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入冬的门坎,冻风如刀又似张大的虎口,把太阳剥食得只剩个残核,抛在南方;淫雪飞旋冰凌满目,欲搜刮尽人间每一丝热量...然而,冬在我少年时的心野里,却是烈焰般的世界...当这次寒流来时局促室内仍不敌酷寒时,蓦然间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拽回了那一片滚烫的天地——
呵,少年的冬,欢乐的冬!昨天蹦跳的小河,一夜收敛起笑脸;遗落缸上的水瓢哆嗦着成了冰坨,露出冷嗖嗖的寒光...大人们呵斥着,把我们拉进生产队的大房,燃起牛吃剩的草梗御寒...沾着冰块的鞋底挨上红红的火苗,咝咝白汽升腾...中老年人个个开怀,贪婪地吸收着热力,烟却燎得少年的我们周身发毛,呛得泪涕齐下...于是,我们偷偷向外瞄眼,个个蠢蠢欲动:“我要外撒尿!”“我要外屙屎!”
“外面冷,老实呆这烤烤!”被大人揪耳揿头,我们个个头歪目斜,用“痛苦”状捂着裆和腚表演着“急不可耐”,先后逃出了令人窒息的队房。
抹着额头的灰汗,清凉中拣一根树棍或寻瓦片,溜到坚冰如铁的河面上打冰漂,踏冰车...笑啊,嚷啊,一如盛夏的海滩。不经意时,“嘎喳”一声,冰面上裂开数米长的缝。“哇!”一阵大呼小叫后想到,像每年夏天,年年严冬都传有或远或近的孩子,掉进冰窟...脸顿刷白,腿手颤抖,心儿悸悸,左右盼顾,一步三回头回到岸上。
...有惊无险!蹓到村庄背风处,老爹老奶们拄杖斜在肩头,树皮般的手脸缩进袖口领里,偎着羊皮般暖哄哄的阳光:有的软软地倚在虫蛀风化的门前或斑驳的泥墙上打盹;有的掀衣捞痒捉虱子,还有的在使命咳下喉咙里咕噜咕噜的老痰...好舒服啊!看张着嘴喘着热气、曾与他们同年的到处跑的我们,老人们眯起眼睛满脸生辉:“到底是孩子火大,不怕冷!”严冬,拗不过童心。听这,我们越发得意,敲下屋檐的冰凌边走边嚼。
远近风瑟瑟,乱视雪霏霏...那才令我们兴奋呢!等不及雪住,我们“三狗”“二牛”等一逗,寻根顺手长竿,牵着各自的狗,到白雪茫茫的草堆里乱戳、乱吼,惊吓窜起的野兔、野鸡,把我们逗得如狂似癫。
“兔子靠腿狗靠牙,各有各的谋生法!”雪地这时的兔子,腿上像绑了绳子,蹦不了几步,不掉进雪坑,就被眼尖的狗冲上去扑倒。好大好肥哟,暖暖地拿在手里好重好沉!至于那飞起后又滑翔下落的野鸡,别看起始飞得高飞得远,过不了连续雪天十天八日,待我们再把它搅起时,它就饿得只有跳的份儿了,跑不了几步准是我们的掌中物,妙不可言!看着往日不可及的野鸡,今日随手触摸。尤其是那雄雉,抹着火般花花绿绿的漂亮的羽毛,我们不知多少次感谢这冬的犒赏了。
“传说,以前狗和兔还是好朋友呐!狗有双祖宗留下来的鞋,跑起来特快。兔子羡慕死了,眼睛都红了。一天兔子说:‘狗哥呀,你我是好朋友,我走亲戚,你的鞋借我穿几天吧?’狗说:‘行啊,别忘按时还我就行了。’可兔子穿走狗鞋,再也不还了。所以,后来狗只要一见到兔影,就拼命去追它,咬它...”嚼着火辣辣牛角椒滚烫炖香的兔子肉,外公这故事还没有讲完,唉,冬就早早地跳入了春的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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