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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水煮三国 |
祢衡,三国时期的一个狂士。当然,是狂士就必然有他狂的道理。应该说,他的文章的确写得很棒,他的《鹦鹉赋》在当时曾经名动一时。但此人有致命的人格缺陷:持才傲物。有现在的话讲,此人EQ(即情商)太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人际关系的把控,堪称弱智。其最大的毛病是管不住自己的臭嘴。
他自认为才高八斗,老子天下第一,一般的人他根本瞧不上,所以,他的朋友极少。他真正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孔融;一个是杨修。这两个人也都是当时的大才。物以类聚,其实,从性格上讲,这三个人倒有很多相似之处,EQ都有些低,而且都持才傲物,但相比较而言,祢衡的这个臭毛病尤甚,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孔融因极为欣赏祢衡的才能,又见他过得有些潦倒,便把他推荐给了爱才的曹操。那一年,祢衡24岁。孔融在给曹操推荐祢衡的《荐祢衡表》中写道:“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弥)衡立朝,必有可观。”可见,在孔融的眼里,祢衡堪称高才。
但在曹操看来,祢衡不过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儒生,除了文章写得漂亮些,其实对他的霸业并没有实际的价值。连孔融曹操都瞧不上,更何况他推荐的毛头小子祢衡。所以,第一次见面,曹操明显有些慢待,连位子都没给祢衡准备。祢衡见曹操如此藐视自己,他的狂士本色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当着满朝文武,祢衡愤愤地说道:“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
曹操听了,当然不干了,说:“我手下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而且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英雄,怎么能说没人呢?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就是汉高祖时候的萧何、陈平也比不了;张辽、许褚、乐进、李典勇猛无敌,就是古代猛将岑彭、马武也赶不上;还有从事吕虔、满宠,先锋于禁、徐晃;又有夏侯惇这样的奇才,曹仁这样的人间福将,怎么能说没人呢?”
看来祢衡的EQ是真成问题,你和曹操较劲,大可以在大堂之上,把自己的才能显示出来,让曹操不能小觑自己就行了。你又何必把曹操手下的一众文武都得罪了个精光。他接下来的话,太毒舌了,专挑别人的短处和或隐私奚落,存心往人最痛处狂撒盐:
“荀彧可使吊丧问疾,(因为荀彧很少笑)
荀攸可使看坟守墓,(因为荀攸做事特别认真)
程昱可使关门闭户,(程昱心细,每晚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郭嘉可使白词念赋,(郭嘉只是声音好听)
张辽可使击鼓鸣金,(张辽曾跟吕布,是败军之将)
许褚可使牧牛放马,(因为他曾经抢过黄巾军的牛)
乐进可使取状读诏,(因为他个子最矮,俗话说:个矮嗓门大)
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因为他骑马跑的快)
吕虔可使磨刀铸剑,(因为他专门监管杀人)
满宠可使饮酒食糟,(因为他是大胖子)
于禁可使负版筑墙,(他攻打青州时就采取了背版筑墙的方法)
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徐晃曾经做过屠夫)
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因为夏侯惇被射瞎一只眼睛,并‘拔矢啖睛’)
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因为他以前贪污过钱财)
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还别说,换了一个资质平庸的人,还未必能说出如此机巧有水平的骂人话,点名道姓地直戳曹操手下这般文武的心窝子,修辞手法的什么比喻、夸张,文学手法的什么赋比兴,一点都没浪费,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而且尽量做到各具特色,绝不雷同而且力求惟妙惟肖。祢衡骂人的功夫太高端了。祢衡是骂嗨了,但曹操手下这些被骂的文武可不干了,要不是有人拦着,张辽当场就要杀了他。
最没面子的当然是曹操。曹操真想杀之而后快,但又不想担“罔杀贤士”的骂名,于是令祢衡做早晚朝贺宴享的鼓吏,以羞臊祢衡。没想到祢衡还真会打鼓,他打出一通《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这些刚刚被羞辱过的曹操手下“莫不慷慨流涕。”由此可见祢衡并非浪得虚名,他是真有些才能,连打鼓都打得这么专业。曹操又借口他没有穿新衣服责难他,没有想到祢衡竟然在厅堂之上“当面脱下旧破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祢衡根本就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曹操说他:“庙堂之上,何太无礼?”祢衡说:“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曹操问:“你清白,谁污浊?”祢衡说:“你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这就是现代京剧里著名的《击鼓骂曹》选段,至今家喻户晓。
要说曹操真是能忍,为了不担“罔杀贤士”的骂名,任祢衡怎么骂他,曹操就是不杀他。最后,曹操心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行了,你这么能骂,我打发你走得了。于是,叫祢衡去荆州劝降刘表。到了刘表那里,刘表以上宾之礼待之,并提拔他做了自己的高级文书。史料上说刘表“甚宾礼之,文章言议,非衡不定”。可见,刘表待祢衡并不薄。但是他的那个致命的人格弱点再一次害了他,每每出言不逊地轻慢刘表,后来刘表实在受不了他,便把他送到江夏太守黄祖那里。
起初,黄祖对祢衡也极为欣赏,特别是对他的文笔,更是赞不绝口。黄祖曾经对祢衡说,你太厉害了,怎么你写的文章都是我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可见,祢衡的笔头功夫确实非同凡响。黄祖见祢衡如此有才,便让时任章陵太守的长子黄射,拜他为老师。他们两人曾外出游玩,看了一个蔡邕所作的墓碑碑文,回来以后,黄射爱其文辞华美,说可惜很快就忘记了。祢衡说,我也看了一遍,现在还能想得起来,只是碑上缺两个字。黄射以为他在吹牛,不信,等祢衡书写完毕后,仍是将信将疑,派人偷偷地去拓印碑文回来核对,果然一字不差。黄射骇然,心道:此人博闻强记,真是人才呀。看来,祢衡的记性也是一流的。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犯,就直接要了他的命。话说有一天黄祖在船上大宴宾客,祢衡作陪,两人都喝多了,祢衡当着黄祖请来的客人,又一次出言不逊,大骂黄祖,说黄祖你就像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验。黄祖本来就是个粗人,再加上已经喝醉了,一听这话,立即勃然大怒,说:你竟敢把我比作土木偶人,来人,将这厮推出去斩了。于是祢衡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处死了。
更让人唏嘘的是,黄祖如此毛躁地要杀祢衡,居然当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祢衡讲情。原来,祢衡平时太过傲慢,把底下的人都得罪光了,尤其是跟黄祖的主薄还有过结。见祢衡要处斩,这主薄不但不说情,还巴不得黄祖快点杀了祢衡。祢衡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纵有通身的才气,又有什么用呢?
祢衡死时,年仅26岁。
祢衡短暂而可悲的一生,告诉我们:有才能而没情商的人,始终是个悲剧,像个笑话。祢衡如是,杨修亦如是。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