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 论
戴潍娜
我希望得到这样一位爱人——
他是温柔的强盗,守法的流氓,耐心的骗子
他的心房是一座开放的墓地
是一床月光,面庞是蘸着白糖的处方
他是我身上沉默的岛屿,是举起的白旗
是我爱过的所有诗句
绝对的爱等同于绝对的真理
以及,真理它狡黠的变形
我发现,有两种类型的诗人写的诗很特别,一类是没多上过学的,如张二棍。另一类是世界一流大学毕业,如戴潍娜。女诗人写爱情诗一般以婉约见长,但也有例外,如伊蕾、唐亚平和戴潍娜,一扫风花雪月的脂粉气息,有一种天摇地动的感觉。这首《悖论》就有一股子狠劲。戴潍娜理想的爱人不是被儒家思想洗脑的文弱书生,而是强盗、流氓、骗子。这三个词是现代汉语中属于最贬义的词,这三类人是中国人最瞧不上的人,却是诗人理想的爱人。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是不是有点大跌眼镜?是不是有点惊心动魄?其实,诗人已经刷新了这三个词的内涵,重新赋予了特别的意义。我们重新反思一下现代社会中的娘娘腔、道德婊、伪君子,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多没劲,也就不难理解戴潍娜的用意。新诗与古诗相比,新诗用词的四平八稳、不冷不热、不疼不痒使很多诗不阴不阳、大同小异、乏善可陈。古诗讲究锤炼,常常有险词惊现,出人意料,给人突兀的审美享受。戴潍娜用词的大胆,让人冒汗,让人佩服。这三个词,诗人分别用温柔、守法、耐心修饰,构成了悖论,这种悖论只有在爱情的磁场中才可能产生,修饰语解构了中心词的贬义,渐渐露出褒义的面孔。类似的词还有墓地、白旗。中性的有处方、岛屿,褒义的有月光。效果最好的当数强盗、流氓、骗子这三个词,处方也不逊色。“面庞是蘸着白糖的处方”,面庞比作处方,这比喻恐怕古今中外的诗人也没有想到,处方能治病,治相思病。这个处方蘸着白糖,白糖是药引子,苦中有甜,这面庞不是山清水秀的那类,也不是云雾缭绕的那类,是能解除痛苦而又甜蜜的那类。“他是我身上沉默的岛屿,是举起的白旗/是我爱过的所有诗句”。爱已达到顶峰。结尾很有哲理,相对论在爱情面前失效,爱情就是绝对的,不管它如何变形,如何狡黠。强盗、流氓、骗子就是变形,就是狡黠,首尾呼应不是那种直白的呼应,这才是艺术。这道诗意象密集,但读起来还很轻松,得意于语言的超常发挥和情感的有效把控,是诗人“智性与灵性结合”写作理论的最好实验(王立世)。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