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说的意境及其构成
作者/未知
一、意境是艺术家历来所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也是一切艺术品最具美感之所在。
所谓意境,就是人在审美活动中用心灵去观照对象,并充分展开想象,在自己的思想领域创造出新的意蕴和境界。它的形成来源于人的心灵对外界的观照、欣赏与思考。在充分把握、领悟对象的基础上,人借此以窥见其自我的最深心灵,并化实为虚,创设形象以为象征,以其崭新的思维开创一个崭新的境界,一种独特的文化时空。
意境产生美,表现美,而创造这种意境的美,各种艺术形态各有不同。提到文学作品中的意境,很容易就让人想起诗歌、散文。这两种文体对于意境的表现似乎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仿佛他们天生就暗合那“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江南神魄。那么,小说作为一种叙述性的文学体裁,其意境是如何表现的?它本身又有哪些因素构成意境呢?本文将主要就这两大方面对小说意境进行探讨。
小说可以通过其文体的调整,融入抒情性而创造意境,也可以通过其自身语言表达、情景创设来构成意境。而就技巧性而言,小说可以通过其在叙述的过程中穿插诗词,或应用虚实相生、主客统一等手法来表现意境。这主要表现在:
首先,在小说的叙述中恰当运用诗词,加以烘托、点染,构成意境美。在中国文学文体的发展过程中,小说是后起之秀,是由传奇、话本嬗变而来的。小说自诞生以来,就受到了古典诗文的影响。宋代话本由入话、正话、结尾三部分构成,诗词在其间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入话一般是用诗词或相关的小故事引入主题故事的,而主体故事也即正话中也经常会穿插进诗词与章回,结尾则更是习惯采用可以点明主题的诗词散场。可见,小说在发展之初就注意到了诗文的运用对其自身的作用。《红楼梦》则将这种关系推到了极至,将诗词曲赋自然地镶嵌到小说之中,构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正如戚蓼生所说的:“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小说充分体现出一种雅兴,一种意境。这是诗以其自身独特的文学特性直接影响了小说,将其本有的意境带进了小说之中,而小说则将其融合并赋予一些新的内容。小说可以借助诗词来调节自身的节奏,表现出一种意境之美。但这并不是说小说的意境就是诗的意境,小说的意境与诗的意境还是有区别的,这主要是由于两者在文体上的不同导致的。文体不同,语言表达的方式也就不一样,而语言又是意境得以表现的重要承载物,小说与诗歌在语言上的差异不可避免地使它们在意境构成上存在差异。诗的语言讲究意象的高度集中,重视跳跃性与韵味性,它“原本就内在的涵容着虚实相生的美学风格和隐性的语言精神。”诗歌中真正的言多是隐于表面文字之后,它以高度凝练的语言,以极富韵律的节奏表达深刻的蕴义。因此,它不可能充分地写实。小说是现实世界外的第二世界,是比现实还要真实的虚幻,文体对叙述性的要求并不允许它过于高度凝练与集中,诗歌中的隐性语言在小说中被削弱了。文体的不同导致小说与诗意境构成上的差异,并不可以将两者等同起来。《红楼梦》中的诗词给小说带来了意境美,但这些诗词的意境决不是整部小说的意境。在《红楼梦》中,意境还通过象征性的语言,通过那“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寓意,通过环境、景物描写等展现她那独特的魅力。可见,用诗来表现意境是小说中的一种镶嵌,是小说表现意境的一种手段。
其次,在小说的叙述语言中运用暗示和省略,通过虚实相生、情景交融,创造出含蓄的意境美。上文提到,隐性语言在小说中被削弱了,但这并不是说小说的语言就不会留有空白,这种语言的空白在小说中不是表现为意象的高度集中,而是表现为生活的聚焦点,它更多的是为了展现生活,塑造人物个性。在这些暗示和省略之中,小说通过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等手法,通过人物的心理、人与环境的融合凸现其含蓄的意境美。例如小说《去看夕阳》,写的是一个在对越自卫战中被炸瞎双眼的战士,在沉重的内心抑闷中于一个夜晚独自登上饶钹山去看夕阳:
他就这么肃穆地等待着,等待着。
渐渐溢出了一片红色,一片渴望已久鲜艳夺目烈焰般灼灼跳动的让人惊绝又让人痴迷的无边无际的红色……
那个遥远的黄昏,在那大片的红色覆盖下闪烁着寒风,又吐出烈焰的金属的横断面:惊心动魄的轰鸣声中,那一轮先是溅撒开的一团血红,后又笼罩下一片黑暗的带着浓浓的甜腥味的夕阳。……
今天她依然鲜红欲滴色泽如新……
这便是夕阳啊。
这便是我的夕阳啊!
这段描写时空转换、虚实相生,小说紧接着便点明时间是晚上的八点,也就是说主人公看到的只是感觉上的夕阳,而不是真正的夕阳。饶钹山上的静谧与主人公感觉上的血红的夕阳不断的重叠、交叉,最终在主人公心理上达成了融合,意境也在这里展现出来。与诗的意境相比,它显得更为实在,更具立体感,能带给人一种震撼。在这里,小说的语言是含蓄的,作者留下了大量的叙述空白让读者自己去品味、体验,使读者入“境”,生发感应,而意境也由此而显得更为真切。
在小说中穿插诗词,运用语言的空白和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手法都是小说表现意境的艺术手段与艺术技巧。此外,小说还可以通过特殊的小说体裁以及其自身的构成要素来实现意境的物成。
二、 小说意境在物质构成上可以分为两种:
一是以特殊的小说体裁,例如诗化、散文化小说来构成意境。
二是小说以其自身要素来构成意境。
(一) 诗化小说、散文化小说中意境的构成。
诗化小说与散文化小说以其特殊的小说体裁,将小说的意境美充分地表现出来。那么,这两类小说与传统小说有何区别,它们的意境又是如何构成的呢?在传统小说中,小说与诗歌、散文在文体、表述、创作上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传统小说追求结构的严谨,讲究情节的跌宕,这被认为是小说最显著的特点。然而,小说发展至今,相对于传统小说而言又出现了许多新体裁的小说。他们与诗、文在文体上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了。自19世纪
浪漫主义运动至今,越来越多小说变得偏重于抒情了,诗化小说、散文化小说受到了许多读者与创作者的青睐。小说的诗化、散文化使小说的语言变得更为柔软,也使小说具备了抒情性。这样,就为小说创造出诗文般优美的
意境提供了基础。这类小说将抒情功能引入小说创作之中,使作品中人物的心理、情绪与创作者的主观抒情很好地交融于一处,在诗化、散文化抒情的主导下,兼及叙事与写人,表现出一种韵味隽永、情感厚重、自由灵活的
新风格,小说也因此而具备了一份新鲜的意境。意境讲究主客统一,讲究情景交融,是人化了的环境。这样,诗化小说、散文化小说的抒情性也就成为其表现意境的一大优势。
“小说是用散文写成的具有某种长度的虚构的故事”。这说明了小说与散文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联系,但这里面还是强调了小说的虚构性与故事性。而散文化小说却侧重于小说创作的随意性,这主要表现在淡化小说情节以及创作者创作的随意着笔。在这些小说中,“特定的情感抒发与恰当的对象世界相联系,达到完美融合,物我无间的境界,即构成意境。”意境的构成得力于作者在作品中把人、情、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例如短篇小说《那山,那人,那狗》以散文化的语言把乡邮递员父子的生活轻轻地描画出来,把他们生活的原生态展现在读者眼前,尤其是对父亲的心理刻画,微妙传神,并用外物加以烘托,使外在的景象也成为了人物心理的外在延伸,山、人、狗汇成一种清美的意境。父亲老了,乡邮递员的责任就要交给儿子了,交班就要带班,小说通篇写带班路上的情景、人物的心理,以散文的语言和笔调乘载小说的魅力。于是,要带班,要领他走路,要教他尽职,还
要告诉他许多许多:
于是,那新人迈开了庄严的第一步,那老人开始了告别过去的最后一段行程。
还有狗。
晨雾在散,在飘,没有声响地跑着,朝着一个方向劈头盖脸倒去。最后留下一条丝带、一帕纱巾、一缕轻烟。这时分,山的模样,屋、田畴、梯土的模样才有眉有眼——天亮了。近处有啁啾的小鸟,远处和山城里回荡着雄鸡悦耳的高唱。
在这段描写后面便是一连串父亲的心理描写,体现了浓郁的亲子之情。这情在清幽的山间愈发动人起来,这不仅是父亲对儿子的爱,还是父亲对山、对事业的爱。而这段描写正给这份情、这份爱创设了一个背景,提供了一个立足点。父亲爱儿子,儿子疼父亲,这山间流淌着一股暖融融的爱,显得那么美,那么灵动。在整篇小说中,作者还不时通过狗的角度来诠释这种情感,山、人、狗紧紧地交融在一起,真是景美,情美,人更美,这种情感和与之相对应的对象世界完美融合,产生了优美的意境。而小说的最后一个细节单元则更是蕴味无穷,境界全出。儿子要单独上路了,狗却不肯离开父亲跟儿子上路。儿子默默地点点头。鼻子里酸酸地“嗤”了一下。但,他仍没开步。
于是,父亲转过身去。
狗呢?站在桥的当中,“嗷嗷”地着急地叫着。父亲返身走上桥,蹲下去抱着狗颈根。像小孩子一般地对它说:“你去,跟他去,他会待你好的。你去吧,他需要你,要你做伴,要你做帮手;过河需要你;过丝茅源需要
你带路,不然,他会迷路的;没有你,他斗不过拦路的蛇;还有,山里的人要听你的声音,也……舍不得你的。听见了?听清了?嗬,嗬……”
“汪汪汪。”狗着急地喊。说不愿意?还是要跟老人去?
“你去吧,去!”老人猛喊。
儿子在逗狗:“嗬,嗬。”
父亲猛地扭转头,径自往回走了。狗略一踌躇,也跟了去。在老人身边“嗷嗷”叫着。
老人突然捡起根竹棍,朝狗屁股上抽去。“汪——汪汪。”狗负着痛,朝桥那边跑去。
老人把竹棍丢进透明的跳跃的山溪水里,喉咙里猛地堵上一块东西。好一阵,他觉得一股热气直扑膝盖。他睁开眼一看,是狗!狗在吻他的膝盖骨。
他又俯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狗擦去眼泪。轻轻地喃喃地说:“去吧。”于是,一支黄色的箭朝那绿色的梦里射去。
散文的笔调在这里挥洒得淋漓尽致,那山,那狗,都是人物心理和情绪的外在延伸,物与我,外在与内在融为一体,一切景语皆情语,人的心灵映射出美好的追求——“绿色的梦”,这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的意境。这篇小说几乎是没有高潮的,情节也谈不上跌宕起伏,它是以描写父子俩的行程和心理为主的,运用了散文化的写法,文笔细致渺远,写景清淡优美,表现出极富美感的意境。
散文化小说产生、构成意境的作品非常多,尤其是近年来越来越走俏的微型小说涌现出许多优美的散文化作品。例如:内蒙古作家马宝山的“散文化的人生历史”和“散文化的人生现实”都是尝试以散文化创作小说的微型小说系列,散文化的语言,隽永的韵味都给读者带来一种鲜活的,新奇的意境美。
同是以抒情性相别于传统小说的诗化小说,相比散文化小说最大的区别在于作者创作时不再是随意的,相反地,其意境全凭作者对生活、事物的深刻思考与感悟,全凭那精心熔裁的语言。这类小说真正的把诗歌融入了小说的创作中,落笔行文通常具有诗的丰富意象,具有暗示性,语言精妙俊美,意境微而远,细而广,体现出圆润动人的诗美。中国现当代文坛上诗化小说数量颇多,精品也不少,郁达夫、郭沫若、沈从文、汪曾祺、叶灵凤、铁凝、废名等都创作过极富诗美、意境美的诗化小说。这些作品多是结构单纯的,而结构的单纯化则在一定程度上给作者留出了更多的笔触去酝酿小说的诗味。在此,拟以郁达夫的《迟桂花》为例来探讨诗化小说的意境构成。郁达夫曾引用斯蒂文森的说法,认为小说创作的其中一种方法就是“先有一定的氛围气,然后再去找可以表现和实现这种氛围气的行为和人物来。”而《迟桂花》正是这种创作方法的实践成果,也是作者诸多诗化小说中诗意最浓的一篇,把郁达夫的诗化小说推到了极至。作品以桂花香作为构成小说意境的引子,这种香气一直弥漫于字里行间,也随着作者的笔尖渗进读者的心间:
我看见了东天的已经满过半弓的月亮,心里正羡慕翁则生他们老家的处地的幽深,而从背后又吹来了一阵微风,里面竟含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撩人的桂花香气。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在茶里又闻到了一种实在令人欲醉的桂花香气。山路两旁的细草上,露水还没有干,而一味清凉触鼻的绿色草气,和入桂花香味之中,闻了好像是宿梦也能摇醒的样子。
这种清幽而又浓烈的桂花香气,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景观,它不仅弥散在山间,他还躲藏在翁则生家里,它还流淌在则生妹妹的笑声中。这是一种人化了的香气,它甚至能把人的“宿梦也能摇醒”,使人的“心地开朗了”,“欲情净化了”,这种独特的意象象征着一种和谐之美,象征着勃发的青春与生命力。正是迟桂花这一意象,把小说引入了诗美的世界,而作者清隽幽逸的文笔则更添了其中的蕴味,整篇小说呈现出一种清新、飘逸、深远的意境。诗化小说中有诗的意象、诗的旋律,就如一杯在“诗潭”浸泡过的美酒,让人齿呷留香。
诗化小说广受欢迎大概也是和它这种独特的艺术魅力有关的。它们一般不会涉及重大的社会问题,不会表露出政治化、概念化的倾向。它们美,美在意境,而这种意境美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然生活之泉汩汩流淌汇聚而成的。例如铁凝的《哦,香雪》写的就是一种真切的生活,山、水、月色、草木、火车、香雪……所有的意象都饱含着一股浓浓的情意,构成一种宁静、清远而又空灵的意境。这种生活是细的,是小的,但却与读者真正的“心心相印”了。这就是诗化小说带给人的蕴味,这就是诗化小说留给人的意境。
散文化和诗化小说对小说的体裁进行了一种新变,用散文和诗的手法创作小说,表现出一种韵味新奇的意境。在小说中除了以特殊的体裁构成意境外,无论是传统小说还是散文化、诗化小说都还可以透过其自身的组成要素来表现、构成意境。
(二)环境、景物描写对构成小说意境的作用
小说以其自身的构成元素来表现意境,最为明显的就是通过环境的描写、风景的描写来渲染氛围,构成意境。前文已经提到过意境来源于人的心灵对外界的观照,是在充分把握、领会具体形象的基础上才得以产生的。也即是说,必须有外物的作用引发作者的联想、思考才会出现意境。如果说,上文主要是侧重于人的因素,侧重于情的因素来探讨小说的意境,那么,这一部分则主要是就“境”得以产生的外在力量与因素来分析小说的意境。不难发现,美的小说通常会有美的环境,美的环境通常也伴有美的风景。小说的环境与风景本来就是其自身的组成部分之一,他们不仅成为构成小说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同时成为了构成小说意境的举足轻重的一部分。以
环境、风景等要素构成小说的意境,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这些环境与风景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意境,从而使小说产生了美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环境的描写对整篇小说的叙述是没有“功利性”的意义的,它不对故事的发展、人物的发展产生直接的影响,有时这些描写甚至是叙述中的暂停符号。作者有意或无意地使故事暂且舒缓乃甚于停下来,穿插进一些外在环境的描写,以使读者不至于一直囿于故事的整体情调中喘不过气来。这样,就构成了一种强而美的艺术效果,时而铁马秋风,时而杏花春雨,产生一种意境美。
月亮下的翁家山,又不相同了。从树枝里筛下来的千条万条的银线,像是电影里的白天的外景。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许多秋虫的鸣唱,骤听之下,满以为在下急雨。白天的热度,日落之后,忽然收敛了,于是草木很多的这深山顶上,就也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透明雾障。山上电灯线似乎还没有接上,远近一家一家看得见的煤油灯光,仿佛是大海湾里的渔灯野火。
这是《迟桂花》中的一段景物描写,而它又与上下文的发展没有太多的联系,充其量也只是一种叙述上的过渡,可以说,这是一段纯景物的描写。不可否认,这段描写是极美的,在此之前,作品叙写了翁则生与“我”的谈话,则生对生活的将就,对妹妹心事的烦忧,都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愁滋味。作者抛开了前面沉重的谈话,让主人公也让读者去领略一番山间美景。短短的几行,就把人从翁则生兄妹的不幸遭遇中暂时拽了出来,让作品中的人物缓了缓神,也让读者舒了舒心。这段俊美的描写本来就具备了一种幽清的意境,再配合上这一舒一紧的节奏,则愈发明晰、强烈了。
另一方面,环境和风景的描写是小说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们直接参与到上下文的组建当中,或象征,或暗示,或早已融入人物的生活之中不可分割。在这种情况下,意境的产生已不仅仅是因为景物自身的优美,还因为这些景物之间已刻下了人的烙印,它们已经不是单纯的风景。《边城》中那静穆的山、绵长的水,《船过青浪滩》中那险要、狂野的浪滩,《故乡》那金黄的圆月,那海边的沙地,都藏着一种基调,都与人物紧紧的连在了一起,产生了浓厚的意境。以沈从文的《边城》为例,小说一开篇就以小溪、白塔、人家、渡船组成了一幅优美的风景画。“静静的河水”、“单独的人家”一切都显得那么细腻,又偏偏笼上了一层孤独的薄纱,而这却又正是整篇小说的基调。这里的景物描写并不是作者无意而为的,它隐隐含着一种情绪,而这种情绪又一直联系着人物的命运。
那条河水便是历史上知名的酉水,新名字叫作白河。白河下游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可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酉水中游如王村、山岔、保靖、里耶和许多无名的山村,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若有奇迹可以发现,人的劳动的成果,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
这条河是翠翠和她爷爷赖以生存的环境,而这环境中的一切也都早已融入人物的性格之中,这种融合构成了小说醇美的意境。翠翠是清凌凌的,而又正是“自然长养她且教育她”使她“为人天真活泼”“又那么乖”。可见,人物早已牢牢的嵌在了环境之中,而环境、风景也因人而愈发秀美了。意境的流露已不仅仅只是作家优雅文笔的倾泻,它同时还是人与自然的合而为一,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在这类环境、风景的描绘中,意境体现为心境与物镜的统一,情境与景境的融合。人物不可以脱离环境,离开了环境,人就失去了支撑,显得单薄、无力。而环境也不可以脱离人物,离开了人,环境就失去了美的根基和表现者。“意”使得这些情、景透露出她们的灵性。
无论是这《边城》中醉人的湘西风光,还是《外省书》中躁动的海湾,黑乎乎的丛林,抑或是《沉沦》中那有天神在跳舞的苍空,《北方的河》中那些象征着生命,象征着磨难的河,它们都已经把自身以外的一种生命、一股力量注入了体内,形成一种广而美的境界,表现出小说锐不可挡的艺术魅力,展现出“尽得风流”的艺术意境。小说中的环境、风景的描写是光与景的统一,是情与景的交融,也是小说优美意境的艺术载体。
综上所述,小说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体裁也存在着意境,这意境的产生、构成,虽然与诗歌、散文的意境有所不同,但其间却也有着融合与新变。小说意境,使小说的美更完整,更深远,充分展现了小说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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