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淖记事》赏析
(2013-05-18 20:30:57)《大淖记事》是汪曾祺的代表作之一,描写的是大淖人小锡匠十一子同挑夫的女儿巧云的爱情故事。老实能干的十一子和心灵手巧的巧云在劳动生活中产生了纯洁无暇的感情,他们克服种种困难,执着地坚守着那份属于他们的爱情。小锡匠十一子与挑夫巧云本是“不同的人”,十一子家有快瞎眼的母亲,巧云家有半瘫的父亲,两家都希望把各自子女留在家中,这给两人的爱情设下了一道栅栏,两人的爱情无法实现,只得将彼此的爱慕隐藏在心底。接着,巧云不慎落水,十一子舍身相救,两人感情得以确定。但是故事并不就此结束,水上保安队的刘号长深夜拔开了的巧云家的门,侮辱了病重的巧云。巧云破了身,又屡遭恶人的羞辱,但她不想死,她舍不下十一子和半瘫的父亲。这时,十一子勇敢地接受了她的爱,并以一种无声的行动对抗刘号长的暴力。刘号长不肯善罢甘休,纠集同伙打击十一子。十一子被打,激起了大淖人的愤怒,人们纷纷们帮助十一子,巧云也不顾家人反对精心照料十一子。锡匠们以沉默无言的游行抗议着恶人的暴行。县长不得不出面调解。最后,刘号长被驱逐出境,十一子的伤也终于要好起来,有情人终究结成眷属。
简单明了的故事情节取源于作者的家乡江苏高邮的普通农村之中。故事刻画了平凡而质朴的大淖人的生活。都说“文似看山不喜平”,然而汪曾祺先生写的这个故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波澜起伏、滂沱大气的情节更张,也没有诡异机变吊人胃口的故事调转,有的仅是细腻而简单对话,明了的叙述。然而正是这样的朴素的文字却给人以平淡之美,让人仿是佛畅游在别致的风平浪静的瘦西湖之中,这和站在泰山之巅眺望日出的滂沱之感截然相反。挑夫、锡匠们在大淖的忙碌生活通过作者极富江南泥土清新味道的笔调描写,却给读者以一种闲适美丽的江南水乡的清丽形象,源于生活的故事却升华了生活。作者正是通过这种文学构造来弥补了生活缺陷,来塑造朴实无华的大淖这样一个小说环境,来达到了读者的审美需求,从而捕获读者的阅读欲望。这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耳熟能详民间爱情故事形式,以其和风细雨的平淡味道,不仅没有让人觉得无味,反而给予读者以一种江南的特有的清新之感。
柏拉图说:“模仿的模仿便是作品”,而汪曾祺先生的《大淖记事》在描写人性之美方面确实是模仿或是说继承了他的老师沈从文的写作风格,亦或许说是汪曾祺和沈从文的作品都是模仿与最朴实无华的农村生活之中。说《大淖记事》不得不提到《边城》,《大淖记事》的叙事结构和沈从文的《边城》极为相似。正如《边城》中的翠翠,《大淖记事》同样是刻画了一个纯洁无暇的巧云,使这种自然造就的佳人形象和那个湘西或是苏中清新的江南环境背景相融合。接着,汪曾祺和沈从文的作品中都创造了一个与佳人相互爱慕的男主人公,读汪曾祺的《大淖记事》中的小锡匠十一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边城》中的傩送二老。而两部小说所讲述的爱情故事都是以爱情悲剧开始,这个天然佳人的爱情会经历父母的阻挠,第三者的插手,会受世俗的种种压抑,而这种爱情的结果又都是在各种短暂性的受挫之后又破茧而出,最后以主人公的大团圆来结尾。在这师徒二人的的作品中虽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这又都是源于作者各自对生活的最真挚的感受,而这种最真挚的感受往往都是想通相融的,这就体现了最真实真挚作品美和生活美。
《大淖记事》中最让我陶醉的是作品中所洋溢着的浓烈的乡土气息。作者所刻画是一个污浊混乱的社会大环境的时代背景,而在这种大环境背景里通过充满宁静的乡土气息的笔法的又刻画了这样一种乌托邦式的清丽乡村,这不仅体现了作者对这种纯朴未琢,不受世俗污染的桃花源的理想国的向往,更是极好的满足了读者对美的追求。《大淖记事》在这种大环境之中又暗含着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书中这样写道:街里的穿长衣念过“子曰”的人,在这些人眼里,大淖人“风气不好”,大淖人成为街里人心目中的“他者”。在这里作者借这些说“子曰”的人之口说“大淖人风气不好”,实则正是体现了作者对大淖人的生活的向往,这当中隐含的是作者对这些念过“子曰”的城里人的道德伦理观不以为然,而对于大淖人这种鲜活跳动的生存方式却给予的很好的赞赏。作者通过富于表现力的直接描写大淖人的淳朴生活,和故事中所暗示的更深远的思想感情的完美结合,给读者以揣摩与思考。虽然故事题材取源于生活,却又包含着作者和读者们那种所共同追求的高于生活的一种理想世界。
散文家斯威夫特给语言风格下了一个定义:“把特定的词语放在特定的位置上,就是语言风格”,而汪曾祺先生鲜明的语言风格正是把一系列简单的如同冬季里落了叶的柳条般的词语组织在一起,形成了他独特的成熟剔透的文字。而汪曾祺在《大淖记事》中的那种平中有奇,淡中有味的描写中似乎又给人以韵味十足的感受,在那些最简洁的话语里,在字里行间,那种独特的江南泥土的芳香充斥其中。读《大淖记事》似乎并不像读书,更像是在听一位温文尔雅的白须长髯的老者在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所见所闻。而汪曾祺自己也说道:“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是什么时候都需要的。”“我喜欢疏朗清淡的风格,不喜欢繁复浓重的风格,对画,对文学,都如此。”“我曾戏称自己是一个‘中国式的抒情人道主义者’,大致差不离。”“我非常重视语言,也许我把语言的重要性推到了极致。我认为语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内容。”“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正是作者对文字美的这种近乎苛求的精神,造就了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这样一种理想国的盛宴。
读《大淖记事》像是在读一首诗,可是雅致中又似乎透着一丝“俗气”,“那些淘气的小孩,在码头上站成一排,齐齐地往水里撒尿;有那横溢的炊烟,在大淖的水面上飘散不去;有那挑鲜货的姑娘媳妇,风摆柳似的嚓嚓地走过;还有那个‘老骚胡子’,跟小媳妇赌饺面,让她们脱光了衣服跳到淖里扑通扑通洗澡……”,这样的淳朴的大淖里,这样一些“俗”的描写,像是诗歌给人的意象而不是小说。然而当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完美结合,反而像是在茶楼上品一杯清茗赏一蓑烟雨。“大淖中央是一条狭长的沙洲,沙洲上分布着几家鸡鸭炕房,养着松花黄色的小鸡小鸭,往东是一座浆坊,几家买卖的鲜货行、鱼行的草行。大淖北去是乡下从事耕种的农村,东去可至一沟、二沟、三垛、樊川、界首,直达邻县兴化。大淖南岸,是一家轮船公司,轮船公司往南,是一条深巷,深巷过去便是北门外东大街了。轮船公司往西,住着各种小本生意人,往东住着世袭的挑夫。序幕拉开之后,各式人等都在忙碌着自个的生计卖天竺筷的、卖眼镜的、卖山里红的、打制锡器的、挑稻子的、抬桐油的……热闹非凡,生生不息。”小说里作者用很单纯的笔法去刻画大淖里的一景一物,去罗列一系列的小的俗的景物,就像《红楼梦》里的章节,去罗列一整章的菜谱亦或是乐谱。不仅不给人以啰嗦,细细读去,这种所罗列的“荸荠、茨菇、菱角、鲜藕,小鸡小鸭,撒尿的小孩,脱了衣服洗澡的小媳妇”反历历在目。这些东西在脑海里所构成的意象真是像一首又淳朴又宏大诗歌。
有人这么评价汪曾祺的小说:“追求恬淡宁静,充满闲情逸致,襟怀清雅,有中国古代名士的遗风。着根于人性,令他的作品能超越时代和地域,历久常青。”是的,《大淖记事》中不仅是场面的清丽,更为打动人的是作者对人性美的追求。大淖中的小媳妇们可以和长辈随意开着玩笑,不仅可以下河游泳,还可以脱光了下河游泳。这样的淳朴的乡村竟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存在。作者超越了时空去展观人性,去表现爱。在桃花源之中,作者又刻画了刘号长这样的反派人物去升华大淖这个完美的理想世界,去升华巧云的那段完美的富有人性美的大爱。
这就是《大淖记事》,平淡而有味的完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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