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乐生命学/佛学||老和尚講:禪宗——臨濟宗之臨濟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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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講:禪宗——臨濟宗之臨濟溯源
来源:香港國際禪修傳統文化交流中心
禪宗——臨濟宗之臨濟溯源
臨 濟 溯 源
從小乘禪法到大乘禪宗
禪宗的“禪”,原是止觀的意思,止觀方法即禪法。早在漢末,安世高譯出《大安般守意經》,小乘禪法開始傳入中國;稍後,支婁迦讖譯出《般若道行品經》、《首楞嚴經》、《兜沙經》,大乘禪開始有其端緒。東晉時,鳩摩羅什在中國長安譯出《坐禪三昧經》與《禪要經》佛馱跋陀羅在廬山應慧遠之請,譯出《達摩多羅禪經》(壹名《不凈觀經》或《修行道地經》),於是自西至東,開始盛行大乘禪法。這時的大乘禪法,重在“念佛法門”。由觀念佛的相(三十二相)、好(八十隨形好)、功德(百四十不共法)引申以至諸法實相。卻未知向上關子。到了南朝,劉宋求那跋陀羅翻譯《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四卷,其中列舉愚夫所行禪、觀察義禪、攀緣如禪、如來禪等四種禪。愚夫所行禪,乃分別專註一境,更於分別固執所構之禪境,妄加分別,以為實有其法,則墮二邊,犯無窮過。佛家之行,固不離於止觀,然必須以觀察義禪、攀緣如禪、如來禪為準則。而三者中,尤以具備自覺(自者內也,覺者觸證也,見聞覺知之覺,非覺悟之覺也。外離名言而親切體認之謂內,由是而觸證實相之謂覺。乃親證、現證之謂,非本來覺悟之謂也)聖智為內容的如來禪為止觀的最高層次,契合於“如來藏心”(這在《楞伽經》裏看成真如異門)的攀緣如禪作它的階梯,這樣直截指示佛家的究竟和源頭。便啟發了當時講究禪法的人去另辟途徑。中國禪宗的思想,即導源於此。
從《楞伽》禪到《金剛》禪
禪宗相傳以南天竺菩提達摩為中國開山祖師。他於南朝梁普通年中(520-526),泛海來到廣州,應梁武帝之請到金陵,與帝問答,機緣不契,遂渡江到洛陽,入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時人稱為壁觀婆邏門。關於達磨思想的著述,有《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與《少室六門集》。前者見於道宣《續高僧傳·菩提達磨傳》,後者傳為達摩所撰。二書均介紹達磨二入四行之說。二入者:
理入
謂借教悟宗,啟發深心,信仰構成之後,可以不再憑借言教,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想所覆,不能顯了,若舍妄歸真,則凡聖等一,與理冥契而無分別,寂然無為。壹方面遣除影像,壹方面住於實相。即《楞伽經》所謂真如禪、如來禪也。然此二皆應有所依,即以“如來藏名藏識”為依,即此藏識而名之曰如來藏者,以《勝鬘經》說“如來藏為生死涅盤之依”,固先已名之為如來藏也。復有達磨為南天竺一乘宗之說,南印一乘宗,原出《勝鬘經》。《勝鬘經》立如來藏為生死涅盤之依以三乘為一乘,義本一切有情皆有佛性,佛性即如來藏也。此種思想與當時涅盤師之說相契。
行入
謂由理入安心,發生踐行,則有四種:
1.對於過去所作惡業,其果已熟,今生受報,不訴冤,不訴苦,自甘承受,此心生時與理相應,是體冤進道,故名“報冤行”。
2.對於現在苦樂之事,皆過去宿因所感,緣盡還滅,得失隨緣,處以無我之態,冥順於道,謂之“隨緣行”。
3.對於未來,視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有何貪著,有何希求,萬有皆空,壹切如幻,安住無為,謂之“無所求行”。
4.性凈之理,名之為法。法體無慳貪,順之而行檀,乃至法體明朗而無癡暗,順之而行般若,如是稱法而行六度,順應自然,行所無事,謂之“稱法行”。這種思想和當時盛行的自然無為的玄學,不無相通之處。
二祖慧可(487-593),三祖僧璨(?-606)。慧可原名神光,“久居伊洛,博覽群書,善談玄理。嘗謂孔老之教,禮術風規,莊易之書,未盡妙理”。往謁達摩於少林,晨夕參請,斷臂求法。因得達摩傳法,易其名曰慧可。付以《楞伽經》四卷,為如來心地要門,令諸眾生開示悟入,並授以袈裟為法信。後有一白衣謁慧可求法,慧可為他剃度之後,取名僧璨,並以正法眼藏及達摩信衣付給他。後來他隱居舒州(今安徽太湖縣一帶)皖公山,相傳他著有《信心銘》。慧可、僧璨師徒二人都以達摩所傳《楞伽經》,作為實踐的印證,故並稱為楞伽師。
四祖道信(580-651)、五祖弘忍(602-675)。隨開皇十二年,道信年十三,入皖公山謁僧璨求法,侍奉九年方得法衣。其後,領徒眾到吉州,嘗勸道俗念《摩訶般若》,後住黃梅雙峰山(破頭山)的西山,倡導禪法。以後他的弟子弘忍又遷到東山,繼續弘揚,師徒兩代博得了“東山法門”的稱號。從後來神秀答武後的話來看(見安州壽山和尚撰《楞伽人法誌》),東山法門是以“一行三昧”為根本思想,與《般若》接近。“一行三昧”是依梁曼陀羅仙所譯《文殊般若經》所提出的。經中說的“一行”,是一種行相,即指法界一相。法界無差別,所以成為一相。以一相為三昧的境界,即以法界為所緣,系念法界,便成“一行三昧”。入此三昧,還須種種方法。道信在所作《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中,把修道方便分為五門:
1.知心體,心體清凈與佛無異。
2.知心用,清凈心的作用,用生法寶,與教理相契,用而常寂,諸法壹如,平等無有高下。
3.常覺不停。
4.常觀身空寂。
5.守一不移,動靜常住,能令學者明見佛性。道信在雙峰山,自耕自給,解決生活問題,有農禪並重之意。他門徒多人,能傳其禪法者,則為弘忍。
弘忍蘄州黃梅人。年七歲,即在江西廬山大林寺跟道信求學,以後又隨道信去雙峰山的東山(亦稱馮墓山或馮母山)。他白天勞動,晚上修定,保持了道信那種山林佛教、自耕自食、農禪並重的樸素作風。他文化水平不高,而理解能深入。現存《最上乘論》,相傳是他作的。以一乘為最上乘,一乘即是一心,它是一切法所由產生的根本。所以要守此一心,即守自心。他常勸僧俗持《金剛經》。門下多人,能傳其法堪為人師的有:慧能、神秀、智詵、慧安(即老安)、慧藏、玄約、玄賾等十壹人。其中以慧能,神秀二人為最著。開創“南頓北漸”二派。“北漸”派之神秀,其弟子普寂,普寂弟子道璇去日本,將北宗傳入日本,在中國北宗遠不如南宗之盛。臨濟宗即出於慧能的“南頓”一派。
六祖慧能(638-713),俗姓盧,先世河北範陽(今涿縣)人,其父謫宦至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東),生慧能,遂為廣東新州人。幼年喪父,家貧賣柴奉母。後聞人誦《金剛經》,對佛法深生信仰。年三十余,於鹹亨中(670-674)往黃梅參五祖弘忍,以行者身份參加勞動,在堆房春米。因見地卓越,得到弘忍的賞識和教導,並密授袈裟以為信記。他回南方以後,而是“懷寶迷邦、銷聲異域”,默默無聞地又過了十六年的平民生活。垂拱中(685-688),印宗法師向他叩問深義,得知他是黃梅的嫡傳,乃就廣州法性寺(即今光寺孝)菩提樹下為他剃發,智光律師等為他授具足戒,才正式出家。以後他又到韶州曹溪寶林寺,傳授禪法。韶州刺史韋璩請他到州城大梵寺為眾說法。他說摩訶般若法,並授無相戒。他的得戒弟子法海記錄所說,並加其他法語,成為《壇經》(慧能先傳法後受戒,當時戒壇有懸記,甚可珍異,慧能於此講道,故稱曰《壇經》)。其後他在曹溪寶林寺說法三十年,武後、中宗詔他入京,他沒有去,終寂於曹溪。後人因其得五祖弘忍嫡傳,便尊他為六祖。
慧能的“三無”思想與
《金剛經》、《涅盤經》義趣
上面談到道信常勸道俗念《摩訶般若》,弘忍常勸人持《金剛經》,師徒二人的“東山法門”,顯然與《般若經》思想接近,被視為弘忍嫡傳的慧能,便直接以《金剛般若經》來開宗。他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壇經·定慧品》)。
這種佛境菩薩行,原始要終,理事圓融、體用不二的“三無”思想,就是從《金剛般若經》來的。《金剛經》有所謂“不念我得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果”;
“不念如來有所說法”;“不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念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說諸法斷滅”。即慧能所謂“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金剛經》雲:“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乃至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即慧能所謂“外離一切相名無相,能離於相,則法體清凈,此是以無相為體”。《金剛經》雲:“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生無所住心”。即慧能所謂“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三無”的提法,雖在《金剛經》乃至其他《般若經》中早就提出,把它集中在一起,作為宗、為體、為本,卻是慧能的創見;所謂“從上以來”者,無非“托古改制”而已。“三無”思想,為何是佛境菩薩行,原始要終、理事圓融、體用不二的卓越思想呢?宋明教大師契嵩對“三無”的理解,極為深透。他說:無相為體者,尊大戒也,無念為宗者,尊大定也,無住為本者,尊大慧也。夫戒定慧,者三乘之達道也(《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贊》)。
“三無”思想,包括戒定慧三學行。《集異門論》卷五雲:“三學者:壹增上戒學,二增上心學,三增上慧學。‘增上戒學雲何?’答:‘安住具戒;守護別解脫律儀、軌則、所行,悉皆具足;於微小罪,見大怖畏;受學學處,是名增上戒學,‘增上心學雲何?’答:‘離欲惡不善法,有尋有伺,離生喜樂,入初靜慮具足住;廣說乃至入第四靜慮具足住,
是名增上心學。’‘增上慧學雲何?’答:‘如實了知此是苦聖諦,此是苦集聖諦,此是苦滅聖諦,此是趣苦滅道聖諦,是名增上慧學’。”《大涅盤經》謂修三學得二十五三昧壞二十五有,是謂聖行。《大般若經》謂漸漸次第業學行三(戒定慧)而修六度及壹切善法,自初發心至金剛定,修菩提道,莫不由是(歐陽漸《大涅盤經敘》、《大般若經敘》)。禪的宗趣在於見性,“有眼見有聞見,唯佛眼見。自初發心歷至九地皆為聞見,入地稍見而非了了。最勝微妙猶仗佛聞,故曰聞見。必如何而後見耶?亦戒定慧三學而已矣”(歐陽漸《釋教》)道安謂三學“乃至道之由戶,泥洹之關要”。三學是因位必修之通學,過此乃果位之無學,所以為菩薩行也。
慧能談三學,不徒為名相的分析,而是向上一著,從第壹義諦去理解,三學均從心性談起。他首先說:“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故談五分法身(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句句不離自心。又說:“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原來他所謂戒定慧,是“我固有之,非由外鑠”。神秀和他不同,謂“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凈其意名為定”(轉引自《壇經》)。前者視為“固有”,返本還原即現;後者視由“外鑠”,時勤拂拭始能。所以不同。三學行也。自性體也,三學不離自性,謂之即用顯體,用不離體,照而常寂。契嵩又雲:無念之宗,解脫之謂也,無住之本,般若之謂也,無相之體,法身之謂也。
解脫、般若、法身、謂之涅盤三德,然則“三無”思想,上與佛陀開示之“涅盤妙心”,下與達磨揭示之“理入”(前雲理入之說與當時涅盤師說相契),不相違也。三德是秘密藏。《涅盤經》雲:“何等名為秘密之藏?猶如∴(伊)字,三點若並,則不成伊,縱亦不成,如摩l醯首羅面上三目,乃得成伊。三點若別,亦不得成。我亦如是。解脫之法,亦非涅盤;如來之身,亦非涅盤;摩訶般若,亦非涅盤。三法各異亦非涅盤。我今安住如是三法,為眾生故名入涅盤,如世∴(伊)字。”慧能謂“《涅盤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足見契嵩之言有據。宋惠洪覺範撰《智證傳》,開始便引此段經文,謂與宗門相似,可謂先得我心。不過參禪重在證悟,不在知解。在認識上明確涅盤三德,如世伊∴字,亦未能了卻生死,見性明心。故高峰妙禪師有雲:“識得根源認得‘伊’,全身猶墮在塵圍。縱然和座都掀倒,尚有煙霞繞翠微”(《高峰妙禪師語錄》)。
三德中般若為能、法身為所,能所相交為解脫。“解脫則寂靜鮮白,法身則自在神通,般若則方便善巧。四涅盤中,有余、無余當解脫義,自性當法身義,無住當般若義”(歐陽漸《大涅盤經敘》)。三學、三德與《壇經》“三無”思想的關系如下:
(因位菩薩行) (果位佛境)
三無:無念為宗—定—解脫—有余涅盤;無余涅盤。
無相為體—戒—法身—自性涅盤。
無住為本—慧—般若—無住涅盤。
涅盤三德,如納入現代哲學範疇之中,則般若當認識論,解脫當實踐論,法身當本體論。不過,涅盤三德,是佛法的勝義諦,最高境界,與通途所謂認識、實踐、本體者,又截然不同。必真如出所知障,大慈大悲,方便善巧,不住二邊,利樂有情,用而常寂,始謂之般若之認識。必空、無相、無願、無所攝受,無所取著,法即是幻,幻無染凈生滅,始謂之解脫之實踐。必具無量數微妙功德,湛若虛空,平等共有,與壹切法不壹不異,言思路斷,真聖內證,始謂之法身之本體。
聖行說修三學,梵行說修四無量,天行說修六度。凡大乘人未證極果,所修一切善行,皆是菩薩行,皆在因位。涅盤三德是佛境,是果位。佛性為因,涅盤為果,因為可能性,果為現實性,有成佛之可能,始有成佛之現實。在纏日如來藏,出纏名法身。法身者,真如離障之謂也。是以佛性涅盤,其性無二,二者之分,不判於性而判於見。是以慧能以後各宗,門庭施設雖各不同,而均以慧能提揭的“見性成佛”為宗旨。“見性成佛”之“性”,即佛陀開示的“涅盤妙心”之心性。此心性非它,乃人人本分一著。密雲圓悟禪師有雲:“五家差別之語言,亦無非明人人本分一著。若離人人本分一著,別有差別之智,則隨名相展轉生差別情識,依舊無自由分。當知涅盤妙心是大海,差別智是雨滴,滴雖不同,總歸大海,自無差別。所謂唯此一事實,余二則非真。是正宗正旨,若有差別之智,勝過涅盤者,則是魔說”(《揞黑豆集》卷五)。此人人本分壹著之心性,原具涅盤三德,所以謂之清凈,由塵勞汙染是以不凈。慧能有雲:“人性本凈,由妄念故,蓋覆真如”(《壇經·妙行品》)。“見性”者,就工夫言,即將果位之涅盤三德,提到因位之“涅盤妙心”作修證目標,而冀圓滿契證也,對涅盤三德之分分契證,分必以漸,“趙州二十年不雜用心,湧泉四十年尚自走作,香林四十年方成壹片”(圓悟《示靜虛禪人》見《揞黑豆集》卷五)。理須頓悟,事必漸修(慧能亦講頓修),為菩薩行;對涅盤三德之圓滿契證,圓必以頓,是為佛境,神秀重菩薩行,是以主漸;慧能重佛境,是以主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頓漸雖殊,而極果則一。
雖然,以上所說,均閑扯葛藤,執指非月。《大般若經·第二分實說品》(卷四八七)雲:“佛告善現:我說壹切法平等性為清凈法。諸法真如法界法性、不虛妄性、不變異性、平等性、離生性、法定法住、實際虛空界、不思議界,若佛出世若不出世,性相常住,是名壹切法平等性,此平等性名清凈法。此依世俗說為清凈,不依勝義;所以者何?勝義諦中,既無分別,亦無戲論,一切名字,言語道斷。”第一義諦中,既然是言語道斷,心行路絕,所以念、相、住壹切均“無”,《金剛經》如是,《壇經》亦如是。
三德佛境,理也,體也;三學菩薩行,事也,用也。行而佛境,即事顯理,即用顯體,用不離體,照而常寂;佛境而行,理不離事,由體起用,體不離用,寂而常照。故雲:“三無”思想者,佛境菩薩行,原始要終、理事圓融、體用不二的卓越思想也。
慧能禪的實踐
與無著《金剛》七句義
“三無”思想,是慧能禪的理論(解),慧能禪的實踐(行),亦不出《金剛經》範圍,特別與無著《金剛般若波羅密經論》的傳入有關。無著之《金剛七句義釋論》,在印度那爛陀寺盛時,即已甚宏其說,其特征在以《瑜伽》釋《般若》,不徒為理論之泛說,而示其實踐之次第。《般若》汪洋浩瀚,觀行無從下手。無著師弟(《金剛經論》有二部:無著造,隋達磨笈多譯,二卷;天親造,無魏菩提流支譯,三卷。傳皆為解釋本經之彌勒菩薩偈頌者)欲會通而講明之,因在各《般若》中,特釋《金剛》以發其凡。以《金剛》在《九分般若》中為文最簡(原文僅三百頌),思借此以上通《般若》十萬頌。其學在印度,直至中唐義凈抵印時,仍講習不絕,可知印度治《般若》學者之重視此釋,奉為典要。其後並開師子賢(約在唐末)壹派之學,其所述《現觀莊嚴論》,即就《二分般若》(二萬五千頌)究其自發心至成佛之次第,實承《金剛七句義釋論》之規模而擴大之(其論托名彌勒所造,實不可靠。如彌勒早有此釋論,則無著師弟不必再造論釋《金剛經》矣)。《現觀莊嚴論》之影響頗巨,後印傳《般若》經文多從此以定章句,甚至改經就論,章段非復舊觀。其學後傳入西藏,藏傳《般若》學,多依此講習,由此益可見無著《金剛釋論》之重要及其影響之大。此釋隋末經達磨笈多譯出,傳入中土。因時值亂離,流傳不廣,至唐道宣始著其目。笈多同來譯侶中尚有阇那掘多,學同壹宗。其人學咨笈多而才具名聞過之。後因故流擯東越(當時甌越閩廣一帶),《傳》稱“大宏其道,化導甚眾,學者身心受益”,達磨笈多之學,遂因是而傳閩越之間,慧能在南海,由海客以得此學,不無由也。
無著《金剛經論》以七義句攝《金剛經》:
1.種姓不斷;
2.發起行相;
3.行所住處;
4.對治;
5.不失;
6.地;
7.立名。
將全經分為十八段,即十八住修行次第,又以三地攝十八住。1.信行地、攝前十六住處,2.凈心地,攝證道住處,3.如來地,攝上求佛地住處。
《金剛七句義》所述禪學之特征有四:
1.靜坐入定不為禪,重在於行住坐臥中攝持散心,因提“不失”(第五句義即定)道法門。此法門即由《金剛經》上須菩提三問中之第三問,即雲何降伏其心(此心即指散心)一意而來,是為其最特異之一。
2.降伏其心以不住為方便,《金剛經》原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文,《瑜伽》本宗之以不住為方便,有不住於散心而安住於“第一義”之義。
3.修行次第十八住中,均以安住於“第壹義”為方便,即前二法門通於十八住,住住皆然。故不住為唯壹法門。不住者,無為無分別故也。無著雲:“經言何以故,以無為故得名聖人者,無為者,無分別義也。是故菩薩有學得名,無起無作中如來轉依名為清凈,是故如來無學得名。於中初無為義者。三摩缽底相應,及折伏散亂時顯了故;第二無為唯第壹義者無上覺故,自此以後一切住處中,皆顯以無為故得名聖人應知”(《金剛經論》卷上)。
4.約十八住為.三地。初信行地,即前十六住,次凈心地,即第十七住,後如來地即第十八住。凈心地即證道,由此入如來地更無次第,故“立名”句義中取象於金剛經以明三地,初後兩地均寬,中凈心地最狹(證道壹剎那即證),而直接入如來地,故有頓悟成佛之義。
就此四點,可見無著系禪學與其他禪學不同。掘多傳此學於南,受益者既多,慧能之學即有得於此。慧能不識字,無其他著作,其門弟子錄其語為《壇經》,此書屢經竄改,現存者已失真面。敦煌所出古本,可略見未經竄改之余文,據此推求,可證其與無著《七句義》有相通處。
其一、靜坐不為禪,即《七句義》重在攝持散心之義。
其次、聞誦《金剛經》而發心。後又由聞“無住生心”悟道(據說慧能對神秀另出偈後,弘忍深夜前去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大悟)。此系無著所特別提出者,即以不住為方便之義也。
其三、自相本然(即見自性),原來如是,見此即了。此與安住第一義真如相近。
其四、慧能不但主張頓悟,而亦主張頓修。《壇經》雲:“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頓漸品》)。慧能之意,不以信心地為修,以凈心地為頓悟即修(修般若),如來地為頓修即悟,頓修必歸於無念,至如來地則念念無念。慧能又雲:“迷人漸契
,悟人頓修,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壇經·定慧品》)。古德有雲:“終日忙忙,那事無妨,不求解脫,不樂天堂,但能壹念歸無念,高步毗盧頂上行”(《金剛經集註·筏喻段》)。尋常以凈心為見道,過此為十地,而無著見道即入如來地,故有頓悟成佛之意。慧能亦雲:“若起真正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壹悟即至佛地”(《壇經·般若品》)。所以凈心地喻如金剛之最狹部分。初後兩地均寬者,信行地相應三摩缽底,折伏散亂,依佛性而有學行,謂之菩薩行,六度萬行,歷劫行持,故初地寬;如來地無起無作中第一義轉依清凈,依佛果而無學行,謂之佛境,大悲度生,盡未來際,是以後地亦寬。
臨濟寺
達摩至僧璨之《楞伽》,道信、弘忍至慧能之《金剛般若》禪,典據雖然不同,究其來源,皆與印度大乘瑜伽學說不無關系。慧能門人神會與北秀門下爭法統,既勝之後,即改造歷史,謂自達磨以來,皆以《金剛般若經》印心(《神會語錄》),將《楞伽》禪一筆抹殺,於是初祖達摩與五家便聯成一系。後人以訛傳訛,蓋莫識其真面矣(參考呂
澂《禪學述原·五家三派考》)。
一花五葉,臨濟獨盛
慧能的弟子多人,著名的有南嶽懷讓、青原行思、荷澤神會、南南慧忠、永嘉玄覺等五人。到唐末五代,南嶽懷讓下分為溈仰宗、臨濟兩宗;青原行思下分為曹洞、雲門、法眼三宗(以時間論溈仰、臨濟、曹洞三宗,起於唐末,雲門、法眼二宗,起於五代),是為五宗,與達磨“壹花開五葉”的預言相契。
溈仰宗開創於南嶽下三世靈佑(771-853)和他的弟子慧寂(814-890),師徒二人先後在潭州的溈山(今湖南省寧鄉縣西)和袁州的仰山(今江西宜春縣南),舉揚壹家宗風,後世稱為溈仰宗。此宗法脈,盛於南唐之初,其後遂絕。
臨濟宗創始於南嶽下五世的義玄禪師
。義玄(?-867)曹州南華縣(山東)人,俗姓邢,幼負出塵之誌,及落發進具,便慕禪宗,得法於洪州黃檗山希運禪師,後還鄉,俯徇趙人之請,在河北鎮州(今河北正定縣)城南之臨濟禪院,舉揚壹家宗風,學侶奔湊。唐鹹通七年(886年,壹作八年)丙戍四月十日示寂。敕謚慧照大師,塔曰澄靈(詳見《景德傳燈錄》卷十二、《五燈會元》卷十壹)後世稱其宗為臨濟宗。北宋時,臨濟下八世出楊岐方會(992-1046)、黃龍慧南(1002-1069)二支。方會為臨濟正宗,嗣法弟子以白雲守端、保寧仁勇為上首。守端(1025-1072)下有五祖(山名,即湖北黃梅縣之黃梅山)法演(?-1101),四川綿州(綿陽縣)人,在成都學《百法》,《唯識》兩論,後往白雲山參守端得法,法嗣中有佛果克勤、佛鑒慧勤、佛眼清遠等三佛,人稱三傑。三傑中惟克勤得法演真髓。克勤(1063-1135)四川彭州(彭縣)人,得法後,於崇寧中(1102-1106)還鄉,開法於成都之六祖寺,改名昭覺寺。政和中(1111-1117)謝事出遊,在荊南與張商英談《華嚴》要旨,張深為信服,留住碧巖。曾住持建康蔣山、汴京天寧萬壽寺、鎮江金山寺、江西雲居寺。久之,還領成都昭覺寺。著述宏富,而以原本《雪竇頌古》加垂示、著語、評唱而成的《碧巖集》為最著名,對宗門影響極大。
曹洞宗開創於青原下五世良價(807-869)和他的弟子本寂(840-901),師徒二人先後在江西高安縣的洞山和吉水縣的曹山,舉揚一家宗風,後世為了順口,稱為曹洞宗(壹說曹,是指洞山上承曹溪而言)。此宗雖雲“曹洞”,而洞山曹山以來的正系,法脈後絕,惟洞山法嗣雲居道膺(835?-902)壹脈,得以傳承。道膺下九世而有宏智正覺(1091-1157)唱“默照禪”,與臨濟宗大慧宗杲唱導之“看話禪”相對立。著《頌古百則》,至元代,正覺下十二世得萬松行秀(1166-1246),評唱《頌古》以示眾,名曰《從容庵錄》,與雲門雪竇重顯之《頌古》,臨濟佛果克勤評唱之《碧巖錄》,俱稱禪宗名著,時為學者所稱道。此宗在北方弘布,宋季以後,北方淪為戰場,金、遼、蒙古交兵,大寺多蒙災禍。名剎兵穢,法言燹加,曹洞實膺其災,惟少室之雪庭福裕(1203-1275)、壽昌之無明慧經(1548-1618),雲門之湛然圓澄(1561-1626)三派僅存,不絕如縷。
雲門宗開創於青原七世的文偃禪師。文偃(846-946)在韶州雲門山(廣東乳源縣北)的光泰禪院,舉揚一家宗風,後世稱為雲門宗。三世而至雪竇重顯(980-1052)著《雪竇頌古》,由克勤評唱,稱為《碧巖錄》,其法大振。後有佛國惟白撰集《建中靖國續燈錄》三十卷,明教大師契嵩(1007-1072)依據《寶林傳》之說,刊定二十八祖的傳承,撰《傳法正宗記》九卷、《傳法正宗論》三卷、《傳法正宗定祖圖》及《輔教篇》三卷等。又作《原教篇》,明儒佛一貫之理,以抗歐陽修排佛之論。北宋時,雲門之法與臨濟並盛。其後宋都南遷,蒙古北入,雲門遂致衰微,入無,其法系遂不可考。
法眼宗開創於青原下八世文禪師。文益(885-958)圓寂後,南唐中主李璟謚為大法眼禪師,後世因稱為法眼宗。其弟子天臺德韶(891-972)法嗣多人,以永明延壽(904-975)為上首。延壽著《宗鏡錄》一哦百卷、《心賦註》四卷、《唯心訣》一卷,大倡借教悟宗之旨。高麗國王慕其學德,遣使致書執弟子禮並派僧三十六人到杭州永明寺受其法。自宋迄元,法眼遂弘布於高麗,而中國反衰矣!
大體而論,五家思想均屬南宗,不出慧能“頓悟頓修”、理事圓融、見性成佛的宗旨,無大差別。但由於門庭施設不同,接引學者的方式各異,形成不同的門風而已。五宗門風有何不同,文益禪師曾經指出:“曹洞則敲唱為用,臨濟則互換為機,韶陽(雲門宗)則函蓋截流,溈仰則方圓默契”(《宗門十規論》第四)。他又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事依理立,理假事明,理事相資,還同目足。若有事而無理,則滯泥不通;若有理而無事,則汗漫無歸。欲其不二,貴在圓融”。(同上第五)可見他也是主張理事圓融的。至於他的法眼宗的“宗眼”是什麽?即門風特點是
什麽?他雖未明言,而他的師父羅漢桂琛曾對他說:“若論佛法,一切現成”。後來得他印可的嗣法弟子天臺德韶亦說;“佛法現成,一切具足,還同太虛,無欠無余”。可見文益的門庭施設,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為的安排,本來就是如此。所以法眼宗的“宗眼”,可以說是“現成”。五家大同而小異,大同在於宗旨,小異在於“宗眼”。由於“宗眼”不同,而各家風格互異:“溈仰謹嚴、曹洞細密、臨濟痛快、雲門高古、法眼簡明”(《中峰廣錄》卷十壹)。
曹洞之“敲唱為用”者,即徒敲師唱之謂。《參同契》所謂回互不回互之妙用,蓋師徒常相交
接,使其徒悟本性真面目,乃極親切之手段也,洞山為廣接上中下之三根,取《易經》離卦回互疊變而建立黑白五位:即巽卦,君位,正中偏,兌卦,臣位,偏中正。大過卦,君視臣,正中來。中孚卦,臣向君,偏中至。重離卦,君臣合,兼中到。其中陽爻(一)象征正、體、君、空、真、理,黑;陰爻象征偏、用、臣、色、俗、事,白。又以五位與大乘階位相配:
1.正中偏,配地前三賢位。
2.偏中正,配見道位。
3.正中來,配初至七地有功用修道位。
4.偏中至,配八至十地無功用修道位。
5.兼中到,配最上至極之佛果位。
以上就修行而判淺深,為功勛五位,洞山之本意也;就法而論事理之交涉,曹山之創見也。又就體用關系,立四賓主之說:一、主中賓,體中之用也。二、賓中主,用中之體也。三、賓中賓,用中之用,於頭上安頭也。四、主中主,體中之體,物我雙亡、人法俱泯也。可見曹洞家風,極其“細密。”
臨濟之“互換為機”,乃師徒互為主客,間現峻烈機用也。如以鐵槌擊石,現火光閃閃之機用。五祖法演禪師謂臨濟下“五逆聞雷”之喝。《五家參詳要路門》謂臨濟家風為“戰機鋒”。臨濟演唱宗乘,必於一句之中具三玄門,壹玄之中具三要門。三玄門者:即體中玄,句中玄,玄中玄。一玄三要者:即言前之旨理,究竟直說智,及方便是也(詳下),又設四賓主以料簡師弟:一、主中主,有師家鼻孔者;二、賓中主,有學人鼻孔者;三、主中賓,無師家鼻孔者;四、賓中賓,無學人鼻孔者。又禪師警策迷誤,常用棒喝。棒始於雲門之德山,喝即始於臨濟之義玄。《臨濟錄》謂臨濟“有時壹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壹喝如踞地金毛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探竿者:探爾有師承無師承,有鼻孔無鼻孔。影草者:欺瞞做賊,看爾見也不見。見《人天眼目·臨濟門庭》),有時一喝不作一喝作”。所謂因材施教,接引多途。牛來啞往,無非振聵發聾,棒頭喝底,乃堪起死回生。可見臨濟家風,極為“痛快”。
雲門之“函蓋截流”,謂如截斷眾流,師徒函蓋相合,其風有如奔流突止之概。《參詳要路門》評雲門為“擇言句”,法演禪師評雲門之事為“紅旗閃爍”,俱言悟之頓機也。又有所謂八要之說:壹玄、二從、三真要、四本、五或、六過、七喪、八出。可見雲門家風極為“高古”。
溈仰之“方圓默契”,《人天眼目》雲:“溈仰宗者,父慈子孝,上命下從,妳欲吃飯,我便捧羹;妳欲渡江,我便撐船;隔山見煙,便知是火;隔墻見角,便知是牛。”即方圓默契之意。南陽慧忠有九十六圓相,授之溈山,終傳之仰山,以相授受。可見溈仰家風極為“謹嚴”。
法眼宗之家風,隨對方之機接得自在,故《參詳要路門》謂為“先利濟”。《人天眼目》雲:“法眼宗者,箭鋒相拄,句意合機,始則行行如也;終則激發,漸服人心,削除情解,調機順物,斥滯磨昏。”亦“先利濟”之意。法眼法嗣天臺德韶有四料簡之說,即聞聞(放)、聞不聞(收)、不聞聞(明)、不聞不聞(暗),以示收放明暗。可見法眼家風極為“簡明”。法眼頗似雲門。《參祥要路門》雲:“雲門、法眼二宗,大概如詩之通韻、葉韻、。本出自巖頭(即巖頭全豁,乃德山法嗣,雪峰同門人也)、雪峰下,雪峰即出玄沙、雲門,玄沙壹轉得地藏,又得法眼宗。故雲門、法眼二宗,言句易迷。”
古德嘗謂祖師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所見之性即佛性,佛性離言,是第一義,是無為法,非語言文字乃至凡情思維得以擬議。善一如純禪師有雲:“嘗聞繪雪者不能繪其清,繪月者不能繪其明,繪花者不能繪其馨,繪泉者不能繪其聲,繪人者不能繪其情。語言文字,固不足以見道也。”(《黔南會燈錄》)雖然,事有多途,理無異致,五家禪師,門庭施設,雖各不同,而種種公案、機鋒、棒喝、縱奪,無非巧設機宜,借指觀月。石幢壽禪師有雲:“一句全提,截斷千差岐路;兩鏡相照,洞明格外機關”(丈雪通醉《錦江禪燈》卷十)。所謂“一句全提”者,如慧能所謂“不思善不思惡,是明上座本來面目”,南嶽所謂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馬祖所謂“即心即佛”或“非心非佛”,臨濟所謂“無位真人是什麽幹屎橛”,乃至雲門之“露”、“普”等一壹字禪,“顧”、“鑒”、“咦”三字禪等,無非截斷學人妄念,使其返本還源而照見本性也。所謂“兩鏡相照”者,師徒之間,“心心相印,以心傳心”之謂也。惟此一途,方能明心,方能見性。
五宗之末,惟臨濟、曹洞二宗獨存。臨濟開創於北方,其後流衍於南北各地,其勢最盛,遠為曹洞所不及,故有“臨天下,曹一角”之語。二家禪風,略有不同。自古有“臨濟將軍,曹洞土民”之稱,蓋臨濟如指揮百萬雄師之將軍,不僅“痛快”,而且威武;曹洞如經營細粹土田之農夫,不僅“細密”,而且矜持。臨濟尚機鋒峻烈,曹洞主知見穩實。臨濟尚直截,曹洞貴婉轉。臨濟如嚴父,曹洞如慈母。喻以文風,臨濟如《南華》,曹洞如《孟子》。流行及於宋代,一變而為臨濟大慧宗杲之參話禪,與曹洞宏智正覺之默照禪相對立。蓋同源而異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