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高空看到妳

东瑞
宅家快两个月,无法摸摸妳的脸,牵牵妳的手送你上学,只能从视频里听妳八卦最近的心情、网课、家里情况……妳告诉我们门牙掉了,吃饭好辛苦;妳快三岁的小弟弟不断在一旁捉弄妳,用童稚的声音大叫,掉牙!掉牙!惹得我们大笑,一天的愁闷、为疫情的担忧,顷刻间忘在九霄云外。

今天,忽然,妳妈妈发来你们姐弟俩的照片,姐弟俩穿着橙色的背景很是抢眼,那不就是我们在乐福商场给你买的姐弟装上衣吗?照片的地点好似就在我们楼下那块大空地——自从巴士总站迁移之后,这码头前的广场就成为孩子们玩乐天地。爷爷赶紧走到房间窗口看,啊,一眼就看到两团橙色的小不点在快速移动,妳妈妈的白色运动鞋、爸爸的背包,都是最有特征的标识。

我们从视频看到妳,我们从电话听到妳,今天,终于从高空看到妳,看到妳和弟弟、爸爸和妈妈一家人了。
记得八十年代初期,我们还住在土瓜湾道,妳爸爸比妳年龄还小,每天爷爷上班前与他约定,爷爷在楼下搭巴士,会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从玻璃窗和妳爸爸招招手,真的,妳爸爸就很快站在面对大街的大床上·将小脸颊贴在窗玻璃上,和爷爷挥挥手,那种思念会一直延续到上班后八小时,爷爷努力工作,热盼快快回家见妳爸爸;过后爷爷就写过一篇《窗里的招手》(收在《玻璃隧道》一书里)。

真没想到,三十几年后的如今,疫情肆虐,我们对调了所处位置,爷爷嫲嫲站在住宅主人房窗口跟妳和一家人挥手。嫲嫲拿着白色巾,爷爷抓住粉色巾一起伸出窗口拼命挥,嫲嫲看到你们似乎没发现没反应,赶紧打电话告诉妳妈妈,还开了视频,看到了,看到了,真开心。
我们从高空看到妳,像是在空中凝住不动的飞机,俯瞰大地时美丽景物给我们心灵的冲击和惊艳;又如一栋多少人羡慕的空中楼阁、十八世纪的火力大气球或浮动云彩,看到妳的妈妈在追逐妳,妳踩着滑板车飞快地滑;看到妳的小弟围着爸爸跑,爸爸也随着他团团转,原来是在给他拍摄视频。今天你们全家出外,可能刚刚测试都是阴性,松了一口气,出门逛逛了,补偿两个小不点闷在家里一个好长时期的闷气无处发泄,像小鸟儿那样放飞你们!看你们疯跑的样子,实在够久了,没有出来吹风晒太阳!
我们从高空看到妳,感觉往日的所有第一类接触的时光是多么珍贵;2003年沙士爆发,流行一句金句,见面未必是必然;今天又到处在说珍惜当下,活着真好,珍惜身边人;原来,那么普通的话,里面包含着最深刻的意涵。当爱在瘟疫蔓延时,居然是用这样的特殊表现方式呈现出来:我们平时都是近距离见面和接触,虽然我们的血缘关系会一直到天塌地陷情始绝,但此刻心是那么近,地理位置却是那么远啊。奥米克戎造成岛城百万人确诊,近五千多人死亡,而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这岛城无法禁足,小孩子们都抽空溜出来,还是千万要小心啊。
我们从窗口将手机放到最大,俯着,拍拍妳,拍拍妳一家人。
妳爸爸也从地面上,仰着,拍拍我们。
没有隔着任何东西,只有透明的空气 午后的清风和太阳的暖意。
我们从高空看到妳。
我们从高空看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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