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瀫，舞台边的一次行走

文/龙歌

看一场山水，可以养眼；见一段人文，可以悦心。

如果是山水和人文合煮，加佐料，用文火，煲成一锅汤，定是一口好味；要是山水搭台，剧组写本，人文翻唱，布好景，拉好弦，闹好台，定是一出好戏。

好戏入眼，走心，迷魂。

市作协“荒总”带一个组去采风看“龙游瀫”。沿95联盟大道沿江最美公路过盈川古县达团石湾，便到了龙游瀫的入口。“瀫”即瀫水，古时特指衢江的龙游段。“龙游瀫”有时叫“龙游湖”。但这种“偷懒”的叫法其实是谬误的，它虽然保留了“龙游瀫”最核心的江面要素，却阉割了“两山两滩”部分，挂一漏万。要说起先为之规划并取名的人十分机智，光这“瀫”字就一下抓了你的眼，逼你翻字典，诱你查历史，过目就不忘。

今年的夏有点长，一直抻到国庆还不见个头。但车刚拐进团石湾的樟树底，感觉就有水汽裹着风扑了过来。瀫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与远处鸡鸣山、凤凰山的枫红“坎肩”遥相呼应，像戏台开场前，先铺好的台毯、早换上的戏衣。龙游瀫自古便是“四省通衢”的水运要冲，上接徽州府，下连临安城，既承着姑蔑古国的农耕文明根脉，也载着龙游商帮“无远弗届”的商贸传奇，如今更成了县域发展的生态主轴。

老樟树是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得要几人合抱，枝桠间挂着些祈福红绸带，树底下磨光了吉祥青石板。民国《龙游县志?氏族考》载，唐仪凤二年汪处崇任龙丘尉时卜居于此，乃名汪家滩，后因江边巨石临潭更名团石湾，团潭谐音。南宋杨万里夜宿此处赋《宿潭石步》，想来当年诗人就着水的涛声听雷鸣，与今日我们沿长廊漫行，境况虽有不同，但水是此水，地是该地，总是同一缕贯穿千年的瀫韵吧。此刻就有察悟，地方的执事们是懂得“续脉”的——没把古樟树挪走，未将青石板换掉，不肯旧瀫水流走，而是让老物件成了新长廊的“开场白”。这份不破坏自然肌理、不割裂历史脉络的考量，正是作为班主们搭台的用心第一步。

从团石湾起步，沿瀫石光艺术生态走廊往东，脚下的路时而贴着江，时而绕着田，第一件作品“人造树”就矗在岸边。所谓“瀫石光”，并非单纯的景观工程，而是县里以“石为骨、水为脉、光为魂”打造的艺术纽带。它串联起沿瀫的湖、洲、山、村，既用本地泥土、木料、石材、金属等原生材料雕琢艺术装置，又借田园风光与瀫岛景色营造一步一景的光影意境，暗合着“让生态摸得着、让文化看得见”的设计思路，堪称龙游瀫山水戏台的灵动布景。“人造树”景观咋看是一堆烂尾，几年过去脚手架还在呢。但细品却是：脚手架人为活动看似限制了树的空间，但架子的网格禁锢不了自然的向上！它很好地交代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尊重自然，敬畏自然，而后与自然共生。

往前行，折下田亩，是红土烧制的砖砌就的“概念书店”。“推开”书店的门，无声里竟生出戏角挑空帘的意趣。书店看上去像听风的耳蜗，像螺蛳壳里的道场，像看了一半随意卷起的线装籍，像小学生立着听也像老先生背着讲……其实它什么也不像，他不需要像任何别的人，他就像他自己，他就是唯独的一个自己。书店其实没放什么书，但到处是书；不借书不卖书但你只管向它求索。书的名字是阳光、星空、田畴、炊烟、稻谷和稗、风或者沙、黑暗与孤独、爱情偶遇阴谋——诗人李白以及飞狐喝了酒以后的“阴谋”，要盖过“以上所有危险赞”的作品！——还有一些虫唧，一些鸟鸣，一些细碎的或宏大的叙事……除了我们，三三两两不断有游客来，饶有兴味地观看。当大家都欲向下一个景观“树剧场”运动的时候，诗人海燕还在“爱情与阴谋”里徘徊，她说“这是一个很独特的体验”。

“树剧场”曾上演过什么剧目？9月19日，龙游协女作家何灵芝《遇见》新书分享会在此登场。有幸受邀却冗事未能亲临，未能分享到创作成果的喜悦，为憾事一；未能见证人与树同生共荣齐演一出的神奇一刻，为二。“树剧场”还真是一个剧场，有圆环剧院建筑，有观众坐席，有聚焦“舞台”，甚至有回音壁多重音轨布局。只不过剧场不在闹市，却在田野，一个露天开放的空间，它容纳天地；舞台也不是人工搭建的“物理”，而是蓬勃生长的“生物”——一棵树然后发达成更多的树；舞台上的主角不是人，不是树，是四季轮转栖居的大自然精灵——鸟儿，是全时不断游走的小世界魂魄——风雨！现在，新书分享会的宾客已撤去，人们识趣地又将剧场还给了小鸟，还给了风雨雷电，每天都有新鲜的剧目在这里上演。

我们不得不服帖瀫石光这帮青年艺术家，他们充满着超现代与未来感的创作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思，入口能嚼得动，细品又特有意味。但是，这样的艺术却不是悬空的。他们蹲在田埂听老农讲耕种时序，跟着船工辨江水涨落规律，让设计贴着土地和瀫水的脉搏跳动。这份带着烟火气的匠心，让瀫石光不只是景观，更成了自然、文化与生命的共鸣场——最好的艺术，从来都扎根在脚下。

此刻秋风已起，稻浪刚刚泛黄，再过些时日，满瀫黄金会铺成最佳的唱本。龙游协主席益明介绍，瀫石光的艺塑景观大多用的是本土并废弃材料，概念书店的墙砖就用虎头山山背的红土，砖缝里就掺着瀫水细沙。是啊，决策者和青艺们要的就是这样的“艺术效果”：深深楔入自然的作品能吸引更多的“社会人”，农旅与文化艺术的联动，更能形成一日游产业闭环。将本地资源盘活，恰是龙游商帮智慧的当代延续。明清时期的龙游帮，正是凭借瀫江水运优势，将本地纸、橘、毛竹、木材等特产远输四方，以“贾而好儒”的经营风骨，写下“遍地龙游”的传奇。如今县里牵头成立“农文旅融合”专组，把单一景观做成产业链条，正是延续了商帮“以地生财、以商兴邦”的基因。不仅搭好戏台，更要让每个角色都能在台上出彩，让农业、文化、旅游等各产业拧成一股力，顺着瀫水向东去，推着龙游往上走。

再上车往右过一个漫水桥，到了船厂沙洲——鸟岛，它就铺展在瀫水与灵江的交汇处。有说同治二年左宗棠金衢驻军，水师都司在此伐松造船，其实并无史载或实考。但如今船厂确了无踪影，沙洲却成了长廊的“活布景”。“森语间”白色喇叭嵌在松林间，它探测松针的絮语、水鸟的低鸣，那是自然的秘语。“秘密”是一个悬空的装置，像半遮情侣的秋伞，像羞答掩饰的帐篷，像放飞心事的天灯。松林隐天蔽日，蕨类没过脚踝，松针铺就的软毯上缀着松果，树桠间悬挂的蛛网捕获了少男少女的梦。阳光漏过密林落在苔藓上，光斑让人疑心闯入了秘境。——这里本就是观鸟人的秘密基地，秋冬晨雾未散时，总有人攥着望远镜蹲在树后，看白鹭掠江、灰雀啄食，连呼吸都放轻，怕惊破了沙洲与飞鸟的约定。整方沙洲像裹着层薄纱，连风过都小心翼翼，衢江协主席大洪轻手轻脚，每一步都像踩着未说破的温柔。龙游协副主席张大给散在老木船边的大家留影，我们用手势做着“龙游很美”的声音。

这里是龙游瀫的秘境，是城市的秘地，深藏着人与自然万世不宣的秘密。

守护沙洲的这一“秘密”，便是留住人与自然的柔雅默契，让瀫水畔的秘境始终藏着原生态的归栖、文化的余温以及人对大地天空最高规格的礼敬，也为城市人的心底留一方小小的可寻诗意、可听天籁的神圣净土！

回望瀫水长廊，人造树的金属枝桠挑着云彩，像戏衣上的闪片；前湖的鸟鸣、后湖的稻浪，混着产业园的机器声，成了热闹的合奏曲。我忽然明悟：这龙游瀫就是一面布开的舞台，以江为带，以山为骨，承载着千年文脉；瀫石光是舞台的布景，以艺术为笔，以匠心为墨，串联起生态、文化与产业。而后，各色名角登台表演。县里的戏班班主又兼着编剧和导演，他们懂得自然的脾性，感知姑蔑的厚重，体悟艺术的灵气，大胆策划了一台好戏。而我们这些行走的人，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幸运看客，得以看到这个不一样的时代。

龙游瀫搭起一个盛装的舞台，龙游人写了一部精彩的剧本！

                                                         2025年10月7日

 [龙游瀫]以“两江（衢江、灵山江）、两山（凤凰山、鸡鸣山）、两滩（船厂沙洲、张家埠沙洲）”为核心资源，面积达83.77平方公里的衢江龙游段空间界面。

 [95联盟大道]为浙江省衢州市、安徽省黄山市、福建省南平市及江西省上饶市联合打造的“四省边际”跨省域交旅融合漫游道路项目，串联9处5A景区、83处4A景区。

 [无远弗届]龙游商帮是中国古代十大商帮之一，不管多远，没有不到的。2017 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图书《无远弗届：龙游商帮》，就以“无远弗届”来概括龙游商帮的开拓精神和广泛影响力。

 [森语间]为艺术作品，下文“秘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