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家的老宅，如今的主人是初代目火影的遗孀，出身漩涡一族的水户。由于百豪之术的驻颜作用，她虽然年过四十，仍然保持着端庄的美貌。

在和丈夫共同生活的二十几年里，因为个性亲切稳重又与世无争，水户也赢得了整个忍村的广泛喜爱。在柱间过世之后，她是木叶唯一一个能让二代目火影低头听命的人。虽然千手扉间是出了名的“宛如钢铁和坚冰一般”的男人，但是，在这位寡嫂面前，他也会拿出罕见的低声下气态度来。

不过，对她的这些特权，水户本人没有利用的想法。她对政务不闻不问，也不干涉二代目火影的任何决定。她对扉间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因为人柱力的身份而对自己加以过多的保护。

但是，这天晚上，水户却罕见地特地邀请扉间来家中吃饭。

“好久没有下厨，我的手艺似乎也退步了。”

“哪里的话……这个乌冬面的味道，即使是闻到也让人垂涎呢。”

银发男人微笑着举箸，却听到对面的女子说：

“扉间真是个温柔的人。”

会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二代目火影，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但是，水户确实是那么认为的，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打量扉间身上那件飘逸的水蓝色羽织——即使是收到邀请而匆忙赶来，现任火影也没忘记换掉自己的衣服。

“在这种时候，想必你没有那个陪人闲聊的心情吧……可是，从很久之前，扉间就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怠慢任何事。”

红发的女子如此评论道。

尽管身负雄辩之名，二代火影在此时却感到拙于言辞。他只能笑了笑，略感烦恼地说道：

“真是抱歉，看起来，那些不好的传闻连您的生活也打扰了。”

“没有甚么，我本来不想在百忙中占用你的时间……不过，这是关系到你大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自由裁断，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而产生不该有的顾虑。”

如果说千手扉间在一开始还能平静以对，现在他才真正苦笑起来。

“不，我不是单纯顾虑您——我看起来像是传言中描述的那种人吗？”

——虽然很少有人用“高傲”来形容千手扉间，但是，这个男人的内心也有着非常自负的一面。一般来说，他所做的裁断，并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多加辩解。但是，在面对水户之时，扉间却做出了这种感性的慨叹。

“……面条要冷了。”

彼时，那个红发女子只是笑着这样安抚对方。千手扉间埋头吃饭的时候，她才徐徐说道：

“如果你的大哥还在世，也许他也不希望你那么要强——扉间，世上少有十全十美之事，不要太过苛求自己。”

扉间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抬头。在吃完一箸乌冬面之后，银发男人才慢慢笑了起来。

“或许是那样吧。”

隔了一会儿，二代火影回答道，他的神色有些萧索。

“但是，唯有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不管是经过十年、二十年，我要找到那个人，然后——”

然后，亲手给他一个了断。

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宁静的空气，转眼又变成了断续的呻吟。

镜一下子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惊醒过来，他感到浑身冒汗，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镜，放开啊。你这样好丢人。”

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团藏拍了拍队友的肩，顺道把镜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卷发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声尖叫所刺激，竟然一把抓住了团藏的衣袖。

“你没见过——我是说，战场急救吗。”

团藏的个性比较早熟，他无奈地看了镜一眼，“只不过是叫了两声而已，看看你，脸都吓白了。”

镜被他挤兑得一阵困窘，他小声说道：“但是……这是在木叶的医院里啊！”

“医院也是一样，有些手术，就是不能用麻醉剂。”

团藏耸了耸肩。对这些事，他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镜的反应在他看来是在太大惊小怪了。

不过……对那个卷发少年来说，恐惧的真实原因当然不止于此。

连续好几天，镜那恍恍惚惚的大脑里，充斥的都是关于“禁术卷轴”“人体实验”这种危险的概念，甚至连做梦都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场景。而这些……全都要拜他那天的潜入行动所赐。

——“二十号档案”事件，姑且就这么称呼过去那一系列事件吧！总之，即使镜再怎么迟钝，他也应该意识到，目下宇智波一族中，确实在秘密策划着什么事情，而且，那一定是针对扉间老师的。

作为一个虽然毫无自觉、却切实参与其中的人，如果镜继续装聋作哑，那么他肯定连夜里都无法入眠。所以，少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潜入宇智波一族的秘密集会，窃听长老会的发言。

在那之前，镜不是没想过行动失败、被族人抓获的可能。但是，少年安慰自己道“好歹我也是宇智波家的人，即使被发现，也一定不会怎么样的”——但是，真的就不会怎么样吗？老实说，在听到那些谈话内容之后，镜都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那天，在烛火昏黄的神社里，被提交出来的东西，就是镜所复制的那份实验记录。

在传阅之后，族长就发言道：

“即使所有相关物证都被销毁，毕竟还是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地方留下痕迹了呢。”

与会的众人一片议论，似乎他们都不明白那条空白的记录能说明什么问题。

“据我所知，那确实是人体试验，而且是完全违规的——众所周知，建村次年的时候，千手家兄弟的关系一度很紧张，即使那一次的实验内容被二代目完全封锁，可是，毕竟他还是和他哥哥翻脸了……这种事，人证还是有不少的吧？”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还有一两个清楚地记得那件事——据说，那一次，震怒的千手柱间所释放出的查克拉场，连所在建筑物的玻璃都承受不住，因而碎裂开来。

“所以……族长您还是相信那种流言？那个关于初代细胞的实验——在木叶一直悄悄进行的说法？”

有人提出了这个论点。那时候，附身在房梁上的镜，几乎因为震惊而失足跌落下去。少年不得不单手捂住嘴，才能止住自己急促的喘气声。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但是……怎么可能一直不被察觉呢？再者说，二代目不是一直公开宣称这是被禁止的吗？”

“公开的说词不能相信，毕竟，能够控制尾兽的，除了我们宇智波的写轮眼，就只有初代的木遁了。”

“但是，没有留下实验体的记录呢，会是什么人作为对象？千手本家的志愿者吗？”

“姑且就这么说吧，初代目最初的想法，是希望由斑来担任火影。如果千手扉间确实做过那种事——他身为领袖的立足之地也就不在了。”

“我们就把这件事彻查到底……”

一片哗然的议论声中。镜感到头脑恍惚。

——他们所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少年不知道。

不过，一条空白的、没有留下任何实验体信息的记录，本身就绝不正常。虽然在过去的十年中，镜一直兢兢业业，但这一次，他确确实实地对自己老师产生了怀疑。

“情况怎么样？”

二代火影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团藏的叔父——志村健次就迎了上去。这一次接受手术的是他所负责小队的一个年轻中忍。

千手扉间一边洗净手上的血迹，一边笑着答道：

“一切安好，他总算是没白白忍受那么久了。”

两个男人匆匆聊了几句，就分开了。临走之时，健次招呼同行的团藏一起离开——这几年来，因为侄子的父母亡故，一直是由他来照料团藏，看起来，没有子嗣的他对那个少年也是疼爱有加。

扉间脱下了身上的手术服，向镜走来。

“已经办好了？”

没有任何提示，二代火影就这么直接问道。

镜不安地点了点头，“是的，按照您所说……所有的款项已经交割完毕了。”

银发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一批是多少？”

“五十支。”

“……不少嘛。”扉间轻声咕哝了一句。按照镜对老师的了解，他觉得对方是根据岩忍对解毒剂的需求，来揣测冲突的规模。

然后，二代火影懒懒地拢了拢头发，走到窗前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他叮嘱弟子道：“待会儿给我一份详细报告。”

“是。”

之前，扉间叮嘱他要监视这批药剂的后续流向，镜虽然照办，却不明白老师这么做的理由。因为，他确实答应了无，不干涉岩忍和雾忍之间的争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师徒两个没有交谈。镜静静凝视着那个银发的男人，心中的情绪无比低落。

——初代目最初希望斑来做火影。

这件事，镜是知道的。虽然斑离开木叶出走，族人的排挤起到了很大作用，但是，宇智波一族并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对忍村领导权的争夺。

但是……比起那个，更加让镜失落的，是别人对千手扉间人品的质疑。毕竟，初代和二代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镜很难想象，老师会为了延续家族势力、背着哥哥用近亲来进行违禁的人体实验。

在过去，虽然二代目也被广泛评价为冷漠无情，但是，镜不敢相信他能做出那种事。

再度转过头来的时候，扉间看了一眼镜。那一瞬间，他绯红的眼眸中好像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镜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二代火影很快就收敛了一切表情，只是开口说道：

“镜……很辛苦吧？”

陡然开口，扉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镜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老师。

银发男人笑了笑：“我是说……很辛苦吧，陪伴在像我这样的人身边。”

熟悉的对话，好像在什么地方进行过似的。镜恍惚了一阵子，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扉间低下头来。这个男人的身高超过了一百八十公分，他用那双细长秀致的眼眸俯视着自己的弟子。

“世上有些事就是自相矛盾——就像是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所收获的大概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不、没那回事——您为什么这么说。”

镜磕磕巴巴地辩白起来，但是二代目火影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无论是亲近我、还是疏远或者敌视我，老实说，有时候我也很好奇，这两种情况，到底哪一种更让你的监护人头疼呢……”

好像觉得很有趣，千手扉间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转过身，双手扶着窗棂，急促地咳嗽起来。

“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我想是最近太累了吧。”

银发男子淡淡地回答道，同时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投向远方的绿野。

镜觉得有点惊讶，因为，一直以来，他的老师都以明察秋毫的强力领导者形象示人，，听到扉间口中说出“累”字，可是一次也没有。

稍微思忖了片刻，觉得这是一个开口的好机会，镜鼓足了勇气，以闲谈的口气询问道：

“您是因为丢了禁术卷轴的事操心吗？我——我从加藤上忍哪里听说的。”

扉间“哦”了一声，连一个惊讶的表情都没露出来。

“需要动用暗部的人手去追查么？”

“没有必要。那个卷轴上有我大哥亲自结下的封印，复杂而且强力，寻常人是打不开的。”

二代目的态度，无疑让人觉得他对追索失物缺乏必要的热情，镜也不敢开口再问。但是，毕竟扉间是亲口承认了，那个卷轴确实是由柱间封存的。或许是受了流言的影响吧，卷发少年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

——该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窃贼，只不过是老师本人想要借故销毁那份文件吧！

按照“建村第二年年初”这个时间点，如果街谈巷议的流言可信，那么卷轴当中的内容，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初代火影细胞研究”的成果。

这个想法，让镜自己也感到害怕。

这天晚上，镜按照要求向扉间提交了解毒剂交易的全本报告。全部浏览完之后，扉间说道：

“对了，三天后那个晚上，是安排了暗部的例行会议吧。”

“没错。”

“帮我取消掉。”

“啊？”

扉间的决定太过干脆，让镜一时反应不过来。二代目火影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还是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帮我把三天后晚上的那个会议取消掉。”

镜不敢问“为什么”。

不过，就是在这一天，少年已做出了决定。

即使是最高明的忍者，想要一直跟踪千手扉间而不被察觉，也是不可能的。那个男人查克拉的感知能力，有效半径在数公里以上，能够清晰地辨识所有他认识的人的存在。

但是，镜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弄清楚那件事——无关乎家族斗争，他只是想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扉间走进隔壁的休息室更换衣服的时候，镜悄悄地把一枚宇智波一族的追踪符贴在了老师那身战甲的毛领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