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庭(小小说)

东 瑞
二十岁那年。她的他比她大五岁:二十五。他们正处在热恋。如影随形,如胶似漆。半山的晨运道上,公园里的树丛深处,到处可以见到他们的行踪和足迹。或者是一前一后、祇距咫尺之远的慢跑,或者是夜天上的星星在旋转,再也分不清天与地的紧搂热吻……
过马路时,他如一株大树,她像一只小鸟,他搂她的腰肢,生怕失去她地过马路。那时车子如虎,风驰电掣般驶过……
三十岁那年。她和他已有一双年幼的儿女。上街时,他背小的一个,她牵大的一个,在街上一前一后地走。过马路时由于从两人世界变成了四人的团体,已不能同时过街了,尤其是那些路口并没有设置红绿灯而车子又汹涌的地方。往往是他和那小的已过到对面,而她犹在对面的马路上彷徨和张望,而他就转过身来看她等她,十分担心她出了意外。
四十岁那年。他们的子女许是长大而已不喜跟他们出门了,每每上街时又恢复了他和她的两人世界。也许工作的压力过重?每每上街时但见他若有所思,低头在前面疾疾而走;而她手拎大包小包东西,在后面吃力地追。她在后面唤他,他才惊觉而停下脚步,回转身走回去替她承担了全部东西。
手上没有东西的日子,过马路时,他会等她,并将手轻轻扶抓她的肘部或臂弯,然后慢慢地过。虽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亲昵和浪漫,但那分量似乎更重。尤其是在电视播出几起车祸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密切注意她,注视她左右的车辆,当他不得不先过马路或后过马路的时候。有几次见她过马路过得好惊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在她脚痛的那段日子,过马路时他会紧紧搂她的腰,给她一些力量。
五十岁那年。人过半百,他觉得那些亲密的日子似乎太短暂,会一反常态,学年轻情侣般搂得她好肉紧,她会喜上心头,但轻轻地嗔他:「疯了啊你?」但遇到他自顾自地走时,她又会撒点娇:「你变了!跟从前不同了!」于是他祇好放慢脚步,等她,跟她并肩走;他并采取了中庸之道,过马路时祇牵她的手了。
六十岁将届。她问:「我有时脚酸,不良于行,你怎么办?」他答:「我背你。」她摇摇头,但心中压抑不住满意:「你也老了!」他苦笑地反问:「那我走不动,妳又如何?妳肯定扶不动我。总不能天天为我推轮椅!」
这时已长得比他还高的儿子大叫:「我来推。」小女儿不甘后人,娇喊:「我也要推!」
七十岁那年。他竟然不需要拐杖,更不需要轮椅,还可以在海滨长廊散步、疾走甚至小跑,她在旅行中爬山,也不气喘,最多一小时后,两人在路旁的木长椅上,未来计划一摞摞,走过三十年代虎山,再出发携手走天涯。,从闯世界、拼世界走向叹(享)世界。
八十岁那年。他说,我不要写什么自传,也不要儿女们写,我们都是历史过客,都是小人物,都是大海一朵浪花,天上一颗小星星,大地一粒微尘,实在微不足道!她说好!他和她过马路,有时十指紧扣,有时他搂她的腰,亲密度不亚于年轻人。他怕她跌倒,她怕他走得匆忙,眼花看不到汽车如虎。
九十岁那年。儿女孙子已经满堂,且可以成立足球队了,他们也看到孙辈成家了。他们要为老爸老妈庆祝生日,他们都婉拒了,看,不必庆祝也这么长寿!
一百岁那年。他们手上都多了一根拐杖,他和她也开始不染发了,两老的头颅,犹如戴上银白色的雪帽,漂亮得令人心悸,两人都童颜红颊。她摸摸他的耳朵,那么长,难怪···!他摸摸她的脸,啊,还是那么滑,那么嫩,比···!他和她相对而笑,他说,哈哈,我们真是白头偕老呀!她说,哈哈,不过,最好把“百年好合”那句话从祝福语词典中删除,这样我们一定可以年岁过百年,婚姻也超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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