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所藏八大山人《瓜月图》，从落款看是己巳年1689年所作。此画风格苍古，题诗饶有意味，被广为传播并解读。

此画题诗为：

昭光饼子一面，月圆西瓜上时。个个指月饼子，驴年瓜熟为期。

指月，在此可以从两个角度解读。一是民间隐秘以月圆为期反清复明，二是禅宗所谓“以手指月，得月忘指”。1689年八大山人尚与方以智等反清复明义士还有联系，有志远赴湖南参与南明朝廷。驴年马月，是八大山人感叹所望无期。

八大山人喜欢引用一些生僻的典故，留给文林细揣摩，对这首诗的解读很多，其中玄机老陈不复多言。

这幅著名的画作，被当作真迹代表作，其中的画法、印章、书法被当作标准，对还原八大山人艺术真面目事关重大。对这幅画老陈疑虑颇多。

一是其书法。

此题诗字迹风格是八大山人书法狂放期（1685-1694年）的特征，大开大合，气息似乎也是贯通流畅。但下方“瓜上”、“月饼”二字笔力轻飘，上中的“月圆”的月字竖撇一划过于粗重，“为期”的为字竖撇也是粗重异常。落款中“八月”二字落笔轻忽，可见书写时玩世不恭。这些与八大山人笔力沉着匀称如“锥画沙”的特征不符。这种轻重变化突兀的用笔，属于控笔能力不够，与八大山人差距较大。“个个”的个字下笔犹豫，忸怩修饰不果断，竖划弯弯扭扭，也不自然。

我们对比同时期八大山人的书法，比如1684年的《个山杂画册》，不难发现这个题诗的书法问题。其行列排布也拥挤错杂，没有八大山人通常的整齐贵气。其中三个月字的写法完全雷同，少有变化，不是书法家的素养。“月圆”的圆字，生硬怪异，有较大的临摹嫌疑。

个山《杂画册》，第七帧

二看画法。

此画的西瓜，墨色漆黑，中间有鲜明的白色条纹，这是双钩填墨的结果，与八大山人的常见画法不同。右上和左中的两片圆弧，似乎为工笔细描而出，已经不是写意的画法了。右下侧轮廓线细碎轻弱，离八大山人的功力也有距离。八大山人“干裂秋风，润如春雨”的渴染墨法，在此画中也不见，只有散乱的焦墨枯笔。

哈佛大学藏八大山人瓜月图局部，瓜棱为双钩填墨

对比2019年苏富比秋拍中的《蕨瓜图》，我们不难看出这幅画中的画工不足之处。

2019苏富比秋拍，《蕨瓜图》水墨纸本立轴,25*39.7公分

清宫旧藏石渠宝笈唯一收藏的《传綮写生册》是八大山人还俗之前的作品，此画中有幅双瓜图，其画法与哈佛大学所藏《瓜月图》较为相似。但清宫旧藏册页中仅白色纹路为少量勾勒，其余是泼墨所写出。

《传綮写生册》，故宫藏

三看印章。

哈佛瓜月图中有一方形屐齿印。

哈佛瓜月图中的屐齿印，八大山人纪念馆引为标准件

这枚印章，在老陈之前的文章《八大山人大字书法鉴赏》，曾分析过的一幅大风堂印鉴伪联，其上曾出现过，现附于下方。这枚印章老陈一直怀疑是张大千的伪刻，现在应该可以确认了。

大风堂印鉴的伪作对联，临摹自广东省博物馆所藏真迹

八大山人的屐齿印在其名下书画中数量颇多，光这个方形屐齿印上博就确认了四个。

八大山人篆刻有专长，但在6、70岁的年纪，还为同一印文反复刻印，这于常理不合。这四枚印章只有右上角的那枚，也就是上博所藏《湖石双鸟图》中的，老陈认为为真。其余三枚篆功不够，特别是右下第四枚，长长又平滑的线条，应为锌板所刻，缺少金石意趣。其上边右部的廓线缺损，从残存的虚线可以看出原本也是均匀直线，只是为了模仿金石自然形态才人为剜去。

孤证不立，我们再看哈弗《瓜月图》中可得神仙一印。右侧的标准印鉴，笔划虬劲有力，在印石天然肌理的阻力下，呈现粗细曲直的变化。而左侧的伪印，线条大多平直均匀，这里的仙字左下闭合了，属于八大山人1694年前作品中所见。

左：哈佛瓜月图钤印，来源哈佛艺术博物馆网站，右为标准印鉴，来源八大山人纪念馆

再看口如扁担一印，真伪同列，左侧哈佛瓜月图中的几条竖线笔直如依规画出，“担”字的提手旁如同画出，缺少篆书的笔意，印章周围的轮廓线平滑笔直，而右边标准印鉴的笔划和轮廓则蜿蜒有参差感，差异很明显。

可见哈佛大学所藏《瓜月图》应为赝品，从方形屐齿印与大风堂伪联相同来看，其伪作者很可能是张大千。

画上有张大千的收藏印两枚，一为“大千好梦”，一为“大风堂渐江髡残雪个苦瓜墨缘”。

哈佛瓜月图上所岑张大千收藏印，大千好梦

哈佛瓜月图上张大千收藏印之二

两枚印章显示其来源确系张大千，而且“大千好梦”一印多出现在张大千的仿作中。印款高清图揭示的纸张和装裱细节，虽纸是老纸，也很难看出300年的流传历史信息。从印色看，三百年后的收藏印与画上八大山人的几枚印章，都是同样簇新。

国内曾经拍卖一幅据说也是国外流出的《瓜月图》,与哈佛大学所藏雷同。

网上还有一幅瓜饼图，署名个山。此画印章清晰，与标准印鉴符合得比较好。

此二画是真是伪，欢迎同好关注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