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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磨

每当石磨碾碎梦魇，一睁眼

便看见你烛光里朦胧的背影

父亲，漫长的黑暗还看不到出口

你披一身夜色，早早拨亮了启明星

打满死结的磨绳，穿过悠悠岁月

像命运，高高地从你的头顶垂下

油亮的磨把，接力棒一样交到你的手中

血液、汗水、唾沫、呼吸，让死去的年轮复活

沉睡的木头苏醒，长出簇新的记忆、希望

意志紧握责任、大爱，坚韧钩牢遗嘱、叮咛

起早贪黑，推着沉重的日子不停地旋转，旋转

唠叨、怨言、责骂、委屈、坎坷、灾难

一一嚼碎，和着苦涩的泪水咽下

当满满一桶星星，被研磨成洁白的晨曦

你又吆喝着马帮，消逝在弯弯的山道上

为你伴奏的两扇厚重的石磨

牙齿一次次磨平，你一次次重新修好

直到变成两张放不出声的唱片

你仍然不肯停下枯燥而又单调的舞步

父亲，你哪里知道，在你的身后

也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推着你旋转

你的牙齿掉光了，再也无法长出

日子越推越浅，生命越磨越薄

在那场滂沱大雨中，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走

恶梦里醒来，你已经变成一张薄薄的黑白照片

冰凉的玻璃后面，再也无法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为儿子揩去悲哀的泪水

（2013.8.12.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