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大地拼死厮杀之苍黄因西施而生美艳一侧
(2019-10-21 07: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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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历史 |
分类: 柳林村闲话 |
吴越大地拼死厮杀之苍黄因西施而生美艳一侧
(2019-10-21)
春秋末年,吴越争霸。我们后来印象中那些操一口呢喃软糯之语,在花柳繁盛地、温柔富贵乡吟诗作赋、曲水流觞的江南雅士,还没有生长定型。那时节,他们强悍骁勇的前辈持长戈利剑,沐血雨腥风,在吴越大地拼死厮杀,天与地都为之苍黄灰暗。
唯有一个女子,成为这铅灰粗粝背景下的绯色。是她,西施,令这段凄惶仓促的岁月,有了另一个侧面,并以美艳、柔润的方式定格。
从此,西施成为一个符号,代表极致、绝色之美,代表女人的奇异魅力,还代表别的许多……她在“俗”和“雅”两种文化中被一再抒写,比历史上任何一位著名美女都更频繁地进入成语、俗语、典故。在中国语言和文化中,“西施”两个字已经无法被置换。
甚至,为着图保险求省事,历代人还达成心照不宣的共识,但凡至美至鲜之物,干脆一概拿“西施”命名了事:那种毛发华丽、仪态万方的宫廷宠物犬被命名为西施犬;贝壳类海产沙蛤,内藏鲜嫩雪白的“小舌头”,被称为西施舌;美食家冒死一尝的河豚,它淡红色的特别细腻鲜美的鱼白,就叫西施乳……
在杭州通判任上,苏东坡经常留连西湖。1073年的一天,他闲来又与友人泛舟湖上。天光水色,清婉旖旎,把酒临风,怡然自得。不过,西湖的天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空明晴朗,忽然就飘来雨丝风片。好在,西湖是晴有晴的妙,雨有雨的美。那首最滋养西湖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也就顺风顺水涌上笔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的秀润、恣媚,只有最端丽、明艳的女子才够资格与之媲美。想来,落笔时,古往今来多少名姝佳丽从苏东坡脑海里飞快掠过。这个,不够吻合;那个,欠缺一点。忽然灵光骤闪,有个形象翩若惊鸿,跃进脑子——西施。
这首诗一出,西湖与西施就永远被组合在一起。查慎行评说,“多少西湖诗被二语扫尽,何处着一毫脂粉颜色。”武衍说:“除却浓妆淡抹句,更将何语比西湖?”真是这样,后来的诗人点染西湖,谁人能出其右?于是,西湖别名西子湖。以西子之美形容西湖,也成千年定评。
除了这首最负盛名之作,东坡诗中还屡屡将西子与西湖并称:“西湖真西子,烟树点眉目”(《次韵刘景文登介亭》),点缀西湖的淡烟疏柳,仿佛西子的美眉妙目;又有“只有西湖似西子,故应婉转为君荣”(《次韵答马忠玉》);连颍州西湖也沾了光:“西湖虽小亦西子”(《再次韵德麟新开西湖》)……
东坡的才情何等奔涌恣肆,无论写景状物抒情,笔端何等摇曳飘洒,时而以佳茗喻佳人,时而用“玉环飞燕”形容身材差异,总是妙丽奇巧,新意频现。但他就是喜欢一再拿西子比拟西湖,决不怕单调重复,决不让西湖跟别的美人也多点牵连。东坡是一根筋地认定,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一定要与最惬意的景致搭配,相互烘托,相得益彰。
春秋末年,吴越争霸。吴王阖闾在公元前496年的槜李之战中败给越军,因伤而亡。自此两国结怨愈深。夫差继位后厉兵秣马,发誓替父报仇。正好勾践主动挑战,夫差率吴军大破越军。勾践被俘,在范蠡、文种等大臣辅佐下,以厚礼、美色重贿吴国太宰伯嚭,得免一死。此后,越王与王后等到吴国为人质,卑事吴王。历经万般屈辱,卧薪尝胆,越王终于返国,并采用文种之策,以美女和奇珍异宝献与夫差使其奢靡丧志。最后,勾践终于率越军成功破吴,一雪前耻。
算起来,自公元前473年勾践率越军大败吴师,夫差自杀,吴国灭亡,西施离开著名的馆娃宫,已两千四百八十余年。时空漫漫,但西施的故事依然妇孺皆知。最通行的版本是:勾践在吴国为奴,被夫差准许回国后,经多年经营,越国国力渐趋强大,但仍毫不松懈。他下令于国中遍访佳丽,用以继续迷惑吴王。范蠡慕名而至诸暨苎萝山下浣纱溪畔,寻得名不虚传的浣纱女(一说卖柴女)西施。返回国都,西施甫一亮相,果然艳冠群芳。范蠡和西施此时已互生爱慕,虽千般缠绵,为国家大计,却不得不搁置儿女私情,将佳期约定在灭吴之后。西施、郑旦等美人经过多方精心训练,“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吴越春秋》)被送与吴王夫差,夫差果然目眩神迷,不理朝政。最后,吴国文恬武嬉,而越王励精图治。吴国大败,夫差羞愤自刎。西施、范蠡终续前缘。
无疑,西施很难左右或影响夫差的决断。最大可能是,文种“灭吴九术”之一:“遗之以好美以荧其志”(赠送美色珍物以扰乱吴王,使其消沉、迷惑)。这一计或许有效。至于说吴国之亡,全仗西施以谗言让吴王怒诛伍子胥,继而亲小人、远贤臣,骄奢淫逸,使百姓怨声载道等,未免有越国人出自善意的夸张或吴国人有失公允的迁怒。
这一点,历来倒有许多人都看得明白。晚唐诗人崔道融说:“宰嚭亡吴国,西施陷恶名。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西施滩》)。晚唐另一位诗人罗隐也同样为她鸣不平:“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西施》)绝色佳人从来不是倾城倾国的祸水,她们跟家国兴亡之间,难以轻而易举画上等号,这是罗隐一贯的立场。他的绝句《帝幸蜀》也为杨贵妃鸣不平:“马嵬山色翠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当初唐玄宗避安史之乱入蜀,“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杨玉环当了替罪羊,被迫投缳自尽。待到僖宗也避乱奔逃四川,总不可能再去嫁祸杨贵妃了吧?王安石也持类似观点,他的诗借西施的口吻说:“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胎?但愿君王诛伯嚭,不愁宫里有西施。”
西施初入吴宫,一上玉阶,便显出令人眩晕的美貌。她轻盈地步入大殿,飘然行来。原本漫不经心的夫差立即聚精会神,甚至情不自禁地整了整衣冠,理了理胡须。西施愈走愈近,粲然夺目,艳光四射。夫差惊讶得合不拢嘴,那一瞬间,所有珠环翠绕的绝代佳人仿佛纷纷隐身,那些花容月貌也曾赏心悦目,此刻却顿失鲜妍。他的眼睛立刻被西施填满。
夫差对越王的臣服、驯良、善解人意,十分满意。自此,“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吴梅村《圆圆曲》)。西施成为吴王宠妃。
说起来,吴越自古多娇娃,远一点的齐晋美女也不逊色。那时,越国早已匍匐称臣,夫差还动不动就要伐齐攻晋的。以吴国之威、夫差之尊,吴王饱览秀色,对美女早已见惯不惊,但西施异乎寻常地令他惊艳。
西施不是寻常意义上需要固宠的后宫娇娃,她能超逸绝伦,脱颖而出,除了庄妍靓雅,还需秾丽、佻巧、慧黠……可以想象,她别有一番秀媚颖慧与气韵生动。古人品藻丽人,常以美而韵、美而慧为至高境界,西施无疑既韵且慧。
但是,她的吴宫岁月,被幽微浩渺的心事重重封锁。那些缭绕不去的纷乱头绪,跟她的使命有关,更跟范蠡有关。
范蠡与历史上那些同样叱咤风云的名臣良将有些不同,他的形象似乎更具兼容性和理想色彩。在历代文人和民间艺人的集体叙述中,他作为英雄、才子、情种与富豪的混合体,诸般气质被糅和得恰到分寸,在不同性别的视角和不同价值观的书写中,各具丰神。
范蠡辅佐君王成就大业再飘然而去的独特经历,尤其与士大夫的人生理想、自我期许高度吻合:“胸有韬略,位居宰辅”,立盖世之功,赢不朽之名,然后安享泛舟五湖、寄情山水的逍遥,身边还有相互倾心的绝代佳人陪伴。更难得的是,“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进退、隐显,都全凭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尤其是退与隐,都不像后世那些贬谪、失意之士,乃不得已而郁郁为之。
越王勾践即位的第三年,勾践见吴王夫差日夜筹备攻越以报杀父之仇,意欲先发制人,抢先伐吴。范蠡权衡利弊,力谏不可。但勾践一意孤行,兴师伐吴,导致灭顶之灾,仅剩残兵五千,在会稽被吴军包围得铁桶一般。勾践后悔莫及,一筹莫展,最后是范蠡为之定计,使勾践得以被吴王赦免。善于审时度势,这是范蠡的高瞻远瞩。
勾践夫妇、范蠡等到吴国为人质,昔日的国王、王后、上大夫尽执贱役。夫差欣赏范蠡的文武兼备,有心重用,让他弃越归吴。范蠡却不为所动,他有理有节地拒绝: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臣在越国不能辅佐越王为善,以致得罪大王。不被诛灭,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富贵?换成很多人,一眨眼就能从吴王的阶下囚变为重臣新贵,多么求之不得呢?舍身而取义,这是范蠡的忠直。
夫差曾在远处高台上眺望他身份特殊的囚犯,见范蠡与勾践夫妇,虽乱头粗服,身处马圈,做笨重肮脏之活,但恪守君臣之礼。那场面连夫差也禁不住赞叹、歆羡。处困厄艰险而不失规矩秩序,这是范蠡的仪度。
越王勾践历时二十余年,终于一雪会稽之耻。夫差万般无奈,挥剑自尽。在勾践报仇雪恨的过程中,范蠡是自始至终的灵魂人物。勾践自会稽之败后,已经深知范蠡见识卓绝,对他言听计从。我们在史籍上不断看到这样的记载:勾践经常去问范蠡,我们现在攻伐吴国可以了吗?范蠡每次都说不行。有一次勾践又问他:可以了吗?范蠡终于说,可以了。于是出兵,于是顺理成章得胜。运筹帷幄,克敌制胜,这是范蠡的谋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