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浴霸

康玉琨

站在电热水器的花洒下，让温热的伞状水流从头顶顺着身体往下流，张婉莹感到十分惬意。虽然时值寒冬，但南方的天气并不太冷，何况浴霸早已把小小的浴室照射得亮堂而温暖。在氤氲的水雾中，张婉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思绪也跟着飘飞起来。

父亲原来是中学物理老师，他与身为小学语文老师的母亲过着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成为许多人羡慕的铁饭碗一族。然而，当改革的春潮涌动的时候，父亲身体内那些不安分的细胞也跟着被唤醒，并越来越活跃，终于决定辞职下海经商。用他的话说，“人生难得几回搏”。

父亲告别妻女到了深圳这个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一个没有经验的书生进入商海经历了怎样的拼搏和磨难张婉莹并不清楚，父亲也很少提起。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万事开头难”“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也许是出身农民的他，具有祖传的吃苦耐劳的品质吧，也许是搭上了改革开放的顺风车吧，总之，他成了商海的弄潮儿。

张婉莹小学毕业那会儿，万元户还不太多，可父亲已经在深圳开起了公司，积累了数十万的财富，甚至有人说其实不止这个数。他先是给张婉莹就读的初中校也就是他的母校捐建了一座图书馆。不久，又在这个小县城买了一块地，建了一座五层高的小楼。小楼每层都有卫生间，而且安装了张婉莹母女从没见过的“浴霸”。从母亲的单位宿舍搬进这座安乐窝，母女俩的日子过得安逸而舒心……

透过朦朦胧胧的雾气，张婉莹还是能够看清高级美容镜里的自己：大而有神的双眼皮眼睛，姣好的鹅蛋形脸蛋，高挑而丰满的身材。这样的长相显然是集中了父母的优点，也颇让她引以为傲。然而，与父母的满头黑发迥然不同的是，张婉莹却长了一头假洋鬼子似的黄红色的头发。虽然头发细而柔软，虽然剪得几乎与男生一般短，张婉莹还是常常为此懊恼。

记得初中开学报到那天，张婉莹一到教室门口，班主任李老师就让她站住，严厉地质问她：“学校不允许染头发你不知道吗？怎么染成这个样子？”旁边一下子围上了许多同学，像看魔术表演似的。

“我的头发天生就是这个颜色，老师。”张婉莹涨红了脸小声辩解着，好像犯了什么错误。

“你是说我少见多怪吗？你自己看看，全班、全年段，乃至全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李老师有些生气，声音越说越大，让张婉莹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逃之夭夭。

然而张婉莹不可能逃走，她必须迈过这个坎。张婉莹灵机一动，抬头迎着老师的目光说：“我的头发本来颜色也没这么深，可冬天洗澡老开浴霸，结果就成这样了。”

“‘浴霸’是什么——算了，赶快进教室吧。”李老师意识到什么，不再说话，随后也走进教室。

想到这里，正在用电吹风吹着自己的洋气的头发的张婉莹得意而开心地笑了。

【本文发表于《校园文学》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