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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号称新诗诞生一百周年的2017年,写这么一个题目,未免有点儿“为诗一辩”的尴尬。最近的“中国背诗词大会”热潮下,赞美古诗词之高超者,往往会顺便表示一下对新诗的轻蔑,比如景凯旋教授的《诗歌是个人朝圣,与集体无关》就有一段这样的话:
“直到今天,我还是对现代诗存有偏见,背诵得很少。文学的最终标准是时间,我怀疑,今天的诗歌几百年后是否还有人记得。在我看来,首先,诗歌应当具有音乐性,要能背诵,现代诗大多是分行散文,只能看,不能读。其次,诗歌永远是读给自己听的,不是读给大家听的,因此现代诗似乎只适合年轻人写,到了一定年龄,如果缺乏哲理,再写下去就难免矫情,而旧体诗直到老年仍然能继续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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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可以说代表了中国的一般古典文学爱好者对新诗的偏见。但一个人对新诗的偏见,其实暴露了他对诗本身也存在偏见。“今天的诗歌几百年后是否还有人记得”——杜甫的同代人当年也是这样轻蔑杜甫的。杜甫自己也说“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南征》),在几本唐人所选的唐诗选里,几乎都没有选杜甫的诗,直到杜甫去世九十年后,《唐诗类选》和《又玄集》才选进了一些现在看来并不能代表杜诗最强音的诗篇,虽然当时韩愈、李商隐、杜牧等大诗人都已经很推崇杜甫了。
从诗歌发展史的角度来看,杜甫的诗就是唐朝的新诗,和大众的想象不一样,李白是复古派,杜甫才是不断实验的先锋派。但很明显,无论是唐朝的时尚还是今天对李杜的印象式判断,大众还是更倾向于李白,因为李白的诗人形象更接近读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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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景教授人云亦云地用音乐性去质疑新诗这一点(换做市井小儿都会挂在嘴边的说法就是“不押韵那还叫诗吗?”)——且不说古诗的音韵和今天的普通话发音距离有多远,还有几个古诗词爱好者能唱出一首本来可以唱的诗词?——新诗到底有没有音乐性?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分出了两派,一派是从闻一多、徐志摩开始,到卞之琳、林庚、吴兴华这些极致的新格律实验者,他们吸取东西方格律诗传统,讲究音步、顿挫等,以在白话上复活文言诗对形式的追求,所谓“带着镣铐跳舞”;另一派是戴望舒、废名等自由派,戴望舒的名言是:“诗不能囿于固有形式和韵律。诗之韵律抑扬存在于诗情而且文字语音之间”(《诗论零札》),他提出更深刻的内在韵律说以求超越传统诗歌已经教条化的格律,这一点已经在他之后七、八十年的新诗写作者处得到了实践和成熟。
简言之,新诗不是没有音乐性,而是创造了新的音乐性,并不拘泥于旧诗的格律。前述两者的主张和实验都成为了今天新诗的财富,隐藏在许多不为大众周知的诗人的诗篇深处。
“现代诗大多是分行散文”亦是大众对新诗的粗俗玩笑,一个大学教授的认识竟然也止于此,挺遗憾的。对于散文化,八十年前的诗人废名早有高见,他的《谈新诗》系列文章,其中一个重要主题就是新诗与旧诗的关键区别,他说:“我以为新诗与旧诗的分别尚不在于白话与不白话……旧诗的内容是散文的,其诗的价值正因为它是散文的。新诗的内容是则要是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