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都是要分手的人

  李轻松

到了该与亲人永别的年龄了

我青春已逝。能为谁送终也是天意

手臂垂下，月亮初升

我能握住最后的余温是幸运的

一条河到了拐弯处

需要卸下今生的面具

露出真意。从此你要骑马了

能驾鹤更好。万物都有恭迎之心

那朵葵花也渐渐地转过头去

莲花托举着你，天使在你侧畔

光是你盛大的礼仪

请放下不舍的眼神，难熄的火

亲人啊，我在呢，且不哭不喊

打扰一个灵魂的上路是不敬的

愿所有的人都能死在温暖的床上

都保有尊严。都有亲人相守

没有挣扎、牵绊和恐惧

终是恩怨已了。我们终是分手的人

  这是一首死亡之诗，全诗没有出现死亡的字眼，以“我们最终都是要分手的人”表达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写得如此轻松、自然、平静、优雅、超脱，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一般诗人也难以做不到，多数女诗人谈死色变，更不容易做到。“到了该与亲人永别的年龄了”，李轻松没有感叹“人生如梦”，更没有奢求长生不老，在她看来与亲人分手这是必然的，正常的，谁也绕不过的，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像一条河的拐弯、葵花的转头一样，她劝自己“请放下不舍的眼神，难熄的火”，反衬出生之留恋，说明她并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只是对生死有所顿悟。劝亲人“不哭不喊”，这与世俗的怀念迥然不同，因为她认为“打扰一个灵魂的上路是不敬的”。海子“祝每个有情人都成眷属”，李轻松“愿所有的人都能死在温暖的床上/都保有尊严”。生死是人生的两件大事，人们只关注生，却忽略死，也听到过用“死不在枕头上”诅咒一个恶人，李轻松上善若水，希望每个人死亡时有“亲人相守”，不至于像鲁迅笔下的“孤独者”那么孤独。她还提出死的尊严，那就是“没有挣扎、牵绊和恐惧”，这是诗人的死亡观。一般人认为一死了之，李轻松认为是“灵魂上路”，她不但追求生的尊严，而且追求死的尊严，这个尊严都是完整的，她追求的不是长度，而是质量，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王立世）

原载《山西妇女报》2022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