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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聘

文/悠然芸儿

樊医生是大家公认的好医生，医术精湛，待人和善，患者感谢他“起死回生”“华佗在世”的锦旗挂满了他办公室整整一面墙，煞是缤纷耀眼。

每当看着病患痛苦狰狞的进门，他的心里就格外的难受，着急。忙着检查，手术，治疗，拆线，等病患能吃能喝，可跑可跳，跟他嘻哈着玩笑了，他脸上不易察觉的那些紧绷着的皱纹才会荡漾成一朵朵花。

没错，樊医生是外科医生，一个非常称职的年轻外科医生。

按说，常年在手术台上开膛破肚，难免会遇上一些棘手的患者和家属，还有高难度的术前未被检查出来的问题，每个当医生的总会担心出错，哪怕是一点点儿，那就自毁声誉了。但樊医生好像从来不为此类的事情担忧烦恼，每天笑容满面的上班，信心十足的跟患者和家属签手术协议。

年长的同事们拨浪鼓似地摇头叹息：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医生这行当是做得越久胆越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年轻的小姑娘们可崇拜这高大帅气的樊医生了，总在他身后兴奋的叽叽喳喳：你们看，樊医生好有爱心啊！早上我看到他喂36床的奶奶喝药呢！

是呀是呀，我昨天也看到他和15床的那个小孩玩游戏呢！

别说，樊医生不是没遇到过较劲的家属。去年夏天，他的一位患者术后伤口久不愈合，后来又感染了，家属也给他找了许多麻烦呢，一会儿要求免医药费，一会儿要求转院治疗，反正那些天，樊医生的办公室跟个菜市场似的，格外热闹，喧嚣一片，患者的七大姑八大姨，连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都挤来凑热闹。

樊医生反倒一改平时的心急火燎，不着急了，对患者进行了一次全面细致的体检，结果，问题的根源找到了，糖尿病。

问题上升了一个高度，家属们跟跟樊医生赔礼道歉，齐奔院办而去。

为何？

因为医院为吸引病人，降低了收费标准，变相压缩了许多必须做的检查。内部文件上明确规定，40岁以下手术病人只需要检查三常规，超出的检查款项，由主管医师承担。这个病人就是因为没有做充分的术前检查，导致了樊医生没能及时使用降糖药，伤口久治不愈，感染溃疡。

樊医生一文钱的事儿没有，医院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前期的，后期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整整一大块儿，才把此事平息。

趁热打铁，医生们同心协力了一回，要求把内部文件里影响诊疗的部分统统作废。大势已去，若再生事端，谁都担负不了责任，院方无奈之下，只好应允了。

还医自由，尊医重患，皆大欢喜。

然而，樊医生却不欢喜。

他的中级职称是前年考过的，那时，院里聘用指标占完了，他就排着队，等空位。今年有个老同事升高级了，不是刚好可以轮给他了吗，他就去找院长汇报想法，谁知，院长竟然还是说没有指标。后来，却得知院里把那个指标留给了另外一个同事，那个同事今年才准备考职称。

樊医生找过几次院领导，领导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了，竟然指责他，去年你让院里损失那么大，你这点小损失都不愿意？！

好脾气的樊医生这回愤愤然了。

大家都劝他，算了吧，你怎么能拼过小王呢（今年留指标的那个同事），人家爸爸可是县委领导呢！再说，咱医院这水可深啦，不找关系，不出钱，就算是你的，也可能成泡影！

樊医生定定的看了窗外的院办楼半天，又继续没事儿人一样投入工作。

两个月后，局里的调令下来了，樊医生因为工作踏实认真，患者好评如潮，被调往市医院外二科工作。

医院刮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羡慕赞叹声。

多少年了，樊医生可是第一个从县医院直接调往市医院工作的人呢。大家能不羡慕吗？

羡慕归羡慕，羡慕之余，有人问，小樊啊，看不出你挺厉害，背景深厚啊！

樊医生笑笑，不回答。

其实，樊医生没找过谁，续聘失败，他也自认倒霉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应验在他身上。就在他无可奈何之际，之前治疗过的一位患者却对他的医术和为人大加赞扬褒奖，而这位极力推荐他的人竟是市局一位领导的家属。

然后，可想而知了，就是如今的局面。

如果，樊医生能够顺利应聘主治医生，或许，他不会动摇，毕竟，自己的父母妻儿都在县城，远了，照顾起来极不方便。可院里的种种行为让他寒心，他从工作到现在，整整八年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交付与它，它却连名正言顺的事情也在推诿阻挡。相比之下，市医院更规范，更多机会，前途广阔，诱惑重重，他怎舍得放弃。

樊医生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时，院长带着主任过来了，肥肥的脸上堆满了笑，小樊啊，你看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要走了呢？医院可离不开你啊？我把你的聘书都填好了呢，你看，中级职称，医院好不容易又去弄了一个指标，专门给你的！

他递过那个天蓝色的小本本，上面的“聘书”两个字格外的刺眼。

樊医生深情的看了一眼“聘书”，抬起头淡淡一笑，院长，谢谢你！我想，我用不着它了！

樊医生走了。

从此，老同事们再也不能故作深沉的训他了。小护士们再也不能为他们的偶像尖叫呐喊了。

只留下老院长怅然若失的看着窗外的院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