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荒唐凌霄城
真气在那少年体内缓缓流动,周而复始,一直行了六六三十六周。谢烟客收回右掌,叹道:“小小年纪便通了小周天,倒也是因缘巧合呀。”
那少年只觉得如受春日融融阳光,周身暖和,畅快无比。喜道:“老爷爷,你的法儿真好,我不冷啦。”
谢烟客暗道:“小娃儿,你尚且不知,为你通这小周天,我老人家却耗去三成功力,需得苦修一十八天才能复原。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谢烟客又如何肯做这等善事。”又想:“这娃儿在武功上有了一些根基,而且路数堂堂正正,不知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功夫。”便问:“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答道:“回老爷爷的话,我叫石子儿。”谢烟客被逗得大笑起来。少年诧道:“老爷爷,你笑个什么?”谢烟客道:“你这娃儿,取的名字当真是古怪,叫什么石子儿。”谢烟客年纪渐大,自然而然地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故而面对眼前的少年,一时童心大起。
那少年却恼了。道;“我这名字当真古怪么?你瞧这遍地都是石子儿,虽然任人踢来踢去,本身却是不为所动,随遇而安,比那春生冬灭的野草更为兴旺。野草遇春风才生,可是石子儿寒暑不侵。你说,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他将母亲讲给他的话一股脑儿地搬了出来。
谢烟客见这娃儿小小年纪便如此豁达。也为之动容,便道;“娃儿,爷爷没有说你的名儿不好,只说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奇特。”少年嘟哝道:“石子儿有什么好奇特的。”谢烟客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在这附近的候监集上,我碰到一个比你更怪的娃儿,那时候他是个小丐,叫‘狗杂种’”。少年插口道:“狗杂种?现今的武林盟主就是狗杂种。”
谢烟客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狗杂种心地十分厚道,从不求我什么,所以,我只好传他不合常理的功夫,指望他有朝一日练得走火入魔死掉,我就能收回我的最后一块玄铁令了。谁知。他居然没有死,还练成一身骇世惊俗的好武功。唉,因缘巧合呀。”
那少年道:“我娘说,想害人便要害死,想救人便要救活,老爷爷,怎的你没有杀死狗杂种”谢烟客大乐,道:“正合我意!可是,我发过毒誓,狗杂种把玄铁令归还与我,我便不能动他一根指头。那少年问:“那玄铁令现在在哪儿?听我娘说。玄铁令是罕见的玄铁铸成,珍贵得很。”
谢烟客从怀中掏出一柄乌亮的短剑,说:“我已经把三块玄铁令交与陕西的铸剑名师钟离先生,经过七七四十九日,铸成这柄玄铁短剑。那少年接过来,反复玩赏,喜道:“这玄铁短剑非比寻常,好玩儿得很,老爷爷,送给石子儿如何?”。
谢烟客一愣,没想到石子儿会开口要自己喜爱的利器,满心的不情愿。石子儿瞧着谢烟客。说道:“老爷爷大人大量,更不小气,不会因这区区小礼物而伤神吧。”说罢嘻嘻地瞧着谢烟客。谢期客一则因为石子儿救了他性命,二则也喜欢这鬼机灵的娃儿,便慷慨地说;“也罢。你拿去玩儿吧。”
石子儿高兴得跳了起来,拿起玄铁短剑在树上刻划起来,他浑不管谢烟客送出利器该有多么心疼。
一老一少说话间,雨停了。天光放亮。宛转的鸟鸣在林间响起。
石子儿回到谢烟客身边,嬉笑着问道:“老爷爷,你当真将这剑送了我?”谢烟客恼道:“我老人家出道儿以来,一诺千金,焉有反悔之理!对石子儿拉起谢烟客,道:“老爷爷,你看!”
谢烟客站起身,向树上一看,但见树干上刻出一行字:“摩天居士于此处赠石子儿玄铁短剑,此树为证,以昭天下。”谢烟客笑骂:“鬼娃儿,当真怕我反悔不成。”石子儿笑道:“石子儿力不能缚鸡,你若强抢,我打你不过,世事险恶,不可不防呀。”
谢烟客又指着树上“摩天居士”四字问:“娃儿,你怎知我老人家便是摩天居士?”石子儿道:“世上除摩天居士爷爷,还会有第二个人武功盖世、身怀玄铁令么?除摩天居士爷爷,又哪有第二个人如此年纪,还是鹤发童颜?又有哪个能一声断喝,吓晕了我石子儿,还引来雷劈古松?”
石子儿一席话,不但夸赞谢烟客,还点出自己救了谢烟客性命这一节。世间又有谁不喜欢恭维呢,尤其这恭维出自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之口,摩天居士竟也难脱此俗,哈哈笑道;“娃儿小小年纪,大会拍马屁。”石子儿脸上一红,道;“我的‘雪打墨尘’马儿跑了,这里却没有马。”
谢烟客佯怒道:“石子儿,你敢骂我老人家是马!”石子儿忙道:“谢爷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什么不好,石子儿是小马儿,爷爷是老马。咱们都是宝马良骢。”谢烟客听得心里受用,道:“娃儿倒会说话。我来问你,你爹娘住在哪儿?为什么让你夜里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石子儿转转眼珠,答道:“我的爷爷、奶奶是玄素庄的黑白双剑,我和他们走散了。”谢烟客道:“原来你是玄素庄石家后代,那么,狗杂种什么石破天是你的爹爹,你娘是雪山派白自在的孙女儿。嘿嘿,这可奇了,你的爹娘都是老实人,单生出你这么个小人精儿。”
石子儿见谢烟客误把自己当成叔父石破天的后代,也不去挑破,心想:“我娘跟我说,她与爹爹未行大礼便生下我,惹得武林中说三道四。娘要我对外人只说是黑白双剑的孙儿,绝口不提爹娘。”想到这里,石子儿笑道:“是呀,我和爹娘走散,他们一定急坏了。谢爷爷,你送我回家好么?”
谢烟客道:“莫非要我老人家送你回玄素庄?”石子儿点点头。谢烟客寻思:“石中玉这小贼说不定也回到玄素庄,我便送这娃儿一程,也好探出个虚实。”
当下,谢烟客便单臂挟起石子儿,大步流星地向玄素庄赶去。
石子儿耳听风声呼呼,两边的树木一排排向后掠去,口中大叫:“谢爷爷,你走得好快。”又摸摸谢烟客的衣衫,奇道:“呀,你的衣衫都干啦!可我的衣衫为什么还是湿的呢?”
谢烟客答道:“我真气在身上运行一周,便把衣衫的水气烘了出去。”
石子儿问:“这法儿更好,教我成么?”
谢烟客哈哈笑道;“这却不是一日之功,便是你的爷爷、奶奶,也不易做到。”
老少二人边说边行,数日之后,便来到了玄素庄。
石家看门的老仆见石子儿突然回来,还带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喜道;“大公子,老爷和老夫人正焦急哩,不知你们母子去了哪里。”
石子儿蹦蹦跳跳地向里跑去。大叫:“爷爷,奶奶,石子儿回来啦!”
石清和闵柔闻声出来。闵柔把扑过来的石子儿搂在怀里,嗔道:“石子儿,去了哪里?你娘呢?”
石清抬头看到站在院中的摩天居士,心下吃惊,忙上前施礼道:“谢前辈,可是您把在下的孙儿送回来的?”
谢烟客一见到石清,乖戾的性情将几日来与石子儿的嬉笑童心一扫而净,冷冷道:“不错。”
闵柔拉着石子儿走过来,她轻声问:“谢前辈,但不知我那玉儿在贵府上可好,他……他吃得好么?”一片慈母之心尽现。
“哼!谢烟客寒着睑,道:“休提那个小贼。你们黑白双剑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望,却要给谢某一句实话。”
石清听谢烟客恼怒的语气,猜测多半是自己那不争气玉儿又惹下什么祸事,陪笑道:“谢前辈,可是犬子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谢烟客道:“他不但偷偷逃下摩天崖,还盗走了谢某毕生心血《碧针清掌秘籍》。”他盯住石清和闵柔:“这小贼可逃回家来?”
闵柔与石清惊讶地互望了—眼。闵柔忙说:“玉儿并不曾回来。谢前辈,玉儿他……他真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怎会偷……”
“嘿嘿,‘冰霜神剑’说我谢烟客说谎么?”谢烟客不悦道。
石清忙道:“内子决无此意,我们夫妇原以为,十四年来玉儿一定被前辈调教成人,哪料…哪料犬子还是恶性不改。”说道这里,石清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谢烟客冷冷地说:“谢某未曾改掉这小贼的恶性,若再捉往他,绝不手软,先废掉他的武功,再用铁链把他锁在摩天崖上。”说罢,拂袖而去。
闵柔直吓得面如土色,对石清道:“师哥。摩天居士一言九鼎,真个说到做到。唉,皇天保佑我那玉儿,躲得越远越好。”
石清顿足道:“到了今日,你还要偏袒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哼,我倒情愿他落到摩天居士之手,勉得成为害群之马,累得你我难见亲朋。”他又想起因为玉儿对白自在的孙女欲行不轨,而累得好友——“风火神龙”封万里被师父白自在砍断右臂的事,禁不住长嘘短叹。(详见《侠客行》)。
闵柔也暗自神伤,叹道:“毕竟是咱们的亲骨肉。”她听到抽泣之声,低头一瞧,孙几石子儿正在哭泣,忙问:“石子儿,快告诉奶奶,这些日子,你和你娘去了哪里?你娘呢?”
石子儿哭道:“我娘被……被天魔教的…巴公子抓走了……呜呜……她要我回家报信……求爷爷、奶奶去救她。”
闵柔替石子儿擦去脸上的泪珠,道:“什么天魔教,石子儿,可别乱说,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魔教。”
石子儿叫道:“干嘛你们总是相信龙弟,不相信我!以前是我不好,喜欢说瞎话逗儿玩儿,可这次说的却是真话。我娘正和我吃炊饼,就突然来人杀了掌柜,又有一个高高的白衣书生捉了我娘,他力气好大,我打他不过,我娘就让我回来报信。”
石清问;“石子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天魔教?”
石子儿大声道:“他们互相叫什么白坛主、黑坛主,还管白衣书生叫巴公子,他们都自称是天魔教弟子。”
石清对妻子说:“师妹,看来丁珰真的被人抓去了。”他又问石子儿:“你娘带你出去做什么?”
石子儿答道:“娘想带我上摩天崖看爹爹。走到候监集,就遇到了那伙坏蛋。”
“侯监集!”闵柔失声道。他们夫妇正是在候监集看到还是小丐的石破天。
石清问:“石子儿,你娘与天魔教弟子动手没有?”
石子儿道:“我娘与那白衣书生过招,打不过他,就被他抓住了。”
“他们把你娘带到哪里?”石清又问。
“不知道,我娘让我上马,马儿被我娘用石块打得受惊。我就随马儿跑出了候监集,就再没见到我娘。后来,马儿把我摔下来,也没了踪影,我在林中就遇到了谢爷爷,谢爷爷送我一柄玄铁短剑,说是用三块玄铁令打制的。”说着,石子儿掏出乌光闪闪的玄铁短剑。
石清接过短剑,赞道:“好利器。”他对妻子说:“谢前辈把这等宝剑送给石子儿,却不知石子儿几世修来的福份。”他又把玄铁短剑交还石子儿,道:“孩子,好生保管,这是用世上罕见的玄铁所铸,乃无价之宝。”
闵柔道:“师哥,少不得我们要走上一遭。”
石清点点头,叹道。“都是玉儿种下的祸端,竟与丁不三的孙女儿有了骨肉,不然咱们大可袖手不管,唉!”他重重叹息。
闵柔也叹道:“先是十几年前到处寻玉儿,如今又得寻他的媳妇。可玉儿他……毕竟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呀。”她不觉落下泪来。
石清当即命人叫来自己的大弟子洪如飞。洪如飞垂手问:“师父,叫弟子来,有何吩咐?”石清叹道:“呆会儿就知道了。”说罢,又让人叫来石破天的儿子石本龙。
石本龙小石子儿几个月,他听爷爷命人来叫,便放下书本,快步走到爷爷房中。但见房中除了爷爷之外,奶奶和他们的大弟子洪如飞也在。数日未归的堂兄石子站在爷爷身后。他规规矩矩地施了礼,叫道:“爷爷,奶奶。”
石清见石本龙如此乖巧识礼,阴沉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又瞥一眼身后的石子儿,心道:“真是龙生龙、风生凤。龙儿像破天一般忠厚,肯下功夫习武读书,又知书达理。再瞧石子儿,一般大的孩子,偏偏像他爹爹一样鬼机灵,整天价打闹放赖,论天份远胜龙儿,却不肯用心习武,书读的也少,长此以往,还了得么!但愿别像玉儿一样迷住本性。”他冲石本龙点了点头。
石本龙又向洪如飞施礼,苒向石子儿施礼道:“堂兄,多日不见,不知你去了哪里。”
石子儿哭道:“我娘被人抓走啦。”
石本龙心中大喜,暗道:“你娘野蛮之极,平日里对我没个好脸子,被人抓去了么,活该!”可他脸上显出惊讶,道:“婶母她竟……哎呀,真是不幸,堂兄节哀才是。”
石子儿擦了擦眼泪,恼道:“节哀节哀,节你个球蛋,我娘没死,你节个哪门子哀,分明你记恨我娘,这时便咬文嚼字地咒娘,哼,你的心思还能瞒过我石子儿不成。”
“闭嘴!”石清回头瞪了他一眼,对洪如飞说:“如飞,我也不瞒你,石子儿的娘身陷什么天魔教,我和你师娘前去救援,即刻动身。我不放心这两个孙儿,由你把他们带到西域凌霄城,交给破天。”
洪如飞道:“师父,师娘放心,弟子谨遵师嘱。”
石清点头“嗯”了一声,又动笔修书一封,递给洪如飞,说;“你转告破天,对石子儿一定要严加管教。不过,唉,破天心存厚道,多半束缚不住这孩子。你告诉他,倘若实在管教不住石子儿,就拆开这封信,依信行事。”
说罢,石清、闵柔二人打点行装,背上长剑。出家门望汴梁而去。
洪如飞与石子儿、石本龙送走石清、闵柔夫妇,睡了一晚,次日也背上行囊。打马西行。
途中,因为没了石清与闵柔,石本龙便原形毕露,与石子儿争这夺那,大打嘴仗。洪如飞劝住这个,又起了那个,按住葫芦起了瓢,忙得团团乱转,只得让这对小兄弟在他左一个右一个打马而行。可不到一刻功夫,堂兄弟俩不知不觉打马又凑到一处,先是嬉闹,最后总是吵作一团。
一行三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得西域境内。洪如飞曾随师父、师娘来过凌霄城,轻车熟路,数日之后,便上了一条山岭。再走两日,地势越来越高。
出高之处气候寒冷,石子儿、石本龙两个孩子承受不住,便不断往身上加穿衣物。凌霄城终年冰封雪覆,这便是石破天将爱子留在玄素庄之由。
石子儿又想起摩天居士教的不怕冷的法儿,便在马上运功,只觉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出,入了任督二脉,循行数周之后,周身和暖如春。石子儿心中高兴,脱下身上的棉袍儿。
洪如飞道:“大公子,快穿上棉袍儿,若冻出病来,我可交待不下。”
石子儿笑道:“又不冷,干嘛要穿棉袍儿。洪伯伯,你怎么身穿单衣?”
洪如飞笑道:“我与你的爷爷、奶奶习武多年,功夫在身,不怕冷。”
石本龙见石子儿不穿棉袍儿,心中不服,也脱下棉袍道:“我也不冷,”可寒风一过,便打了一个大喷嚏。
洪如飞慌忙又把棉袍披在石本龙的身上,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石本龙不服,问石子儿:“堂兄,怎的你不冷?”
石子儿笑而不答。石本龙又道:“原来不是你不冷,不过在硬撑着罢了,冻出一场大病,有你好受的。”
石子儿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和洪伯伯一洋,身上有功夫。”心道:“我这功夫,你却不会。”
石本龙嘻嘻笑道:“吹牛皮,吹破了一百张大牛皮。爷爷、奶奶教咱们练功,你总是不用心学,还说有功夫哩。”
石子儿叫道:“不是爷爷、奶奶教的,是谢爷爷教的,是摩天居士谢爷爷,比爷爷、奶奶还要厉害。”随即心想:“这样说,不知爷爷、奶奶会不会生气。”
石本龙道:“我不信,没有真凭实据。”
石子儿道:“我救了摩天居士的性命,他不但传我不怕冷的功夫,还给了我一柄玄铁短剑。”说着,他拿出剑冲石本龙挥了挥,轻蔑道:“没见过吧。”
洪如飞见这短剑乌亮,剑锋寒光闪闪,知道不是寻常之物,便说:“大公子,借我瞧瞧。”
石子儿递过玄铁短剑。洪如飞持剑在手,书指在剑背上轻轻一弹,发出脆快的一声响,真如龙吟一般,余音缭绕,脱口赞道:“好剑。”
石子儿洋洋自得地冲着石本龙挤挤眼睛,意思是说:“连洪伯伯都赞这剑,不会有假吧。”
石本龙叫道:“给我瞧瞧。”他拿过玄铁短剑,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石子儿道。“瞧够了没有?有本事,你也弄来一柄。”
石本龙默不作声,将玄铁短剑还给石子儿,心道。“总有一天,我要得到它。”
三人这天午后便到了一排大木屋前。这是雪山派设在凌霄城下的耳目。洪如飞递上玄素庄黑白双剑的帖子,看守木屋的雪山派弟子便请三人在木屋中住了一宿。
次日一早,将马匹留在木屋中,洪如飞带着两个少年步行上山。此去向西,山势陡峭,马匹根本上不去。石子儿、石本龙不会轻功,行得很慢,三人走走停停。
眼看天色已晚,幸有满山野的白雪,能认出山路。又走了两个时辰,便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面起,峰顶隐约有数百间房屋,外围一道白墙。
石子儿和石本龙又累又困,便嚷着歇下。洪如飞知道,若不能一口气上了凌霉城,这冰天雪地里,后半夜非把两个少年冻僵不可,石子儿虽通了任督二脉,到底初学,功力有限,此时也穿上了棉袍儿。
洪如飞道:“我想了起来,前面峰下有两座大石屋,专供上峰之人先行留宿一宵。以便养足精神,次晨上峰。”他一手拉住一个少年的手,向峰下走去。
果然峰下有两座大石屋,三人进到屋内,先吃些干粮,然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天刚微明,三人便启程上峰,这山峰远看甚是陡峭,待得亲身攀援而上,更是险峻。两个少年又不识轻功。爬一刻歇一刻,直到了入夜戌时,才行到凌霄城外。两个少年已是筋疲力尽,
城墙高逸三丈,墙头墙垣雪白一片,尽是冰雪,护城冰沟上的吊挢高高地悬着。城头亮着数盏灯笼。
洪如飞望着足有三丈来宽的冰沟,深达十余丈。他抬头向城上喊:“雪山派众位请了,玄素庄洪如飞求见!”
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问道:“是洪大哥么,小弟周生海,这就回禀轮值的王万仞王师叔,请稍候!”
洪如飞说道:“原来是周贤弟,愚兄此行是把石盟主的公子和他的侄儿带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下,一个白衣老者和一个壮年白衣汉子大步走出。洪如飞认得,这老者便是当今雪山派掌门“气寒西北”白万剑的师弟王万仞,壮年是“风火神龙”风万里的长徒周生海。
洪如飞向王万仞施礼道:“王师伯好。”
王万仞笑道:“贵客,贵客,快请。”
洪如飞拉过石子儿和石本龙,作了介绍,当下,众人进了凌霄城。洪如飞与两少年被请进大堂。坐了一会儿,石破天陪岳父白万剑走了进来。石本龙见到爹爹,一时忘形,一下扑到爹爹怀里。
石破天拉起儿子,笑道:“快见过外公。”石本龙依言给白万剑施礼。
白万剑只有阿绣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对外孙万分疼爱,他拉着石本龙的手,问长问短,浑然忘却自己是一派掌门。待石破天招呼洪如飞与石子儿,白万剑才定下神,与洪如飞见过。
住了一宿,洪如飞便要告辞,白万剑忙派人留下他,请他多休息几日再走。
石子儿与石本龙使同住在石破天与阿绣夫妇的外间。
石破天听说嫂嫂丁珰出了事,心中也是焦急,他难以忘记与丁珰共处的一段日子。(详见《侠客行》)他暗想:“这天魔教却是个什么东西?我身为武林盟主。又见过侠客岛各位岛主所记的赏善罚恶簿,怎么从未见到有这样一个教派,更未见到有姓巴的武林中人。唉,多半是计谋百出的丁珰编排出这么个故事,借石子儿的口说出来。也不知为的什么。”他对天魔教之事将信将疑,又想到爹娘到江湖中奔波。总有些放心不下,便和岳父白万剑商量,要号令各门各派搜索丁珰的行踪。
白万剑沉思道:“也好。固然这属自家之事,但是,若真有个天魔教,查出来,也好想个对策,免得贻害武林。”
再说石子儿与石本龙,玩耍几日,便被石破天带到一问石屋,传他们武功。
石本龙念念不忘那日堂兄不怕冷的事,就说:“爹爹,堂兄学了摩天居士的功夫,你不必教他。”
石破天问石子儿;“贤侄,你当真学到摩天居士的功夫?”
石子儿道:“叔父若不信,不教我好了。”他心想:“我娘说,我的这个叔父来得不明不白,不知到底是不是真正黑白双剑的后代。”(此事详见《侠客行》)
石破天把食、中两指搭在石子儿的腕上,奇道:“果然是谢伯伯的武功。”他曾修习过摩天武功,自然熟而又熟,便笑道;“如此看来,贤侄根基已牢,我便传你‘罗汉伏魔功’此功法本是少林神功,绘在一十八个木偶身上,我意外得到,已经把木偶交还少林派。但是我还记得此功的修习方法。”
石本龙见石子儿因祸得福,不由大叫:“爹爹,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的不先传我高深功法,反要传他?他是野小子!”
石子儿怒目而视,道:“你说谁是野小子?”
石本龙跳了起来,指着石子儿的鼻子尖儿骂道:“便是你!你爹娘没有拜堂成亲就生下你,怎的不是野小子?”
石子儿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野小子,听了石本龙的话,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出拳向石本龙打去。他这一急,无形中意到气到,竟使出内力。
一旁的石破天见状大惊,知道这一拳若是打到儿子身上,儿子小小年纪,只怕要受内伤,急忙出掌轻轻在石子儿拳上一带,他解了石子儿的内力。他不便呵斥爹娘不在身边的石子儿,反教训自己的儿子:“龙儿,不得无礼!你与石子儿是堂兄堂弟,怎可相互辱骂。”
石本龙见爹爹真的生气,不敢太放肆,只恨恨地瞪着石子儿。
石破天见这小哥俩翻了脸,只得先让儿子出去。他便把少林精纯的内功“罗汉伏魔神功”一点一点地传给石子儿。
石子儿也只得囫囵记下石破天传的“罗汉伏魔功”。待记住了一条真气循行路线,石破天便让石子儿独自留在石屋中修炼,他则出去找自己的儿子石本龙。
石子儿待叔父出了石屋,便从地上爬起身,随后溜出石屋。他左转右转,来到一间大房子之外。顺窗儿向里望,只见房内绿意盎然,有大大小小数百盆花儿。他找不到房门。便把窗儿启开。翻身跳进房中,原来竟是一间大花房。房中开着上百朵各色花儿,
他随手摘下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放在鼻子底下闻着。突然房门开了,一个白衣老者闯了进来,大叫:“哪个小贼偷我的花儿!”说着赶将过来。
石子儿吓了一跳,发现赶来的老者右边袖子是空的,满睑怒容,他急忙转到一叠花盆之后,道:“这是你的花儿不成?”
老者怒道:“自然是我的花儿。我辛辛苦苦培植出来的花儿,竟被你随手摘下。唉呀,可惜!可惜!”他顿捶胸。
石子儿嘟哝道:“一朵花儿有什么稀罕,给你。”便把花儿扔给老者,又道:“若到我家里,一百朵花儿也赔得起。”
老者接过花儿,小心地放在花盆的泥土上,为之神伤地说:“花儿呀花儿,我在你的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想不到天降横祸,被这小贼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
石子儿暗道:“一朵花儿又不是人,有什么大好前程。”随即开口道:“老爷爷,不要难过啦。”
老者抬起头,恼道:“小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便绕过花盆要抓石子儿,
石子儿忙绕到另一边。房中到处是花,路径甚窄,石子儿逃起来方便。那老者身壮,又怕弄折花枝,是以行走艰难,哪里抓得到。石子儿嘻嘻哈哈,宛如捉迷藏一般。
老者抓不到人,便停下来,问道:“小贼,你是谁家顽童?”
石子儿笑道:“你的话问得大有毛病。”老者诧道。“怎的太有毛病?”石子儿道:“第一,我不是小贼!第二,我更不是顽童,已经满十四岁啦。你又是什么人,敢来管我?”
老者哼道:“我老人家是雪山派掌门白万剑的大师兄,‘风火神龙’封万里。”他言语间大大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