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常秋月在《战宛城》中对邹氏形象的塑造
(2013-02-18 13:55:35)空中剧院2013年1月7日现场直播了京剧《战宛城》,花旦常秋月扮演的邹氏令人赞叹,她以准确、细腻的表演,活灵活现地展现了一个战乱年代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寡妇的凄艳形象,让观众领略了筱派艺术的魅力。
常秋月是北京京剧院的花旦,艺宗荀、筱派。在2005年第五届青京赛复赛上,就是以筱派应工《战宛城》的邹氏,杀进了决赛,在决赛中,也是以筱派的《翠屏山》获得了花旦组金奖。2007年,在空中剧院播放的京剧《大战宛城》中再次饰邹氏,获观众好评。5年后,又在昨晚的《战宛城》中饰邹氏。通过昨晚的演出可以看到,常秋月的表演更加成熟了。
京剧《战宛城》,源自《三国演义》第十六回:“吕奉先射戟辕门,曹孟德败师淯水”,是一出生、旦、净并重的戏。剧中的邹氏是关中将领张济的遗孀,据《三国演义》介绍,张济是在领兵进攻南阳时,中流矢身亡,其侄张绣继领其军,接连刘表,屯兵宛城,欲兴兵夺驾,曹操亲统15万大军征讨。张绣依谋士贾诩之言,投降了曹操,才有了邹氏和曹操的故事。京剧《战宛城》中的“春怨”一折,是表现邹氏的重头戏,这是筱派的代表作,筱翠花和筱派传人陈永玲、崔荣英等都曾有过精彩表演。常秋月的这出戏师承筱派传人崔荣英和陈永玲,她把两位老师的表演创造性地综合在一起,成功地塑造了邹氏的形象。
“春怨”一折,是表现邹氏的思春情绪的。邹氏是一个美丽的寡妇,但又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寡妇,而是一个骠骑将军的寡妇,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当时的国家又处在战乱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内孤外乱,使她的思春有了忧患的因素,常秋月通过有层次的表演,把邹氏的思春情绪比较完满地表现了出来。邹氏是美丽的,常秋月的表演首先把她的美丽表现了出来。
邹氏一出场,就以踩着跷的快碎步摇摆出现,左右顾盼,二目传情,让人眼前一亮。接着开始唱西皮慢板。常秋月在《谈谈我演<</SPAN>战宛城>中之“春怨”》(以下简称“谈文”)一文中写道:“邹氏应是一位面似芙蓉,目如朗星的俏寡妇,我为她设计了行动和身段、表情。在唱慢板“辜负了好年华贻误终身”后的过门里,我摘下头上的白色花朵看了看,摇摇头,叹息、低首、垂眉,再将花插入发间,这就表明了邹氏因年轻守寡而自叹、自怜、自哀的心境,与怨字相吻合、呼应。”看了这段话,对照她的表演,就体会得更深刻了。通过这段西皮慢板的演唱和表情,常秋月确实把邹氏的美丽表现了出来,这种美,不是小家碧玉的美,是一种贵妇的美,娇艳中透着高贵。常秋月的扮相端庄中透俏丽,衿持中现妩媚,与深情地演唱结合起来,真好比风雨中摇曳的俏牡丹。
“暮春天,日正长心神不定”一句,显现了心情躁动不安,对着春天的美景,衬托出自身的孤独。“病恹恹懒梳妆缺少精神”,则更进一步显得没有精神头了。“素罗帏叹寂寞腰围受损”,罗帏香冷,玉体消瘦,心情愈悲,“损”字的长拖腔一波三折,悲情尽显。在过门的乐声中,邹氏从头上摘下白花,边看边唱出“辜负了好年华贻误终身”,随着把花重新插入头发,结束了这段唱,真是声情并茂,深情的演唱与传神的动作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把一个美丽贵妇的思春情思较完满地表现了出来。
第一个层次到此结束。接下来,在一系列动作中,着重表现了邹氏的百无聊赖。常秋月在《谈谈我演<</SPAN>战宛城>中的“春怨”》一文中是这样介绍的:“邹氏闲居室内,犯起春困,打呵欠,伸懒腰,捶胳膊,揉膝盖,掸灰尘,赏小脚(这些地方都是亮舞姿,摆造型,露跷的地方),之后还是无聊,从椅子上站起来,欲抚琴却又思想起前夫,不由得心动难奈。我做了一个半蹲侧趴式枕臂仰面的造型,依偎在琴桌上,慵懒的状态表明她回忆起往昔与丈夫恩爱相亲的甜蜜时节。”在昨晚的表演中,这段动作表演很逼真,很协调,而又不乏美感。打呵欠,伸懒腰,捶、揉肩膀,掸灰尘等比较生活化,运用程式自然。伸腿自赏,摆侧趴,侧举双手的造型,都很美。走到桌边拿起瑶琴又放下,则表达出了知音已去,心曲有谁能赏的无奈心理。这是这折戏的第二个层次。
接下来就是扑蝴蝶和打老鼠的经典动作。筱派演员在表演“春怨”一折时,有的演扑蝴蝶,有的演打老鼠,二者都是选一个演,常秋月则把两组动作综合起来,都表演了。关于扑蝴蝶,在《谈谈我演<</SPAN>战宛城>中的》“春怨”》一文中,常秋月写道:“此刻,忽闻鸟鸣,她推窗展望,不由心花怒放,换了一种心情!一时间,双蝶飞入房中,她欢悦地随之舞动追逐,不料蝶又飞去了,邹氏不舍地关上窗户,泄了气似地独坐一处,开始再次想入非非。这是因双蝶而感。”这组动作,是昨晚这折戏最欢快的动作。窗外传来的鸟鸣,驱散了邹氏脸上的愁云,她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尽情享受香花美景,伸手抓住空中飘着的飞花,尽情赏闻,还让戴着白花的头部沐浴窗外的花香。忽然,她看见蝴蝶飞进来了,喜出望外,踩着跷快速捉扑,伴随着手中飞舞的手绢,跷步快走了一个8字形,似凤凰展翅,又似孔雀开屏,美不胜收。不料蝴蝶飞走,花容消失,重布乌云。这是第三个层次。
接下来是打鼠,常秋月在《谈谈我演<</FONT>战宛城>》中的“春怨”》一文中这样介绍:“她禁不住咬手帕,双手转动,还是难以排遣。就看书,却又分心。心不在焉地翻动书页的时候,仿佛听到什么动静。转转眼睛,猜测着起身寻找,不料看到一只老鼠,欲唤丫鬟来捕,可四下无人,只得硬着头皮顺手将手中书打过去,然后吓得头也不回,一阵碎步小跑着,急忙闪开。回身见鼠已消失,方才安心坐下。谁知道还没坐定又闻鼠叫,回头看看竟多出一鼠!见二鼠交欢,她又惊又恐,想喊人已来不及,想赶走又无从下手,急得原地打转。突然决定用手帕盖鼠。遂悄悄抬腿,轻轻落步,展开手帕,抬单腿呈金鸡独立状定格。然后浑身抖动(这个动作源自筱翠花先生),展现了邹氏惧鼠、心惊的心理。此处表演得到了观众认可,掌声为证。当用手帕盖鼠后,一溜烟的花旦式小跑(要做到跷步细碎,急促而稳健,达到水上飘飘的艺术效果),双手紧拍胸膛,喘息不定,心中犹豫着想去撩开手帕,我于此处设计了一手提裙抖动,一手伸臂靠近的姿态,边横蹉步,边抖双手,手抖,裙颤,身动,脚移同时进行。观众席中掌声又起------”昨晚这折戏的打鼠动作,节奏的快慢转换突然。邹氏在蝴蝶飞走后,关窗归坐,先咬手帕,然后看书,静中有动,看书时伴随着脚的动作。突然传来老鼠叫的声音,邹氏慌忙站起寻找,先看地上,终于在对面桌上看到,惊荒失措,回身叫人无人应,又转回身,用抖动的手指向老鼠,不敢去,又回身叫人,还是没人,这才哆哆嗦嗦地以小碎步跑向老鼠,以手中的书飞打老鼠,然后快速跑回原位。这一连串动作在哆哆嗦嗦中一气呵成。这只老鼠刚打跑,邹氏惊魂未定,那张桌上又传来老鼠叫声,邹氏一看,这回来了两只,叫人照样不应,只好向着那张桌高抬腿,悄悄落步,走了两步,又用单腿站了一下,然后快速小碎步跑到桌前将手帕盖在老鼠身上,又快步返回。喘息未定,又要查看老鼠情形,又哆嗦着身子,以快蹉步来到对面桌前,正像常秋月说的那样:“手抖,裙颤,身动,脚移。”掀开手帕一看,老鼠已无踪影,这才身心稍定,唱出了“盼只盼婶侄们早享太平。”第四个层次结束。两次驱鼠,动作有快有慢,节奏转换自然,伴以惊慌的表情,显示了常秋月深厚的跷功和表演才能。
常秋月通过四个层次的表演,刻画了邹氏这个美丽寡妇的春怨,揭示了时代的因素,不贬低,也不拔高,就是通过高水平的程式表演,向观众展示很少见到的筱派的美。常秋月那双大眼睛很吸引人,灵动飞扬,动人心魄,跷步俏丽,她很善于把握舞台节奏,动静结合,快慢结合。这四个表演层次,贯穿着一个“躁”字,由春怨引起的躁动不安。什么也干不下去,忽而拿琴,忽而看书,直至扑蝶,打鼠,都表现了无聊的空虚。而表演的一招一式,又无一不显现出美的造型。常秋月在《谈谈我演<</SPAN>战宛城>之“春怨”》一文中说:“陈永玲老师将‘思春’改为‘春怨’,这本身就是一种升华,为此,我尝试着如何去体现女性的真性情,把这出‘粉戏’演出美境,美意。”“思春”改“春怨”,对于人物的境界有了升华。常秋月通过自己精彩的表演,确实演出了邹氏的春怨,演出了筱派的美境,美意。
常秋月这身黑色的戏装,是7年前演出《大战宛城》时,自己花1万多元钱定做的,演出后,当时常秋月在京剧研究生班的同学一致说漂亮。孙毓敏老师说过,常秋月挣那俩钱儿,都置办行头了,可见其对京剧事业的痴迷。
接下来,随着剧情的进展,曹操遇到了邹氏,羡其美貌,把她纳入帐中,开始了一段鱼水之欢。当曹操在街上闲逛时,见到了在街楼上弹琴的邹氏,被邹氏的美貌所吸引,要定良谋再访。同样,邹氏也被曹操所吸引,“见此人与亡夫品貌一样,心儿内好一似蝴蝶穿房。”这里,邹氏巧用了手绢作戏:当曹操往楼上看时,邹氏用手娟挡脸遮羞。曹操走后,邹氏下了楼,还沉浸在暇思中,丫鬟羞她时,邹氏把手绢掉在了地上,让丫鬟捡,丫鬟故意不肯,邹氏自己要捡,丫鬟又假装要捡,反复了两次,最后还是邹氏捡起,含羞而下。这段手绢戏没有唱念,只通过眼神和手势,表达了对曹操的爱慕,程式运用很巧妙。
邹氏对曹操的爱,是正常的男女之爱。 俗话说,美女爱英雄,曹操可算得当时的英雄,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刺董卓,兴屯田。在文学上,是一位杰出的诗人,显魏晋风骨。邹氏又是寡妇,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爱。曹操虽有妻室,但按当时的制度,再添一房,也是许可的。只可惜张绣旧意识太浓,造成悲剧。儒家学说,到了汉代,已成经学,董仲舒的“三纲、五常”学说,已经盛行,“夫为妻纲”像一道枷锁,禁锢着妇女必须“从一而终”。邹氏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面对张绣的枪尖,邹氏还是不放弃生的愿望,连翻乌龙绞柱,最后难逃一死。荀慧生曾有一种演法:邹氏最后是自己抓住枪尖自刎的。常秋月选择了筱派演法:被张绣刺死,这是可取的。常秋月塑造了一个乐于追求自身权利的,有血有肉的邹氏,为京剧画廊增添了一个新形象,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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