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宇：青春，是一挂无处安放的幽灵

文/龙歌

年初七的青春在哪里？

在鞭炮的残烟里，在奋力逃脱的母亲的笑容和热泪里，在那还静悄悄的校园走廊和林荫下，在手机沸反的群里。

年初七的沸反在哪里？

在江西上饶警方吹来的一则风里。这则风吹皱全国大地，吹乱了一片鼓噪的声音，吹得一个母亲干涩的眼眶重新盈满了混浊，吹得那具耷拉着校服的十五岁的青春哆嗦了一下——他的年初七在这里。

青春是回不来了，有一条罕见异常坚固的鞋带为证；魂灵大概是四散了，有那裹不住十五岁少年的单衣为证。

穿着单衣的十五岁少年登上五楼阳台，思忖良久，莫非他有着五十岁的知命？他望向那片未知的郁葱山林，莫非想要找寻能容下他的尺寸幽深？

眼目下校园是一如既往地校园着。求学者们把他们懵懂的脸埋在一丈高的书堆里大声朗诵，诵着对未来的渴望；先生们把他们智慧的头埋在一丈高的书堆里，用高度近视加老花的眼，要为孩子寻找到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篮球少年先前跟往天台走的十五岁青春打了声招呼，他们照样会对现在的同龄人同样一个笑脸；只有进出校门的孩子噤若寒蝉，不敢对外界吐出半言；校长室的门窗应该关闭严实吧，空调的温情状如三月。

想必“有关部门”的门被什么把着？傲慢、刻板，迟钝，陌冷，刻有这样标签的是什么门？“衙门”。案子立与不立，不是号哭的农妇说了算，是门内拿着案尺的山羊胡子拍了算数。天下辣么多走失的鸡子，老子我哪能一只只为你找去！弄得得了疯病的老妇人转身找柯南，找狄仁杰，拜四处游走的老佛。

106天能做什么？在盒饭年代，它能演绎三场风花雪月，并且能让其中的一场修得正果；它能春至花开，又能秋起雪落；它能让灌满油花的肠子添一层肥肉，也能使壮实的躯体只剩一具白骨。

一颗石头子算不得什么，被扔向了湖心，顶多荡起了一朵水花，催开了两圈涟漪，最终他会沉入湖底，湖面碧静如初心。

猜不出母亲的泪水往哪个方向淌着。电话那头，十五岁的大个子说出我想哭的时候，想必那时的你已先于大个子哭出声来了；只见其物，不见其人，叫天不应，喊地不灵，母亲的老泪纵横过几遍？当她被带至废弃的仓库一角，远远看到那根死神送来的鞋带，她空洞的眼眶还能盛下几滴泪水！

十五岁的少年已有大的个子和脑瓜里试图挣脱的野兔，农妇的生母自是捕捉不住，但他搁置通话手表，弃去裹腹粮票，自动割断了与母亲和生命的系存，毅然决然走向那条隐秘之路，定非一差之念；通话之时，三声哽咽、两片沉默，难道不通过脐带传播福尔摩斯电码？骆驼的轰然倒下必有重压，过热的眼泪会否是最后那根轻飘飘的稻草？

可恨那好事者盛宴般狂欢着。观戏的不怕那锣鼓响，看瓜人喜爱这瓜瓤红。多种脑补和添醋，搅得一池风生水起。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造谣生事，抛出种种阴谋之论——器官说、密室说、“光头”棒杀说、校长拎裤说、白布裹尸说、轿车偷运说等等，将蘸了他血的馒头卖药求币。大潮退去，那些个未着底裤的人，露出丑陋的形体。

一顾无语，一声叹息，一捧眼泪，一地鸡毛！

可怜十五岁的青春，挂在深冬的风里，只有一只栓了链子的狗子对着深远的黑暗吠几声。

2023.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