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同学不见了

康玉琨

1

“老师：我的同学不见了，她有找你请假吗？”电话那头传来副班长张倩倩急促的声音，海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永乡校区二年级2班班主任吴枫一听这话便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但他毕竟是进入知天命之年的人了，一边把手机的音量调大些，一边安慰张倩倩说：“是谁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不要急，慢慢说。”

原来，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往年下午四点多上完课同学们差不多就各自打道回府了，因为学校招的大多是闽南地区的学生，离家也就几十公里，打个出租什么的，天黑前都能回到家里。可今年天公不作美，在关键时刻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越下越起劲，张倩倩便与同宿舍的朱晓琳、王雅兰、李雅薇商定，晚饭一起到校门口的“好日子”餐馆用餐，庆祝五一节，明天早上再走。

 谁知李雅薇临时变卦，说要到汽车站取个包裹，可能没那么快回来，让同学们不要等她，之后在校门口雇了个三轮电动摩的就匆匆忙忙走了。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雨势小了些，可大雨仍然下个不停。李雅薇还没回来，打她电话提示关机，摩的司机同学们又不认识他，大家越来越着急，不知怎么办，只好问班主任了。

吴枫心想，明天就放假了，李雅薇用得着请假吗？可现在学生把情况告诉了自己，李雅薇要真的失踪了，作为班主任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吴枫让张倩倩带领同学们到学校附近找找，最好能找到那个摩的司机；有什么消息随时报告。同时，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李雅薇的印象：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鹅蛋型的脸上有一对大大的眼睛，给人的印象是人长得挺精神的，可她上课却没什么精神，老爱伏在桌子上打瞌睡，成绩在班上属于拖后腿的那一种；家在石狮乡下，家境倒是不错，作为家里的独生女不乏娇生惯养的公主样。

但愿别出什么事，吴枫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他把相关情况告诉身边的同学王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王健是吴枫读师大时最要好的同学，现在是永乡一中高中部教师，平时经常会到吴枫家坐坐。今晚过来本来是想邀吴枫明天一起到省城车行逛逛，五一期间车行经常会有促销活动，合适的话就买辆车，让吴枫帮忙开回来。吴枫是个车迷，对小汽车颇有研究，而且七年前就是有车一族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王健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应该首先向李雅薇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再不行就向学校报告，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王健向吴枫讲述了一件发生在永乡一中的往事：有个外宿的高中男生平时表现不错，一天下午突然就旷课了。班主任打电话到学生家里，却没人接。后来只好报警，找了三天也没找到。第四天的时候，无意间在房东的储藏间找到了。这个房间房东很少开启，估计那个学生是从空气窗外爬进去的。发现的时候已死去多时，尸体旁放着一个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告诉人们自杀的真相：失恋。

王健这样一说，吴枫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他马上打电话给李雅薇的父亲，她的父亲回说他本人在广东打工，并不知情。吴枫又给李雅薇的当小学老师的母亲去了电话，结果李雅薇并没有回家。李母听出了吴枫话语中的焦急，主动说：“我问一下女儿常去的几个亲戚，还有她几个要好的同学，有消息立马告诉你。”

“张倩倩：你们找到李雅薇了吗？不然我就报告学校了。”吴枫在电话中对小个子张倩倩喊道。

“老师：再给我们半小时，我们一定能找到的。”副班长张倩倩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不行，最多十分钟。”吴枫态度坚决地说。

十分钟刚到，吴枫的手机就响了，是张倩倩打来的。吴枫简直喜出望外，一接听，张倩倩果然说李雅薇找到了，请老师放心。吴枫正要挂下电话，感觉有些不对头，就跟张倩倩说：“你让李雅薇接电话。”

谎言一下就戳穿了，原来张倩倩不希望吴老师报告学校。

吴枫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先后向年级辅导员和政教主任做了简单汇报，政教主任赵雄说：“我们到政教处碰个头吧，你把张倩倩也叫来。”

打完电话，吴枫抱歉地对王健说：“明天恐怕不能陪你去省城买车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没事的，我再叫个朋友一起去就行了。你专心找人去吧！”说完，王健就告辞了。

吴枫也提了把伞，冒雨赶往政教处。

2

王健回到家后没多久，暴雨渐渐停了，第二天一起出行的朋友也已确定。但他心里仍记挂着吴枫学生失踪的事，看看时间已是十点十分，便忍不住给老同学吴枫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吴枫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没找到，我们都在找。”然后，他告诉王健，李雅薇的母亲那边，他又问过了，没有任何消息。张倩倩她们在寻找的时候遇到了巡警，巡警让她们到当地派出所报案，目前已经做了笔录，派出所的人还有巡警都出动了。

“但愿别出人命才好！”放下电话，王健不禁感慨起来。

海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永乡校区其实就是由永乡师范学校升格而来。永乡师范学校于1985年复办，虽说只是中专学校，要求却极其严格。教师学历必须本科以上，学生更是成绩出众才行，非中考成绩佼佼者不能入读。王健的妹妹中考时是本校第一名，但距离永乡师范当年的录取线以2分之差而落选，最终只能选择读永乡一中高中部。

当时许多中考成绩好的女同学首选读永乡师范，反正学校包分配，进了师范就意味着将来能当老师，这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职业。

这个时期，永乡师范的毕业生素质也高，不光一个个都是合格的小学老师，而且有的还当了教育局长甚至县长。

后来，毕业分配制度进行改革，实行自主择业，许多学生毕业就意味着失业。再后来，学校都相继升格了，中专升专科，专科升本科，永乡师范摇身一变成为海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永乡校区，可是就业前景依然并不见好，虽然学校也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与县旅游局签订政校办学协议，培养旅游人才；与用工企业签订校企办学协议，对口培养专业人才。

就业不好，招生自然失去了吸引力，就很难招到好的生源。学校一个副书记曾带队到闽北驻扎了八天，结果只招到八个人。一天招一个，这是好多当地人都知道的事实。

现在永乡师范成了五年制专科学校。到学校就读的，大多是闽南地区的女学生。这里经济比较发达，就业相对容易，文凭不是那么重要。因此，学生到这里来，要么就是混一张文凭，要么文凭也无所谓，像家长说的，先过个三五年，长大再说。

这样的学习目的无疑产生不了积极向上的学习动力。期中考的时候，有个女班主任发现一个女同学缺考了，就打电话问她：“怎么没来考试？”那学生只回答了两个字：“逛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女班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这个例子是前天吴枫刚告诉王健的。

3

永乡县这几年围绕“水清、堤固、园靓、路畅、岸绿、房美”的总体目标，投入巨资，进行了有效治理，县城面貌焕然一新。雨后的夜晚更显得灯光明亮、空气清新。

今晚十点之后，暴雨已经停歇。人们的活动又开始了，好像要把暴雨造成的损失补回来似的，大路旁、公园里、商店、超市、餐馆人来人往，特别是具有地方特色的“永乡咯摊”更是食客多多、人声鼎沸。

这个时候，海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永乡校区政教主任赵雄带着吴枫、张倩倩等师生，永乡城关派出所副所长吴治安带着一队巡警正在按既定目标分区域查找至今不见踪影的女学生李雅薇。

时间过了晚上十一点，县城也几乎找遍了，忙碌了半天的人们仍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正在失望之际，张倩倩身边的王雅兰想起了一件往事：这学期开学的时候，李雅薇曾说，城郊有个叫“兰雅阁”的餐馆，据说那里的“咯摊”汤底用的不是通常的大骨汤，而是白鸭汤，味道鲜美且富有营养，什么时候得去尝尝；去的时候一定带上王雅兰，这样就成了李雅薇、王雅兰造访“兰雅阁”，岂不别有“雅”趣。

李雅薇会不会去那儿呢？政教主任赵雄二话不说，带上吴枫、张倩倩、王雅兰等人，开着小车，疾驰而去。

很快，公路旁不远处一个霓虹灯招牌“兰雅阁”三个字映入眼帘。这是一排掩映在青青翠竹中的二层白色房子，开着好几家餐馆，“兰雅阁”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

这时，客人已经不多。一楼的几家敞开的店面，都是清一色的开放式“咯摊”，瞄上几眼，很快就能看清没有李雅薇。

大家登上“兰雅阁”二楼，这里前后两排各四间雅座，房间门口标着序号：1、2、3、4、5、6、7、8。

在老板娘的陪同下，大家依次敲开每一个房门，到第6号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见到的除了陌生的男女食客外，就是永乡县常见的“咯摊”摆设：一张圆形桌子，中间凹陷处镶嵌着电磁炉，上面放着特制的不锈钢圆形火锅，锅里的豆腐、鸭血、大肠等食材在沸腾的汤水里翻滚着。唯一的收获是，打开第5号房门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个娇小靓丽的女子，那壮汉冲着门口的人们怒吼：“干什么？没见过呀！”

吴枫懊恼地敲了敲第7号房间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他把门把手一旋，门就被推开了。张倩倩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李雅薇，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呀！”

李雅薇大吃一惊，急忙挣脱揽着自己腰肢的男生的手，站了起来，窘迫地来到师生们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师！”

4

回到学校政教处，李雅薇老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兰雅阁”7号房间里的那个男生经派出所副所长吴治安同意，已经走了。

那个男生网名叫“倚天长剑”，真名据说叫“曾梦东”，是漳州永乐职校三年级学生。虽然还没有毕业，却已经在市区繁华的六角亭开了一家“梦东电器维修店”，电视、电脑、电饭煲、电磁炉什么的他都能修。职校的老师电器坏了，也找他修。开始时是课余时间修电器，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忙不过来，干脆雇了一个维修师傅，自己则一有时间就到店里忙乎。

一个多月前，李雅薇在网上认识了“倚天长剑”，很快被他的创业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倚天长剑”也被李雅薇的美丽清纯、善解人意所吸引，双方很快在网上热聊起来。

本来已经约好，李雅薇五一那天到漳州与“倚天长剑”见面，没想到“倚天长剑”不期而至，说是要给李雅薇一个惊喜。

事出突然，李雅薇只好跟张倩倩等同学撒了个谎，说要到车站取包裹，其实是去接“倚天长剑”。两人会面后，李雅薇就带着“倚天长剑”，到相对僻静的“兰雅阁”边吃火锅边聊天去了。

至于李雅薇的手机关机打不通，那是手机没电了，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虽然忙活了大半夜，但是事情并没有预想的糟糕，可怕的结局毕竟没有出现，这显然是值得庆幸的。因此，在回家的路上，吴枫的心情像夜空的满天星斗一样格外开朗起来，他不管老同学王健是否已经进入梦乡，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他，李雅薇找到了。同时强调，明天，不，今天七点，自己将陪同他，到省城逛车行去。

【本文发表于《洮河》2016年总第16期、《中国老年作家》2016年第4期（总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