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高大帅气、高小毕业,在那个年代算是个文化人了。每逢腊月总帮乡亲写春联,干农活也肯下气力,从不藏奸愉懒。可就是找不到媳妇。谁愿意嫁到富农家庭成为斗争的对象。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不再吃大食堂了,老百姓的日子逐年变好。家家略有余粮,过年又都忙着杀年猪、打糍粑、请年酒了。北方的妮子又都羡慕南方的日子,喜欢嫁到南方来吃大米。那年腊月二哥与后湾几个单身汉结伴、用架子车拉着大米糍粑到北乡去找丈母娘。结果都有所得。与二哥同湾的那位族哥找到了一位年轻美人,可惜是个羊癫疯病人。后湾麻子的对象虽然健康却又矮又丑,秃子的女人是个烂眼圈;唯有二哥找来了健康正常的二嫂。别人找到的女人回家就过日子,也唯有二嫂是大娶大嫁。
喜事那天夜里,红烛高照、灯火辉煌。这是准备喝团圆酒闹洞房了。两张大方桌并在一起,围着桌子坐着几层人,小孩居多。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糕点、糖果,当然还有老酒与香烟;看着就馋人。新嫂子发话了:各位老少爷们、亲朋好友,今天是俺俩大喜的好日子,我们希望能得到你们出自金口的祝福,每位欲享用桌上美食的宾客、请先送上四言八句,或唱上一首祝福的歌。谢谢了。四言当为绝句,八句自是律诗了。看来二嫂子的文化水平决不在二哥之下。
平日里与二嫂相遇,她总是柔声细语,温情问候:大兄弟、你近日气色不错,遇到啥喜事了,到家歇歇喝茶、、
二哥与二嫂育有三女一子,在农村活着自是一生艰辛。二哥六十多岁就走了,好在儿已完婚,女都有嫁;二嫂自是与儿孙生活在一起。依然贤淑,依然辛劳,这个世上少有对儿孙不尽力尽心的人。
大概是改革开放七八年后,二嫂儿媳妇娘家哥弟在外打拼发财了,在大城市有家有业,将老家楼房数栋及齐全的用具、数十亩田地都送给了妹子。他们两口及儿女都搬走了;独留下二嫂守着老宅。头几年二嫂种种菜园,捡捡烧柴,见面总会拔几个萝卜白菜相送。也许是太孤单了吧?慢慢的、她就形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双唇不断抖动,小声地说着什么。旁人会以为这老婆子神经错乱了。
这怪啥呢?曾经闹烘烘地一大家子、都飞走了,只剩下她自己守着十多间老宅,挺大的院落空空荡荡,只有偶尔飞来几只麻雀落在桂花树上、她就与雀儿诉说冷暖。雀儿也飞了、她就形影相吊回忆过往;过往里有她的欢乐、自然也有她的哀愁,一桩桩往事在她的心中活了过来。病了、她会低吟:孩他大我发烧了、给倒杯水好吗,关节疼痛、她会喊大妮子来扶一把。于是这日子过得真也是幻、幻也如真。岁月无情、二嫂日渐衰老,
那年、好久未与二嫂谋面,一打听、她已经被儿女们轮流供养,这家住住、那家住往,也挺好的。农村人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只要不被后人嫌弃、相互推诿就好
去年腊月初,二嫂轮到与我同街的女儿家,那天与我相遇,我喊了声二嫂,她高兴的拉住我的手说:大兄弟我知道你住在街上、就是认不清门,不敢进。今天正好碰到你,太高兴了。老伴搬把椅子扶她坐下,接下来就是扯不断的家常话。我听着、她们聊得有滋有味,我的嫂子一点也不痴呆。老伴猛然记起厨房还煮着什么,让二嫂少待片刻、她马上回来相陪。我插空问二嫂今年会不会在这个女婿家过年,嫂子风趣的说:我就在你家过年吧、咱们才是一家人。我说:好哇、添人进口是好事啊,添付碗筷的事,决不会多嫌嫂子。二嫂道:大兄弟俺知道你就不是那种小气人。突然、传来她女儿大声的喝斥声:又乱窜胡说个啥,马上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快回来。二嫂脸刹的变了,没了笑容,堆满了无奈,眼里尽是乞求,那是求我申斥她女儿几句。二嫂啊、女儿是你生的养的尚且如此,我一个族叔又能怎样?
二嫂没能等来女儿的掺扶,艰难的立起身,象学步的小孩子向女儿挪去。
人人都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从小到老一路走来,却不晓得老了之后的不得不小。孩童时的小充满了关爱与希望、是初升的太阳,老了,无可奈何的返小,此时的小谁又能量出那小里含有几多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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