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炎炎蝉鸣时
(2023-07-09 10:02:03)分类: 散文 |
又到炎炎蝉鸣时
文/龙歌
六月底的一日傍晚,照例沿江边走去。“吱——”哦,今夏的第一声蝉鸣,比以往时候听到更晚一些。
城里的日子,不咸不淡地翻着,恍然一惊觉,就有二十五个年头,职场却已翻到后面两页。蝉声是故乡的声,人却已不再是过往的少年。
“蝉”自然是读书人的叫法,我们乡下叫“价了”,也就是“知了”,取其独特的叫声。蝉其实有好多种,身形小巧玲珑喊叫平平仄仄的我们叫知了,略显大度丰腴琴声悠扬饱满的我们叫“胡琴”。对,跟那二胡板胡弹奏的乐声极似的沙哑腔调,却又不用喘一口气,能一直那样抒情地嘶哑下去。“山知了”又是一种,个头更小些,身形、舞姿和喊声更诡秘些,你入了山知了阵里,保管你缴械投降,她们能诱你到阴间地府,一阵凉爽不愿再回人间。
捉知了那是过去乡下孩子的必修,与摸螺蛳、打三角包、搞链条洋火枪等一道统统跟语文数学平起平坐。那时身轻手疾,望到树干上有知了,就蹑手蹑脚攀将树去,屏住呼吸半天少动,捱到近身瞅准时机,明眼手快一扑出击。偶有捕获,大喜过望,多数却是悻悻而归,倒被“吱——”一声浇得一头蝉尿骚水。
后来讲策略用上了装备倒也简陋,用一根毛竹杆顶端缚一柳条弯曲成圈圈,去墙角屋檐处一通捣鼓糊些蛛丝来,这就成为捕蝉的大网利器了。“掩几掩几”悄悄靠近我宝藏身处,用网口当头一罩……世界静止片刻,有的胡琴琴声暗淡下去,束手就范;有的怒吼一声挣脱开去,浇下“吱——”和一脸骚水——新鲜的丝线难能可贵,陈年的蛛网害人不浅哪!
装备的升级改良乃当务之急。还用一根长竹竿,顶端弯一圈铁丝代替了柳条,可靠性耐久性有了根本保障,铁丝上拢一油纸袋。价了眼神不济视油纸为无物。照例近乎近乎往脑门上一套,再狡猾的知了也不知了,在袋中蹦哒不已,沮丧不已。
煞费苦心捉拿了来不为别的,是请来做朋友的。为防它走失,得用棉纱线困住了它的脚,一头用手牵着。在地上看它徐行,看它振翅,看它嘶鸣。我们想不通,世上还有那么奇异的生灵,不用腿却能移步百丈高枝,没有嘴但可恣意引吭高歌。看它爬累了,我们会松了绳线,它吱一声,飞到树林子的那边去,洒下两滴清露,是欢喜的眼泪?
现在捕蝉的装备可不是同日而语了。伸缩自如的钓竿一头固一颗绿油油强力胶,沿江滨柳树带一路走,蝉的叫声就一路稀疏下去。如胡琴的美妙蝉鸣“知——”拌一声油炸变为两声喝彩“吃——”爬上了饭桌。
夏越盛,蝉鸣就越高,而盛夏炎炎则又是“双抢”的标配必供件。每到七月的伏天,午饭后紧赶紧赶地顶着火红的日头出工割稻子,到午后三四点回来歇凉,疲惫的身子在竹席上放倒,听屋外白杨树上的知了“热呀热呀”地喊。母亲在房内轻声对中央间的我们说话:“儿啊,灶前水缸里浸有两瓣香瓜,取来吃。”又说:“门口头晒的衣裳收一下,快晒脆了。”二哥三哥比我大不了几岁,听得母亲的呼唤,却总能早一步起身去门外。因久旱不雨,门口道上的泥土早被我们踩成细末,又晒成泛白,烈日下赤脚踏上会让你起跳。我们是踩着知了的琴声出门,抱一堆布衣服跳着蹦进屋。——一晃多少年过去,知了强健的喊叫母亲轻柔的唤声还在,低矮破坏的老屋已翻新了!
那年去县中看高考出榜,太阳把我们的脸晒得通红滚烫,榜上的红纸播出一道道光,高大梧桐树上的蝉拼命鼓噪“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的心随着蝉鸣飞向梧桐树那么高远。
市里离老家并不太远,想回也是两脚油门的事,每次回老家既有兴奋又有懒。蛙鸣和蝉声也听得少了。每个盛夏树上也都有蝉子“痴痴”地叫,这个叫法跟老家那边大体一个样,也似乎稍有不同——
老家乡下的蝉鸣,粘稠。
2023年7月9日安吉天使小镇
纸刊:《又到炎炎蝉鸣时》发《今日柯城》202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