着稻草圈沿街行走,这说明这个棒子就是他唯一所有,他已经穷得不能再穷了,离乞丐只有一步之遥"。
有些不幸的人,除了卖掉自己已经无任何东西可卖,饥荒时节,维尔看到一个男人“辫子上插着稻草,沿街游走”,这表明他是在“出售自己”,维尔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凄惨的景象”。
在民初的军阀混战时期,很多来自灾区的难民聚集在西城门外,每有米贩经过,有的以帮忙推车上坡为名、有的则明目张胆地划破米袋盗窃大米。
20年代初,流浪汉发现各自难以谋生,于是组织成团,往往几十个人一伙,到处觅食。一次,十几个穷女人突然抢了会府南街一个煎饼店的煎饼,一边跑一边狼吞虎咽。在餐馆,饥饿的穷人站在顾客身后,顾客一吃完,他们马上就“风卷残云”地吃掉他们留下的残羹,即便饭店伙计拼命驱赶,他们也置之不理。可以说这个时候的成都,是一个穷人的城市,饥饿的城市,大众在不满和愤怒中生存。
穷人在公共场所经常受到有钱有势者的欺侮。地方文人刘师亮在他的《哀黄包车夫歌》里,以深重的笔调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黄包车,
快些走,
先生今天会朋友。
先到新化街前去出席,
后到望江楼上吃花酒,
转来顺过九眼桥,
毛家公馆推牌九。
问问路,
二十里,
铜元一吊就足矣。
争多论少意何为?
你把先生瞧不起。
先生不是普通人,
立刻就要医治你!
车夫争钱太无耻,
骂声车夫你该死!
不去当兵来拉车,
给你几个嘴巴子。
打得车夫无言答,
垂头丧气面如死。
不见军警干涉坐车人,
只见车夫两泪汪汪流不止。
流不止,
何所使?
呜呼呜呼吾同胞,
“革命区域”有如此!
刘师亮的故事生动地描述了人力车夫谋生是多么艰难,也揭示了富人对穷人的欺凌,同时亦透露出对阶级压迫的尖锐批评、对强者的谴责以及对弱者的同情。
我们看到,军阀所标榜的“革命区域”,实际上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世界。这个时期由于地方军事力量的崛起,显然不能控制地方恶势力。
民众不能从法律上获得足够的保护,但是他们将一些日常的抵抗方法作为“弱者的武器”。
在成都,轿夫是街上最易见到的群体。轿子是当时的主要公共交通工具,抬轿是一种最常见的传统职业。1916年,成都约有四百九十多家轿行,如果只按每家十乘轿子算,总数也接近五千,可见从业人数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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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有各种类型,如“街轿”,即两人抬之轿;“三班”,即三人抬之官轿,有“平顶冠”、“纱帽头”、“一匹瓦”、“鸭蓬轿”等名目。
三人轿的杆要调整到适当的位置以均匀分配重量。一般走了二百多步之后,轿子的重心从一个人调整到另一个人,这样抬轿者可以轮流休息。如果跋涉时间长,或是乘客太重,就需要四人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