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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续 二、荒唐凌霄城

(2013-07-09 01:06:06)

二、荒唐凌霄城

    真气在那少年体内缓缓流动,周而复始,一直行了六六三十六周。谢烟客收回右掌,叹道:“小小年纪便通了小周天,倒也是因缘巧合呀。”
    那少年只觉得如受春日融融阳光,周身暖和,畅快无比。喜道:“老爷爷,你的法儿真好,我不冷啦。”
    谢烟客暗道:“小娃儿,你尚且不知,为你通这小周天,我老人家却耗去三成功力,需得苦修一十八天才能复原。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谢烟客又如何肯做这等善事。”又想:“这娃儿在武功上有了一些根基,而且路数堂堂正正,不知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功夫。”便问:“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答道:“回老爷爷的话,我叫石子儿。”谢烟客被逗得大笑起来。少年诧道:“老爷爷,你笑个什么?”谢烟客道:“你这娃儿,取的名字当真是古怪,叫什么石子儿。”谢烟客年纪渐大,自然而然地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故而面对眼前的少年,一时童心大起。
    那少年却恼了。道;“我这名字当真古怪么?你瞧这遍地都是石子儿,虽然任人踢来踢去,本身却是不为所动,随遇而安,比那春生冬灭的野草更为兴旺。野草遇春风才生,可是石子儿寒暑不侵。你说,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他将母亲讲给他的话一股脑儿地搬了出来。

    谢烟客见这娃儿小小年纪便如此豁达。也为之动容,便道;“娃儿,爷爷没有说你的名儿不好,只说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奇特。”少年嘟哝道:“石子儿有什么好奇特的。”谢烟客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在这附近的候监集上,我碰到一个比你更怪的娃儿,那时候他是个小丐,叫‘狗杂种’”。少年插口道:“狗杂种?现今的武林盟主就是狗杂种。”
    谢烟客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狗杂种心地十分厚道,从不求我什么,所以,我只好传他不合常理的功夫,指望他有朝一日练得走火入魔死掉,我就能收回我的最后一块玄铁令了。谁知。他居然没有死,还练成一身骇世惊俗的好武功。唉,因缘巧合呀。”
    那少年道:“我娘说,想害人便要害死,想救人便要救活,老爷爷,怎的你没有杀死狗杂种”谢烟客大乐,道:“正合我意!可是,我发过毒誓,狗杂种把玄铁令归还与我,我便不能动他一根指头。那少年问:“那玄铁令现在在哪儿?听我娘说。玄铁令是罕见的玄铁铸成,珍贵得很。”
    谢烟客从怀中掏出一柄乌亮的短剑,说:“我已经把三块玄铁令交与陕西的铸剑名师钟离先生,经过七七四十九日,铸成这柄玄铁短剑。那少年接过来,反复玩赏,喜道:“这玄铁短剑非比寻常,好玩儿得很,老爷爷,送给石子儿如何?”。

    谢烟客一愣,没想到石子儿会开口要自己喜爱的利器,满心的不情愿。石子儿瞧着谢烟客。说道:“老爷爷大人大量,更不小气,不会因这区区小礼物而伤神吧。”说罢嘻嘻地瞧着谢烟客。谢期客一则因为石子儿救了他性命,二则也喜欢这鬼机灵的娃儿,便慷慨地说;“也罢。你拿去玩儿吧。”
    石子儿高兴得跳了起来,拿起玄铁短剑在树上刻划起来,他浑不管谢烟客送出利器该有多么心疼。
    一老一少说话间,雨停了。天光放亮。宛转的鸟鸣在林间响起。
    石子儿回到谢烟客身边,嬉笑着问道:“老爷爷,你当真将这剑送了我?”谢烟客恼道:“我老人家出道儿以来,一诺千金,焉有反悔之理!对石子儿拉起谢烟客,道:“老爷爷,你看!”
    谢烟客站起身,向树上一看,但见树干上刻出一行字:“摩天居士于此处赠石子儿玄铁短剑,此树为证,以昭天下。”谢烟客笑骂:“鬼娃儿,当真怕我反悔不成。”石子儿笑道:“石子儿力不能缚鸡,你若强抢,我打你不过,世事险恶,不可不防呀。”
    谢烟客又指着树上“摩天居士”四字问:“娃儿,你怎知我老人家便是摩天居士?”石子儿道:“世上除摩天居士爷爷,还会有第二个人武功盖世、身怀玄铁令么?除摩天居士爷爷,又哪有第二个人如此年纪,还是鹤发童颜?又有哪个能一声断喝,吓晕了我石子儿,还引来雷劈古松?”
    石子儿一席话,不但夸赞谢烟客,还点出自己救了谢烟客性命这一节。世间又有谁不喜欢恭维呢,尤其这恭维出自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之口,摩天居士竟也难脱此俗,哈哈笑道;“娃儿小小年纪,大会拍马屁。”石子儿脸上一红,道;“我的‘雪打墨尘’马儿跑了,这里却没有马。”
    谢烟客佯怒道:“石子儿,你敢骂我老人家是马!”石子儿忙道:“谢爷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什么不好,石子儿是小马儿,爷爷是老马。咱们都是宝马良骢。”谢烟客听得心里受用,道:“娃儿倒会说话。我来问你,你爹娘住在哪儿?为什么让你夜里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石子儿转转眼珠,答道:“我的爷爷、奶奶是玄素庄的黑白双剑,我和他们走散了。”谢烟客道:“原来你是玄素庄石家后代,那么,狗杂种什么石破天是你的爹爹,你娘是雪山派白自在的孙女儿。嘿嘿,这可奇了,你的爹娘都是老实人,单生出你这么个小人精儿。”
    石子儿见谢烟客误把自己当成叔父石破天的后代,也不去挑破,心想:“我娘跟我说,她与爹爹未行大礼便生下我,惹得武林中说三道四。娘要我对外人只说是黑白双剑的孙儿,绝口不提爹娘。”想到这里,石子儿笑道:“是呀,我和爹娘走散,他们一定急坏了。谢爷爷,你送我回家好么?”
    谢烟客道:“莫非要我老人家送你回玄素庄?”石子儿点点头。谢烟客寻思:“石中玉这小贼说不定也回到玄素庄,我便送这娃儿一程,也好探出个虚实。”
    当下,谢烟客便单臂挟起石子儿,大步流星地向玄素庄赶去。
    石子儿耳听风声呼呼,两边的树木一排排向后掠去,口中大叫:“谢爷爷,你走得好快。”又摸摸谢烟客的衣衫,奇道:“呀,你的衣衫都干啦!可我的衣衫为什么还是湿的呢?”
    谢烟客答道:“我真气在身上运行一周,便把衣衫的水气烘了出去。”
    石子儿问:“这法儿更好,教我成么?”
    谢烟客哈哈笑道;“这却不是一日之功,便是你的爷爷、奶奶,也不易做到。”
    老少二人边说边行,数日之后,便来到了玄素庄。
    石家看门的老仆见石子儿突然回来,还带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喜道;“大公子,老爷和老夫人正焦急哩,不知你们母子去了哪里。”
    石子儿蹦蹦跳跳地向里跑去。大叫:“爷爷,奶奶,石子儿回来啦!”
    石清和闵柔闻声出来。闵柔把扑过来的石子儿搂在怀里,嗔道:“石子儿,去了哪里?你娘呢?”
    石清抬头看到站在院中的摩天居士,心下吃惊,忙上前施礼道:“谢前辈,可是您把在下的孙儿送回来的?”
    谢烟客一见到石清,乖戾的性情将几日来与石子儿的嬉笑童心一扫而净,冷冷道:“不错。”
    闵柔拉着石子儿走过来,她轻声问:“谢前辈,但不知我那玉儿在贵府上可好,他……他吃得好么?”一片慈母之心尽现。
    “哼!谢烟客寒着睑,道:“休提那个小贼。你们黑白双剑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望,却要给谢某一句实话。”
    石清听谢烟客恼怒的语气,猜测多半是自己那不争气玉儿又惹下什么祸事,陪笑道:“谢前辈,可是犬子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谢烟客道:“他不但偷偷逃下摩天崖,还盗走了谢某毕生心血《碧针清掌秘籍》。”他盯住石清和闵柔:“这小贼可逃回家来?”
    闵柔与石清惊讶地互望了—眼。闵柔忙说:“玉儿并不曾回来。谢前辈,玉儿他……他真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怎会偷……”
    “嘿嘿,‘冰霜神剑’说我谢烟客说谎么?”谢烟客不悦道。
    石清忙道:“内子决无此意,我们夫妇原以为,十四年来玉儿一定被前辈调教成人,哪料…哪料犬子还是恶性不改。”说道这里,石清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谢烟客冷冷地说:“谢某未曾改掉这小贼的恶性,若再捉往他,绝不手软,先废掉他的武功,再用铁链把他锁在摩天崖上。”说罢,拂袖而去。
    闵柔直吓得面如土色,对石清道:“师哥。摩天居士一言九鼎,真个说到做到。唉,皇天保佑我那玉儿,躲得越远越好。”
    石清顿足道:“到了今日,你还要偏袒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哼,我倒情愿他落到摩天居士之手,勉得成为害群之马,累得你我难见亲朋。”他又想起因为玉儿对白自在的孙女欲行不轨,而累得好友——“风火神龙”封万里被师父白自在砍断右臂的事,禁不住长嘘短叹。(详见《侠客行》)。
    闵柔也暗自神伤,叹道:“毕竟是咱们的亲骨肉。”她听到抽泣之声,低头一瞧,孙几石子儿正在哭泣,忙问:“石子儿,快告诉奶奶,这些日子,你和你娘去了哪里?你娘呢?”
    石子儿哭道:“我娘被……被天魔教的…巴公子抓走了……呜呜……她要我回家报信……求爷爷、奶奶去救她。”
    闵柔替石子儿擦去脸上的泪珠,道:“什么天魔教,石子儿,可别乱说,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魔教。”
    石子儿叫道:“干嘛你们总是相信龙弟,不相信我!以前是我不好,喜欢说瞎话逗儿玩儿,可这次说的却是真话。我娘正和我吃炊饼,就突然来人杀了掌柜,又有一个高高的白衣书生捉了我娘,他力气好大,我打他不过,我娘就让我回来报信。”
    石清问;“石子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天魔教?”
    石子儿大声道:“他们互相叫什么白坛主、黑坛主,还管白衣书生叫巴公子,他们都自称是天魔教弟子。”
    石清对妻子说:“师妹,看来丁珰真的被人抓去了。”他又问石子儿:“你娘带你出去做什么?”
    石子儿答道:“娘想带我上摩天崖看爹爹。走到候监集,就遇到了那伙坏蛋。”
    “侯监集!”闵柔失声道。他们夫妇正是在候监集看到还是小丐的石破天。
    石清问:“石子儿,你娘与天魔教弟子动手没有?”
    石子儿道:“我娘与那白衣书生过招,打不过他,就被他抓住了。”
    “他们把你娘带到哪里?”石清又问。
    “不知道,我娘让我上马,马儿被我娘用石块打得受惊。我就随马儿跑出了候监集,就再没见到我娘。后来,马儿把我摔下来,也没了踪影,我在林中就遇到了谢爷爷,谢爷爷送我一柄玄铁短剑,说是用三块玄铁令打制的。”说着,石子儿掏出乌光闪闪的玄铁短剑。
    石清接过短剑,赞道:“好利器。”他对妻子说:“谢前辈把这等宝剑送给石子儿,却不知石子儿几世修来的福份。”他又把玄铁短剑交还石子儿,道:“孩子,好生保管,这是用世上罕见的玄铁所铸,乃无价之宝。”
    闵柔道:“师哥,少不得我们要走上一遭。”
    石清点点头,叹道。“都是玉儿种下的祸端,竟与丁不三的孙女儿有了骨肉,不然咱们大可袖手不管,唉!”他重重叹息。
    闵柔也叹道:“先是十几年前到处寻玉儿,如今又得寻他的媳妇。可玉儿他……毕竟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呀。”她不觉落下泪来。
    石清当即命人叫来自己的大弟子洪如飞。洪如飞垂手问:“师父,叫弟子来,有何吩咐?”石清叹道:“呆会儿就知道了。”说罢,又让人叫来石破天的儿子石本龙。
    石本龙小石子儿几个月,他听爷爷命人来叫,便放下书本,快步走到爷爷房中。但见房中除了爷爷之外,奶奶和他们的大弟子洪如飞也在。数日未归的堂兄石子站在爷爷身后。他规规矩矩地施了礼,叫道:“爷爷,奶奶。”

    石清见石本龙如此乖巧识礼,阴沉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又瞥一眼身后的石子儿,心道:“真是龙生龙、风生凤。龙儿像破天一般忠厚,肯下功夫习武读书,又知书达理。再瞧石子儿,一般大的孩子,偏偏像他爹爹一样鬼机灵,整天价打闹放赖,论天份远胜龙儿,却不肯用心习武,书读的也少,长此以往,还了得么!但愿别像玉儿一样迷住本性。”他冲石本龙点了点头。
    石本龙又向洪如飞施礼,苒向石子儿施礼道:“堂兄,多日不见,不知你去了哪里。”
    石子儿哭道:“我娘被人抓走啦。”
    石本龙心中大喜,暗道:“你娘野蛮之极,平日里对我没个好脸子,被人抓去了么,活该!”可他脸上显出惊讶,道:“婶母她竟……哎呀,真是不幸,堂兄节哀才是。”
    石子儿擦了擦眼泪,恼道:“节哀节哀,节你个球蛋,我娘没死,你节个哪门子哀,分明你记恨我娘,这时便咬文嚼字地咒娘,哼,你的心思还能瞒过我石子儿不成。”
    “闭嘴!”石清回头瞪了他一眼,对洪如飞说:“如飞,我也不瞒你,石子儿的娘身陷什么天魔教,我和你师娘前去救援,即刻动身。我不放心这两个孙儿,由你把他们带到西域凌霄城,交给破天。”
    洪如飞道:“师父,师娘放心,弟子谨遵师嘱。”
    石清点头“嗯”了一声,又动笔修书一封,递给洪如飞,说;“你转告破天,对石子儿一定要严加管教。不过,唉,破天心存厚道,多半束缚不住这孩子。你告诉他,倘若实在管教不住石子儿,就拆开这封信,依信行事。”
    说罢,石清、闵柔二人打点行装,背上长剑。出家门望汴梁而去。
 
    洪如飞与石子儿、石本龙送走石清、闵柔夫妇,睡了一晚,次日也背上行囊。打马西行。
    途中,因为没了石清与闵柔,石本龙便原形毕露,与石子儿争这夺那,大打嘴仗。洪如飞劝住这个,又起了那个,按住葫芦起了瓢,忙得团团乱转,只得让这对小兄弟在他左一个右一个打马而行。可不到一刻功夫,堂兄弟俩不知不觉打马又凑到一处,先是嬉闹,最后总是吵作一团。
    一行三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得西域境内。洪如飞曾随师父、师娘来过凌霄城,轻车熟路,数日之后,便上了一条山岭。再走两日,地势越来越高。
    出高之处气候寒冷,石子儿、石本龙两个孩子承受不住,便不断往身上加穿衣物。凌霄城终年冰封雪覆,这便是石破天将爱子留在玄素庄之由。
    石子儿又想起摩天居士教的不怕冷的法儿,便在马上运功,只觉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出,入了任督二脉,循行数周之后,周身和暖如春。石子儿心中高兴,脱下身上的棉袍儿。
    洪如飞道:“大公子,快穿上棉袍儿,若冻出病来,我可交待不下。”  
    石子儿笑道:“又不冷,干嘛要穿棉袍儿。洪伯伯,你怎么身穿单衣?”
    洪如飞笑道:“我与你的爷爷、奶奶习武多年,功夫在身,不怕冷。”   
    石本龙见石子儿不穿棉袍儿,心中不服,也脱下棉袍道:“我也不冷,”可寒风一过,便打了一个大喷嚏。
    洪如飞慌忙又把棉袍披在石本龙的身上,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石本龙不服,问石子儿:“堂兄,怎的你不冷?”
    石子儿笑而不答。石本龙又道:“原来不是你不冷,不过在硬撑着罢了,冻出一场大病,有你好受的。”
    石子儿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和洪伯伯一洋,身上有功夫。”心道:“我这功夫,你却不会。”
    石本龙嘻嘻笑道:“吹牛皮,吹破了一百张大牛皮。爷爷、奶奶教咱们练功,你总是不用心学,还说有功夫哩。”
    石子儿叫道:“不是爷爷、奶奶教的,是谢爷爷教的,是摩天居士谢爷爷,比爷爷、奶奶还要厉害。”随即心想:“这样说,不知爷爷、奶奶会不会生气。”
    石本龙道:“我不信,没有真凭实据。”
    石子儿道:“我救了摩天居士的性命,他不但传我不怕冷的功夫,还给了我一柄玄铁短剑。”说着,他拿出剑冲石本龙挥了挥,轻蔑道:“没见过吧。”
    洪如飞见这短剑乌亮,剑锋寒光闪闪,知道不是寻常之物,便说:“大公子,借我瞧瞧。”
    石子儿递过玄铁短剑。洪如飞持剑在手,书指在剑背上轻轻一弹,发出脆快的一声响,真如龙吟一般,余音缭绕,脱口赞道:“好剑。”
    石子儿洋洋自得地冲着石本龙挤挤眼睛,意思是说:“连洪伯伯都赞这剑,不会有假吧。”
    石本龙叫道:“给我瞧瞧。”他拿过玄铁短剑,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石子儿道。“瞧够了没有?有本事,你也弄来一柄。”
    石本龙默不作声,将玄铁短剑还给石子儿,心道。“总有一天,我要得到它。”
    三人这天午后便到了一排大木屋前。这是雪山派设在凌霄城下的耳目。洪如飞递上玄素庄黑白双剑的帖子,看守木屋的雪山派弟子便请三人在木屋中住了一宿。
    次日一早,将马匹留在木屋中,洪如飞带着两个少年步行上山。此去向西,山势陡峭,马匹根本上不去。石子儿、石本龙不会轻功,行得很慢,三人走走停停。
    眼看天色已晚,幸有满山野的白雪,能认出山路。又走了两个时辰,便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面起,峰顶隐约有数百间房屋,外围一道白墙。
    石子儿和石本龙又累又困,便嚷着歇下。洪如飞知道,若不能一口气上了凌霉城,这冰天雪地里,后半夜非把两个少年冻僵不可,石子儿虽通了任督二脉,到底初学,功力有限,此时也穿上了棉袍儿。
    洪如飞道:“我想了起来,前面峰下有两座大石屋,专供上峰之人先行留宿一宵。以便养足精神,次晨上峰。”他一手拉住一个少年的手,向峰下走去。
    果然峰下有两座大石屋,三人进到屋内,先吃些干粮,然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天刚微明,三人便启程上峰,这山峰远看甚是陡峭,待得亲身攀援而上,更是险峻。两个少年又不识轻功。爬一刻歇一刻,直到了入夜戌时,才行到凌霄城外。两个少年已是筋疲力尽,
    城墙高逸三丈,墙头墙垣雪白一片,尽是冰雪,护城冰沟上的吊挢高高地悬着。城头亮着数盏灯笼。
    洪如飞望着足有三丈来宽的冰沟,深达十余丈。他抬头向城上喊:“雪山派众位请了,玄素庄洪如飞求见!”
    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问道:“是洪大哥么,小弟周生海,这就回禀轮值的王万仞王师叔,请稍候!”
    洪如飞说道:“原来是周贤弟,愚兄此行是把石盟主的公子和他的侄儿带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下,一个白衣老者和一个壮年白衣汉子大步走出。洪如飞认得,这老者便是当今雪山派掌门“气寒西北”白万剑的师弟王万仞,壮年是“风火神龙”风万里的长徒周生海。
    洪如飞向王万仞施礼道:“王师伯好。”
    王万仞笑道:“贵客,贵客,快请。”
    洪如飞拉过石子儿和石本龙,作了介绍,当下,众人进了凌霄城。洪如飞与两少年被请进大堂。坐了一会儿,石破天陪岳父白万剑走了进来。石本龙见到爹爹,一时忘形,一下扑到爹爹怀里。
    石破天拉起儿子,笑道:“快见过外公。”石本龙依言给白万剑施礼。
    白万剑只有阿绣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对外孙万分疼爱,他拉着石本龙的手,问长问短,浑然忘却自己是一派掌门。待石破天招呼洪如飞与石子儿,白万剑才定下神,与洪如飞见过。
    住了一宿,洪如飞便要告辞,白万剑忙派人留下他,请他多休息几日再走。  
    石子儿与石本龙使同住在石破天与阿绣夫妇的外间。
    石破天听说嫂嫂丁珰出了事,心中也是焦急,他难以忘记与丁珰共处的一段日子。(详见《侠客行》)他暗想:“这天魔教却是个什么东西?我身为武林盟主。又见过侠客岛各位岛主所记的赏善罚恶簿,怎么从未见到有这样一个教派,更未见到有姓巴的武林中人。唉,多半是计谋百出的丁珰编排出这么个故事,借石子儿的口说出来。也不知为的什么。”他对天魔教之事将信将疑,又想到爹娘到江湖中奔波。总有些放心不下,便和岳父白万剑商量,要号令各门各派搜索丁珰的行踪。
    白万剑沉思道:“也好。固然这属自家之事,但是,若真有个天魔教,查出来,也好想个对策,免得贻害武林。”
    再说石子儿与石本龙,玩耍几日,便被石破天带到一问石屋,传他们武功。
    石本龙念念不忘那日堂兄不怕冷的事,就说:“爹爹,堂兄学了摩天居士的功夫,你不必教他。”
    石破天问石子儿;“贤侄,你当真学到摩天居士的功夫?”
    石子儿道:“叔父若不信,不教我好了。”他心想:“我娘说,我的这个叔父来得不明不白,不知到底是不是真正黑白双剑的后代。”(此事详见《侠客行》)
    石破天把食、中两指搭在石子儿的腕上,奇道:“果然是谢伯伯的武功。”他曾修习过摩天武功,自然熟而又熟,便笑道;“如此看来,贤侄根基已牢,我便传你‘罗汉伏魔功’此功法本是少林神功,绘在一十八个木偶身上,我意外得到,已经把木偶交还少林派。但是我还记得此功的修习方法。”
    石本龙见石子儿因祸得福,不由大叫:“爹爹,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的不先传我高深功法,反要传他?他是野小子!”
    石子儿怒目而视,道:“你说谁是野小子?”
    石本龙跳了起来,指着石子儿的鼻子尖儿骂道:“便是你!你爹娘没有拜堂成亲就生下你,怎的不是野小子?”
    石子儿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野小子,听了石本龙的话,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出拳向石本龙打去。他这一急,无形中意到气到,竟使出内力。
    一旁的石破天见状大惊,知道这一拳若是打到儿子身上,儿子小小年纪,只怕要受内伤,急忙出掌轻轻在石子儿拳上一带,他解了石子儿的内力。他不便呵斥爹娘不在身边的石子儿,反教训自己的儿子:“龙儿,不得无礼!你与石子儿是堂兄堂弟,怎可相互辱骂。”
    石本龙见爹爹真的生气,不敢太放肆,只恨恨地瞪着石子儿。
    石破天见这小哥俩翻了脸,只得先让儿子出去。他便把少林精纯的内功“罗汉伏魔神功”一点一点地传给石子儿。
    石子儿也只得囫囵记下石破天传的“罗汉伏魔功”。待记住了一条真气循行路线,石破天便让石子儿独自留在石屋中修炼,他则出去找自己的儿子石本龙。
    石子儿待叔父出了石屋,便从地上爬起身,随后溜出石屋。他左转右转,来到一间大房子之外。顺窗儿向里望,只见房内绿意盎然,有大大小小数百盆花儿。他找不到房门。便把窗儿启开。翻身跳进房中,原来竟是一间大花房。房中开着上百朵各色花儿,
    他随手摘下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放在鼻子底下闻着。突然房门开了,一个白衣老者闯了进来,大叫:“哪个小贼偷我的花儿!”说着赶将过来。
    石子儿吓了一跳,发现赶来的老者右边袖子是空的,满睑怒容,他急忙转到一叠花盆之后,道:“这是你的花儿不成?”
    老者怒道:“自然是我的花儿。我辛辛苦苦培植出来的花儿,竟被你随手摘下。唉呀,可惜!可惜!”他顿捶胸。
    石子儿嘟哝道:“一朵花儿有什么稀罕,给你。”便把花儿扔给老者,又道:“若到我家里,一百朵花儿也赔得起。”
    老者接过花儿,小心地放在花盆的泥土上,为之神伤地说:“花儿呀花儿,我在你的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想不到天降横祸,被这小贼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
    石子儿暗道:“一朵花儿又不是人,有什么大好前程。”随即开口道:“老爷爷,不要难过啦。”
    老者抬起头,恼道:“小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便绕过花盆要抓石子儿,
    石子儿忙绕到另一边。房中到处是花,路径甚窄,石子儿逃起来方便。那老者身壮,又怕弄折花枝,是以行走艰难,哪里抓得到。石子儿嘻嘻哈哈,宛如捉迷藏一般。
    老者抓不到人,便停下来,问道:“小贼,你是谁家顽童?”
    石子儿笑道:“你的话问得大有毛病。”老者诧道。“怎的太有毛病?”石子儿道:“第一,我不是小贼!第二,我更不是顽童,已经满十四岁啦。你又是什么人,敢来管我?”
    老者哼道:“我老人家是雪山派掌门白万剑的大师兄,‘风火神龙’封万里。”他言语间大大地得意。   
    石子儿道:“久仰,久仰”。其实他根本未听说过“风火神龙”的大名,只因封万里口称是白万剑的大师兄,石子儿觉得应该“久仰”。他说道:“原来是封外叔公。此间白掌门算是我的外公,我是玄素庄黑白双剑的孙儿,叫石子儿。”
    封万里问:“怎的白师弟‘算是’你的外公,你不是石破天的儿子?”石子儿笑道:“我的亲外公早去世了。石破天是我的叔父,所以我得叫白掌门一声外公。”
    封万里睑色大变,问道:“你……你是……石中玉的儿子?”
    石子儿笑着点点头,指着封万里空荡荡的右衣袖问:“外叔公,你的右臂断了么?”
    封万里想起往事,沙哑着嗓音道:“断了、断了、我‘风火神龙’一世英名断了。”他怒视着石子儿:“亏得你有脸来问,这便是因你那做了小淫贼的爹!”
    石子儿茫然若失。封万里吼道:“滚!滚!你这小淫贼,再不要让我看到你!”石子儿慌忙后退。,却碰倒了一只花盆。“啪”地一声,花盆碎成数片。封万里怒吼:“滚开!小淫贼,你累我断了右臂,又来坑害我的花儿!”
    石子儿边退边想:“怎的我从‘小贼’又变成了‘小淫贼’,这从何说起?莫不是在骂我的爹爹?可我从未见过爹爹,他过去的所为也是一概不知。”他悄悄顺原路跳出窗儿,溜回石屋。
    石破天正等在石屋之中。石子儿神情尴尬,咧嘴冲着石破天笑笑,遭:“叔父,我……我去解手了。”
    石破天性情憨厚,纳闷道:“去这么久,我已经回来两刻钟了。”
    石子儿支晤道:“是……是呀,我着凉,肚……肚子痛。”
    石破天拉过石子儿,关切地把住石子儿的腕脉,奇道:“肚子痛,怎的气血畅通无阻呢?” 
    石子儿道:“叔父,是我方才肚子痛,现在不痛了。”石破天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石子儿骗过憨厚的叔父,自觉过意不去,就说:“叔父,侄儿一定用心练武。”
    石破天笑道:“这才乖。你练好武功,日后你的爹爹从摩天崖下来,一定很高兴。”
    石子儿想起方才的事,便问:“叔父,好像有人骂爹爹是‘小淫贼’,这又为什么?”
    石破天惊道:“谁这样说?”
    石子儿道:“我只听人这样骂,叔父,我爹爹以前干过什么坏事么?”
    石破天想了半晌,道:“叔父只知道,丁珰姑娘与你爹爹情投意合。那以前,你爹爹在凌霄城习武,无意中……有意……无意……冒犯了一位姑娘,人们便骂他‘小淫贼’,其实,他的本性不坏。”他不会说谎,又心存厚道,所以说完这几句话,已是憋得满面通红。
    石子儿小小年纪,尚不懂男女之事,也不明白“冒犯了一位姑娘”到底会怎样,不过他猜到,爹爹一定做了什么错事。
    石破天见石子儿沉思不语。开导道:“贤侄,只要你学成武功,多做善事,便消了你爹爹大半过失。”他古道侠肠,以为人心向善,便说胞兄石中玉仅仅有“过失”而已。
    石子儿口中称是,盘膝坐在石地上,用心修炼。石破天看他有了正经,也就出了石屋。  
    一晃儿半年过去,这一日,石子儿正与石本龙作耍子,石本龙忽道:“爹爹传你什么‘罗汉伏魔神功’,近来你全学会了么,练出来我瞧瞧。”
    石子儿道:“这‘罗汉伏魔神功’是内功甚法。我便练了,你也瞧不见。”
    石本龙转了转眼珠儿,道:“那么你说出来。我听是不是正宗的‘罗汉伏魔神功’。”
    石子儿道;“叔父不准我传与外人。”
    石本龙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外人么?再说,你叔父是我亲爹,他怎么可能只传你而不传我呢?我早就学会啦,只想知道爹爹教你的是不是真货。”
    石子儿明白,石本龙的话中有诈,便笑道:“你若会,你说说看。嘿嘿,分明是叔父瞧你笨,笨头笨脑,不肯教你,却来诈我。”
    石本龙又羞又恼,道:“好,石子儿,你说我笨,那么你我就比试比试,看谁的功夫高。”说着,捋起袖子便扑向石子儿。
    这半年,石破天只传石子儿“罗汉伏魔神功”,强迫他背熟,然后再慢慢修习,所以没有传他拳脚招式。石子儿便用上丁家绝技“一十八路擒拿手”,一式“龙腾爪”,挡开石本龙的双手,抓向石本龙的面门。石本龙侧身对以雪山掌法。
    石本龙善于察言观色,能言善辩,深得白万剑的喜爱。闲暇之时,白万剑就把雪山掌法中简单而又实用的招数传给了石本龙。石本龙表面上是跟爹爹学些习武入门的功夫,暗地里却勤学苦练雪山掌法。
    石破天平生所学,能叙述出来的只有丁家擒拿手、金乌刀法、雪山剑法,而且学得粗陋不精。他最拿手的侠客神功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更兼他拙嘴笨舌,若想让他传出精妙绝伦的招式,难比登天。所以,后来石本龙的看家本事还是出自雪山派武功。
    两个少年斗了七八个回合,石子儿便落了下风。平日里石子儿不用心习武,许多精妙招式都学得非牛非马,没少受母亲的呵斥。按理说,石子儿内功有了根基,若用内力,只一掌便可胜了石本龙,可惜石子儿不识发力之法,真气在体内越流越快,却无法外达。
    石本龙乘势使了一招叫“雪落寒山”,石子儿只见眼前掌影翻飞,不知如何抵挡。石本龙瞧到空当儿,一掌击到石子儿前胸。石子儿“哎哟”一声,望后倒在地上。石本龙恶意陡起。一脚踢向石子儿的小腹。石子儿体内真气已成,这时受到外力骤击,便产生反弹之力,正撞上石本龙的右脚。只听又是“哎哟”一声,石本龙抱着疼痛难忍的右脚到了下去。
    石子儿揉了揉前胸,站起来,骂道:“乘人之危,好不要脸。”便怒冲冲地走了。走了一程,暗想:“叔父说传我的功法是很高深的内功,为何我反而打不过龙弟呢?上凌霄城之前,龙弟一直是我手下败将呀。怎么过了半年,龙弟的功夫竟高过我。难道叔父藏私,把最上乘的功夫背着我传给了龙弟不成?一定如此,到底是父子。”石子儿想到这里,怒气冲冲,边走边道:“叔父骗人,不肯教我。”
    一抬头,前面竟是“风火神龙”封万里的花房。石子儿正在气头之上,暗想:“封外叔公不准我进花房,我偏要进去,看他能把我怎样。”便打开窗儿跳了进去。
    花房里没人,石子儿到处转游,摘下两朵金黄的月季花插在头上,心道:“‘风火神龙’,我便摘了你的花,还在你的花房里乱闯。你不是敢骂我爹爹么,我便气得你跌个屁股成八瓣。”他越想越是解气,索性又摘下一朵绿色花瓣的牡丹花。插到头顶正中。
    又在花房里走了一阵,有些困倦,便坐了下来,把头靠在花盆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响动,有凉凉的物事在额头爬。石子儿骤然惊酲,跳起身,向额头上一摸,手上沾满了清水。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那少女轻声道:“水是干净的。”说着莞尔一笑,嘴角白皙的肌肤上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儿。
    石子儿见她手中拎着水壶,这才明白,额头上的清水是她淋上的。
    那少女把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举到石子儿的眼前,纤素手里是两朵黄月季花儿和一朵绿牡丹花儿,嗔道:“这些花儿一定是你摘的,你为什么这样狠心?”
    石子儿站在这样一个清丽可人的少女面前,心里舒服之极,想发火儿,那火气竟不知跑到爪畦国去了。他直愣愣地盯着少女的脸。
    少女被他瞧得羞了,恼道:“这样看人家干嘛!”
    石子儿道:“除了我娘,你最好看,所以我要看。如果你不好看,我看你,岂不是活受罪。”
    那少女嫣然笑道:“我娘也说我好看,你是第二个说我好看的人啦。”
    石子儿把头扭到一边,说:“虽然你好看,却不识趣。”
    那少女同:“我又怎的不识趣?”
    石子儿道:“我在这里睡得好好儿的,正在做一个天大的美梦,却被一个不识趣的小姑娘把我吵醒。打断了我的梦。”
    少女寻思片刻,说道;“那可太对不起啦。不过,你更不识趣,你把好端端的花儿摘了,爷爷该有多伤心呀。”
    “你爷爷是哪个?”石子儿问。
    少女道:“他老人家姓封,名讳万里。”
    石子儿叫道:“原来你是‘风火神龙’的孙女呀,哎呀,可惜。”   
    少女莫名其妙;“什么可惜?”
    石子儿道;“你的爷爷性情古怪,你却做了他的孙女,天长日久,你也会变成他那模样儿的,变成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到那个时候,便是你求我,我也不来看你。”
    少女见他说爷爷的坏话,恼道:“我才不会求你。”
    石子儿瞧着少女手中的水壶,叹道:“你的爷爷那么凶,一定每日迫你为他的花儿浇水施肥。”
    少女惊道:“你……你怎会知道?”
    石子儿在少女面前踱着方步,得意地说:“我跟从张大天师修道三年,能掐会算,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少女瞪大了一双杏眼:“当真?”
    “当真!”石子儿一本正经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少女眼波闪烁不定,迟迟疑疑地说:“那……那我请你算一算……那个……那个石子儿……会不会来欺负我。”
    石子儿一愣,问:“哪个石子儿?他怎会来欺负你?”
    少女道:“爷爷说,石子儿是小淫贼的儿子,半年前来到咱们凌霄城,满脸的邪气。爷爷还说,如果我在城中乱跑,那石子儿就会缠上我,欺负我。” 
    石子儿勃然大怒,叫道:“气死我啦?”他盯着少女问:“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少女摇摇头,道:“你不像坏人。”
    石子儿又问:“你见过石子儿?”
    少女又摇摇头。石子儿的双拳在少女眼前挥舞,道:“没见过他,又怎知他会欺负你?”
    少女骇得倒退几步,小声道:“爷爷……爷爷说他很坏,说他…从窗儿跳到花房里……摘……摘花儿……”她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大睁双眼望着石子儿,心想;“他……他定是从窗儿跳进来的,他…”
    石子儿平静下来,苦笑道:“对,你猜对了,我就是你爷爷说的那个‘小淫贼’的儿子石子儿。你爷爷说我会欺负你,啊?方才我挥动拳头,那……那算是欺负你吗?”
    少女摇了摇头。石子儿道:“好!你承认我没欺负你,那么我就算好人,不,根本就是好人,对不对?”少女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石子儿恼道:“你又摇头又点头,到底我是不是好人哪?”又缓和声音笑道:“你把手放下,说话呀,说句公平话。”
    少女果真放下捂在嘴上的手,也笑道:“你算是好人,哦不,你根本就是好人。”
    石子儿大喜,走到少女面前,拉起她的手,少女忙把手抽回来。石子儿愕然。少女嗔道:“你干嘛呀。”
    石子儿道:“表明咱们和解呀,我和龙弟和解时就互相拉拉手。”
    少女道:“我娘不许我让男子拉手儿,很羞的。”
    石子儿不以为然:“小姑娘的啰嗦就是多。”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叫丹丹,封丹丹。”
    “丹丹!”石子儿笑道。“嘿嘿,丹丹。很好听啊呵。”
    这时,花房外传来几声咳嗽,封丹丹脸色大变,道:“是爷爷来啦。石子儿,快躲出去,如果被爷爷看见,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连我也得挨骂啦。”石子儿也是心中害怕,慌慌张张地从窗儿跳出去,躲在窗下偷听里面的动静。
    封丹丹刚关好窗儿,封万里就推门走进花房。封丹丹迎上去,笑道:“是爷爷呀,我…我还没浇完花儿。”
    封万照“嗯”,了一声,向花丛中走去,说道:“丹丹,一定要用心养花儿。养花儿如同修行,需要心思聪慧,要悟性强,更要有耐性。”他又向另一从花走去。
    封丹丹眼尖,看到被石子儿摘下的三朵花儿就在前面的地上,她慌忙抢前几步,用脚把花儿踢进花盆之间。
    封万里接着说:“花通人性,你待它好,它便开得完美,丹丹,你瞧那朵紫玫瑰,艳丽不媚,高雅袭人。再看那三朵芍药,花团锦簇,国色天香,宛如皇后。咱们再去看那朵绿牡丹,那才算是花中君子哩。咦?我的绿牡丹呢?早上明明还开着,怎么……啊哟!被谁摘了去?”他回头问封丹丹。
    封丹丹避开爷爷的目光,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封万里顿足道:“那…那是我从洛阳百花侍从皇甫爱花手中,费尽心机,用一块蓝田美玉换回来的。嘿!就是把凌霄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敢摘我绿牡丹的贼子,真是气煞人也!”他怒气冲冲地走出花房。 
    石子儿偷眼向花房里窥视,见封万里出去,就又揭开窗儿跳进花房。封丹丹早吓得面色苍白,立在花丛中兀自不敢动弹。石子儿走到封丹丹面前,叫声“丹丹”。可她双眼发直,没有回答。他又把手在她眼前晃晃,她却浑若不见。石子儿暗道:“糟糕,定是被那个‘风火神龙’不,是‘疯癫草蛇’给吓得中了邪了。”   
    他学郎中的样子,抓起封丹丹的手臂。三根指头搭在封丹丹的皓腕上。   
    忽然,封丹丹的手缩了回去,紧接着石子儿的脸上挨了脆快的一巴掌,石子儿捂着脸叫道:“你干嘛打人?”
    封丹丹恼道;“你对我无礼,我便打你,这是我娘教的。”石子儿辩驳道,“我怎的无礼啦?”
    封丹丹道:“你握着人家胳膊,还摸人家手腕儿,怎的不是无礼。”
    石子儿哭笑不得:“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我以为你被你的爷爷吓得中了邪,才像郎中那样给你诊脉。我石子儿一片好心,反遭如此回报,当真是老天无眼,把我变成冤大头了。”他委屈得怕是要哭出来。
    封丹丹心下过意不去,柔声劝道:“你可别哭,都是我不好,如果你很委屈,就……就打我一下儿好了,不过……求你别打……我的脸。”
    石子儿见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好,我石子儿身为好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打你的脸就不打你的脸。”他上下打量着封丹丹,道:“那么我打…打你的屁股。”说着,扬起手。
    封丹丹向后退去,红着脸道:“求你啦!求你也别打那里。”
    石子儿道:“脸打不得,屁股也打不得。那么,打你的后背,也不成,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怎能从人背后下手?更何况挨打的只是一个小姑娘。打你的前胸,更不成,我娘说:‘女子的胸碰不得,尤其黄花闺女,更是不得了,碰了手便要生毒疮。’打你的腿,还不成,若把你打瘸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难看得紧。”石子儿在那里犯了难。
    封丹丹伸出手,将手掌冲上,道“打我的手吧,便打肿了也不会有人瞧见。”说罢,闭上眼睛。
    石子儿见封丹丹的纤掌白腻晶莹,像刚剥出的嫩藕一样便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软绵绵的,只觉得心里舒服,忍不住,便要把脸凑上去。忽想到:“不妙,我娘说:‘江湖中单有那种坏女人,为了勾引男人做坏事,便施出美人计,故作娇羞,闭起眼睛,把手儿先伸出来。’眼前的封丹丹与自己初次见面,便也闭起眼睛,故作娇羞,伸出手儿任我打,莫不是娘说的那种‘美人计’不成。”想到此处,石子儿又抬起头。牡丹丹依然闭着眼睛,在那里伸出手等着挨打。石子儿又寻思:“瞧她的样儿,倒不像娘说的那种坏女人。瞧她的手儿又白又软,我可下不得手打她,便略略亲一亲,就算是打过。”
    石子儿把头俯下去,在封丹丹的手上亲了一下,暗道:“便是什么‘美人计’,我也要经历一番,看她有什么名堂。”
    封丹丹睁开眼睛,问道:“你不打我,又做什么?”
    石子儿道:“打完啦。”
    封丹丹问:“那么我的手儿为什么不疼?”
    石子儿眼珠一转,嬉笑道:“自然是疼,我石子儿打人不用手脚,专用嘴巴。”心道:“这劳什子‘美人计’却迷不倒我石子儿。”
    封丹丹想起爷爷发怒的事,愁道:“都是你不好,摘了爷爷的绿牡丹。”
    石子儿不以为然:“一朵花儿有什么了不起,你爷爷就是小气,小心眼儿。”
    封丹丹不服气地说:“才不是哩,爷爷除了花房里的花儿,我要什么,他给什么。我爹爹说:‘丹丹,你的爷爷自从断了右一臂,武功算是废了,那花房便是他的命根子。丹丹,你一定要照看好那些花儿’。我当时答应得好好儿的,这下可好,我一个不留神,被你摘了三朵花儿。”封丹丹白了一石子儿一眼,又道:“两朵月季花倒也罢了,偏偏你摘了花房里唯一的一朵绿牡丹,物以稀为贵,爷爷吧绿牡丹视若掌上明珠,怎不生你的气。”

    石子儿心里说:“我就是要气一气‘疯癫草蛇’,谁让他说我爹爹是‘小淫贼’,那日还把我赶出花房。”他口中说道:“你爷爷并不知道是谁摘的花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
    封丹丹道:“是呀,我不说,爷爷就不会知道。可是,要骗我爷爷,那是天大的不该。”
    石子儿问:“你爷爷若知道了,会怎样?”
    封丹丹道:“虽不会杀了你,却也要狠狠揍你一顿,尤其他很讨厌你。”
    石子儿道:“丹丹,难道你忍心瞧着我挨打吗?”封丹丹垂首不语,左右为难。石子儿又道:“好丹丹,你爷爷若盘问你,你不说话,只摇头,问得急了就哭,他就心软了。这却不算骗人。”
    封丹丹抬头笑道:“这个主意好。”她提起水壶,开始浇花儿。
    石子儿跟在封丹丹身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就跳窗出来,回到叔父的家。  
    刚进门,石破天便与儿子石本龙匆匆走出。石破天看到石子儿,便道:“贤侄,走,随我到大堂。”
    石子儿便跟在后边,间道:“叔父,出了什么事?”
    石破天回答:“不清楚。你们的掌门外公请凌霄城所有男子到大堂,只有当值弟子除外。” 
    进了大堂,雪山派众弟子已经黑压压站满了。除白自在、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等“自”字辈长老未到,以掌门白万剑为首,耿万钟、王万仞、柯万钧、花万紫、呼延万善、闻万夫等“万”字辈和“生”字辈弟子都来了,石破天一进门,雪山派众人便闪开一条道路。原来,石破天虽只有三十来岁,但已贵为中原武林盟主,是以众人另眼相看。按傲视武林的雪山派众人的禀性,对武林盟主也不肯十分看中,然而石破天武功虽高。为人却极是侠义厚道,对雪山派众人,无论地位尊卑,皆一视同仁,所以雪山派上下对这位年纪轻轻的盟主自是心悦诚服。
    石破天领着儿子石本龙和侄儿石子儿穿过人群,走到当中雪山派掌门白万剑的座前,施礼道:“岳父,小婿来了。”
    白万剑是石破天的岳父,私下里辈份分明,但在外人面前。也得把石破天当成是武林盟主。白万剑便站起身,还礼道:“石盟主,请坐。”让石破天与自己并排而坐。这是武林中的规矩,盟主无论到哪帮哪派,都与掌门人并肩而坐。
    石破天不再客套,坐在岳父白万剑的身边,问道:“岳父,出了什么事?”
    白万剑刚要回答,只听身后有人大叫:“白师弟,你怎么还不下令,抓住那偷花的贼子?”话到人到,一个白衣老者从大堂后门里赶将出来。
    众人一瞧,正是“风火神龙”封万里,怒气冲冲到了白万剑面前。白万剑的大弟子周生海、二弟子孟生刚等“生”字辈弟子纷纷向封万里施礼。封万里把独臂一挥,吼道:“我不是你们的师父、师伯!”他又转向白万剑:“白师弟,快快与我抓住贼子,我好出一出这口恶气!哼,我英名半世,到老来却要受人欺凌。”

    白万剑站起身,笑道:“又有哪个胆敢欺凌封师哥。小弟召集所有弟子来,一是要查出敢偷封师哥花儿的贼子,二是有一件事关本派的大事。封师哥先请坐在一旁,助小弟一臂之力,办完正事,再与封师哥.....”
    “哼”封万里打断白万剑的话,急道;“白师弟,你看我残废无用,便把我的事不当正事”,他落下泪,“想当年,你我兄弟同门学艺,情同手足,因你玩皮,我没少替你受师父的责打。唉,世道变了,这兄弟之情也淡了,我……我反不如一死了之。”说着,封万里出左手拔出白万剑的佩剑,便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白万剑慌忙将剑夺下,心道:“封师哥因为石中玉而被爹爹砍断右臂,从此便性情大变,以至成了今日这般乖张模样儿。当年封师哥人称‘风火神龙’,处处强过我,爹爹的本意也要将雪山派掌门之位传与他,如今却成了废人。一切起因都在自家,说不得,今日便有天大的事也要靠后,定要先为封师哥出气。”当下,白万剑道:“雪山派弟子听真!”
    立时,大堂里静下来。只听白万剑说道:“封师哥十余年来,不好武功,醉心花草,这是诸位都知道的。封师哥爱花如命。”他语气严厉起来,“是哪个狂妄之徒,竟然偷偷摘下封师哥花房的花?”众人一听,交头接耳,暗道:“封万里把花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他是掌门的师哥,近些年神志又不大清爽,脾气暴躁,我等视他如虎豹,躲避尚且不及,又有哪个敢老虎嘴边捋胡须,偷他的花儿。”
    白万剑喝道:“哪一个,站出来!”
    封万里吹胡子瞪眼,大叫:“那绿牡丹是我从洛阳百花侍从皇甫爱花手中,用一块蓝田美玉换回来的,是哪个贼子害了它?快滚出来!言罢声泪俱下。
    有人便不忍道。“封师叔,别哭伤了身体。”
    站在石破天身后的石子儿见封万里哭得伤心,内心歉疚,也说道:“封外叔公,花儿被摘了不打紧,再去洛阳,向什么百花侍从皇甫爱花讨回一盆绿牡丹,也就是了。”
    众人纷纷劝道:“是呀,封师叔,保重身体。”
    封万里止住哭声,叫道:“那百花侍从三年前便作古了,你们要我到哪里再讨?”他忽然瞧见了石破天身后的石子儿,瞪起眼睛。
    石子儿心里有鬼,躲到石破天的背后,心道:“‘疯癫草蛇’快疯癫,千万别瞧石子儿。”
    封万里瞧见石子儿,不禁哈哈大笑,道:“我可抓到你啦,小贼,定是你毁了我的绿牡丹。一他大步向石子儿赶来。
    石子儿心中发慌,在石破天背后探头叫道:“封外叔公,武林盟主在……在此,你……你不能抓我!”
    封万里怒道:“小贼,少拿盟主压我。我‘风火神龙’出道儿的时候,还没他哩!”便赶向石破天身后,探左手抓向石子儿的肩头。
    石子儿一缩身,绕到石破天身前。封万里又向前追,这一老一步便围着石破天绕起圈子。石子儿边逃边叫:“叔父,叔父!救救石子儿!”
    石破天从封万里与石子儿的神情中猜出,多半便是石子儿闯的祸。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老没老样儿,小没有小样儿,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便有几名雪山派弟子笑出声来。无奈,石破天站起来,挡住封万里,抱拳道:“封前辈,有话好商量。”封万里停了下来,恼道:“有什么好商量的!那小贼摘了我的花儿,便得赔!”石子儿躲在石破天身后,叫道:“要我怎样赔?你明明说,那百花侍从皇甫爱花已经死了。哼,不讲道理。”石破天扭头喝道:“石子儿,你怎能这样对前辈讲话。”又对封万里笑道:“前辈,小孩子不会讲话。那花儿么,由在下赔偿如何?”
    封万里道:“此花已经绝迹在这小贼手上,你也赔不出来。也罢,让我老人家打他一顿,出出这口恶气。”说着,左掌在石破天坐过的椅背上重重一拍,登时将椅背拍得四分五裂。他虽十数年不练功,但几十年的功底,一但使出,也是惊人。
    石破天心下吃惊,暗想:“封前辈行事古怪,倘若这一掌落在石子儿身上,哪还会有命在。”便道:“前辈,石子儿是在下亲侄儿,他的父母不在,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在下的罪过。所以,前辈要出气,就出在在下身上吧,在下断然不会还手。”
    白万剑也道:“是呀,封师哥,你就在小婿身上打几掌吧。”
    众人均想:“武林盟主和掌门如此给封万里面子,这场闹剧到此便结束了。”
    谁知封万里不依不饶,又向石子儿抓去,边骂道:“我偏要教训这‘小淫贼’石中玉的孽种。”石子儿“啊呀”一声惊呼,又向白万剑的椅后逃去。
    便有一人把石子儿迎面抱住,口中道;“不用逃,堂兄,与封外叔公认错就是啦。”正是石本龙。他见封万里来抓石子儿,不知是怎么回事,便跑到外公白万剑的身边静观。待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大喜,暗道;“活该你惹上封外叔公,这下有一顿好打可看。”因此,见石子儿向这边逃来,就一把抱住,口中假意劝解道:“封外叔公,我堂兄摘你的花,却不乱摘,只摘那开得正盛又好看又名贵的花儿,你可不该打他。”说着,把石子儿推向奔来的封万里。
    石子儿边挣扎边骂道:“坏小子,一肚子环水儿!”
    封万里却高兴得不得了,眼见着追到动弹不得的石子儿,伸出了左手,他满心以为这一抓便抓住石子儿,却听耳边风声一过,一只手臂挡住了他的手。石破天已站到封万里和石子儿之间,面带微笑。封万里大怒,顾不得对面是什么武林盟主。一掌拍去。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封万里如击棉絮,再瞧石破天,仍站在眼前微笑。封万里又击一掌,打在石破天的胸口。石破天照旧消了封万里的力道。封万里又连击七八掌,可掌力皆如泥牛入海。他打不倒石破天,直气得暴跳如雷,一伏身。一头向石破天的腹中撞去。
    众人都想:“昔日名震江湖‘风火神龙’这一头撞去。只怕没人敢接,便是上代掌门——因服食异蛇而内力惊人的白自在威德先生,却也不会硬接。石盟主只怕要避一避了。”
    哪知武林盟主石破天竟抬起双臂,门户大开,任由封万里一头撞在自己的腹中。那“风火神龙”封万里的半颗人头竟陷在石破天的腹内。动弹不得。众人瞧得目瞪口果。白万剑也站了起来。
    石破天微微吸气,“呯”地把封万里的人头从腹中弹了出去。但石破天的前襟也裂成了碎片。白万剑缓缓坐了下去。
    封万里摸摸自己的头,却抓下大把的灰发。石破天拱手道:“前辈虽多年不习武功,但一击之下,在下犹感难接,‘风火神龙’雄风犹在。在下佩服之至。在下的侄儿石子儿年幼无知,待来日在下亲自带上他到府上请罪,前辈意下如何?”白万剑见女婿给了封万里十足的面子,心中高兴,便说:“封师哥,此事暂且不提,小弟更有一事关雪山派存亡的大事,请封师哥相帮。”
    封万里这时也是心有余悸,十分佩服石破天那匪夷所思的功力,不好再做纠缠,只得说道:“师弟太客套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一定尽力就是。”
    众人均猜疑:“到底是什么事情,竟事关雪山派的存亡呢?”
    白万剑说道:“耿师弟。”
    耿万钟答道:“在。”
    白万剑道:“有请……”,他顿了一下,“有请雪山派使者。”耿万钟应声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怎么还有一个雪山派。
    不一会儿,耿万钟带进来一个白衣人,这人与雪山派弟子装束一样,但生得鹰鼻蓝眼,头发卷曲。
    封万里大声道:“这胡人怎会是雪山派弟子!”
    来人冲白万剑抱拳施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阁下便是‘气寒西北’白万剑吗?”
    雪山派弟子听他直唤掌门名讳,面上露出怒容。封万里按撩不住,怒道:“小子无礼!”
    自万剑抬手止住封万里,对来人笑问;“请问,尊使怎么称呼?”
    来人点点头,道:“白师兄果然是韬光养晦。在下淳于万变,楼兰国人。”
    白万剑道,“不知尊使来我雪山派的凌霄城中,有何贵干?”
    淳于万变放肆地笑了起来,说道。“白师兄,一家人怎说两家话?我是雪山派‘万’字辈弟子,这凌霄城是我的家呀!”
    雪山派弟子惊讶不已,有的说:“这人是谁?怎会是雪山派弟子,又为什么自称是雪山派的使者?”白万剑也是心中纳闷儿,便问:“尊使自称是我雪山派‘万’字辈弟子,但据本掌门所知,家父及成师叔、齐师叔、梁师叔四支门下均无尊使大名。”
    淳于万变冷笑道:“雪山派本来有五支,白师兄想必是忘记了。”
    白万剑睑色一变,惊道:“你……你是廖自砺的弟子?”
    “无礼之极,”淳于万变喝道:“廖师父是你的师叔,你怎敢直呼他老人家名讳!”
    雪山派弟子顿时轰然。封万里怒道:“原来你是廖自砺的孽徒,他是本门叛逆,叫你来做甚?”
    廖自砺曾图谋斩杀掌门师哥白自在和他的一支弟子,后被白万剑砍断左腿。(详见《侠客行》)廖自砺怀愤逃下凌霄城,他的一支弟子便归属了其它四支。
    淳于万变冷笑道:“当年前代掌门白自在残杀同门,白师哥你砍断我师父的左腿,我师父忍辱多年,便是图谋有朝一日重返凌霄城,杀了白氏一家,报仇雪耻!”他背过双手,傲然道:“如今凌霄城中的雪山派弟子,大都在你们白氏父子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因此,我师父又在楼兰国重立雪山派。本派如今人材辈出,兴旺发达,不日将重登凌霄城。”他斜睨着白万剑:“白师哥,识时务的,就把这掌门之位让给我师父。”
    白万剑道:“我若不让呢?”
    淳于万变做个砍的姿势:“要你的性命。”
    白万剑的弟子冯生云大怒,纵到淳于万变的面前道:“小子,你有什么能为,敢对掌门如此无礼!这凌霄城岂容你撒野!”说毕,拔剑便刺,使的是七十二路雪山剑法中的“风沙莽莽”,点点寒星射向淳于万变的上三路。
    淳于万变笑道,“来得好!”他躲躲闪闪,步法极快,倏忽转到冯生云身后,抬脚踢在冯生云的屁股上,冯生云大叫一声,向前踉跄几步,便向下跌,一旁的雪山派弟子忙扶住他。淳于万变这一脚虽踢得不重,但招式轻佻,雪山派弟子感到极大羞辱。
    项生威大吼一声,冲向淳于万变,一式“梅雪争春”,挺剑刺向淳于万变两肋。淳于万变凭极快的步法闪开,未及项生威使出第二式,便欺身直进,一指拂在项生威右腕之上。项生威手一麻,长剑脱手。淳于万变纵身,一脚踢起长剑,另一脚踢在项生威的屁股上,然后探手接住长剑,暗运内力一抖,长剑断成两截。
    众人大惊,都知道冯生云和项生威是“生”字辈的拔尖人物,却在淳于万变的手下走不过一招,瞧这楼兰人三十几岁年纪,怎生练出如此高明的武功?
    又有三个“生”字辈弟子冲出,三柄剑同时招呼淳于万变的上、中、下三路。淳于万变不慌不忙,双足一动,躲开下路长剑,双掌望空乱抓,竟夺下上、中两路的长剑,然后反手双剑在下路剑上一绞,又夺了这柄长剑。一连串动作只做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大堂中的众人无不在心里叫好。
    “真好看!”
    众人循声寻望去,却是石子儿在石破天身边兴奋地大叫。几个弟子瞪了他一眼。石破天忙拉了拉石子儿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淳于万变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为自己叫好,也是奇怪,便笑着问:“小兄弟,你为什么为我叫好?”
    石子儿道;“你一个人能这样、这样打败三个人,”他边说边比划,“两且是空手,所以我叫好。”
    淳于万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凌霄城的人吗?”
    石子儿摇头道:“我不是这儿的人,我叫石子儿,住在玄素庄。”
    “哦?”淳于万变很感兴趣,道:“原来是石家后代。你爹爹是石盟主,还是石中玉?”他看了一眼石破天。
    石子儿道:“石盟主是我叔父。”心想:“我娘不让我和陌生人说爹爹的名字。可是,既然告诉他我是石盟主的侄儿,那么他多半能猜到,我爹爹便是石中玉。凌霄城里的人,一提到我爹爹的名字就咬牙切齿,眼前这人不知会是什么样儿。”他望着淳于万变:“你听明白了吗?”
    淳于万变点点头,心道:“好聪明的少年。”
    众人见淳于万变与石子儿一问一答,竟浑若唠家常,全不把雪山派弟子放在眼里,便有几个“生”字辈弟子拔出长剑。
    王万仞大叫:“闪开,王某接你几招。”不由分说,跃到淳于万变面前,
    淳于万变抱拳道:“请问尊姓高名。”
    王万仞答道:“王万仞是也。”便一掌劈下。淳于万变又使出快捷的步法闪开,王万仞跟上,一式“峰峦叠秀”,化出前后八掌,击向淳于万变。淳于万变身形连闪,堪堪躲开。王万仞又使出“寒梅沃雪”、“春意融融”、“冰封万谷”、“远观寒山”等精妙的雪山掌法。都一一被淳于万变闪开,王万仞停下掌。怒道:“小子,你怎么不还手?”  淳于万变冷冷说:“掌法说得过去,可惜内力差了一大截子,掌法中的精髓便施展不出。”
    王万韧恼道:“你便接我几剑。”伸手将长剑拔出。
    淳于万变道:“不必了。七十二路雪山剑法堪与少林达摩剑法、武当九宫八卦剑法媲美。但七十二路雪山剑法同样需有高深的内功相助。雪山派在江湖扬名,始于前代掌门白自在。白自在内力惊人,却也是因为偶服异蛇。试问众位师哥,但凭本门功法,哪一位的内力能比得上前代掌门?”他转向王万仞:“王师哥,你自以为如何呢?”
    王万仞心道:“这淳于万变倒说出了雪山派武功的缺憾。唉,若能练成高深的内功,雪山派又何必躲上凌霄城。大可以立足中原,睨视群雄。”但雪山派远在西域,闭门习武,这狂妄自大的性儿是人人都有,王万仞虽曾在中原受挫,却是傲性难改,叫道:“小子,只说不练嘴把式,想对雪山武功说长道短,先胜王某这柄剑再说不迟。”不由分说,一式“明驼西来”分心便刺。
    淳于万变后撤半步,以指代剑,点向王万仞的眉心“印堂穴巴,正能破解“明驼西来”。王万仞暗暗吃惊,收剑再出,使的是“风沙莽莽”。淳于万变抢先一步,单指点向王万仞右臂弯的“曲池穴”,破了“风沙莽莽”。王万仞出招未半,不得不再次换招。
    石破天暗暗称奇:“淳于万变破解七十二路雪山剑法的招式酷似阿绣的奶奶史婆婆所创的‘金乌刀法。”原来,当年白自在与史小翠夫妻二人斗气,史小翠便创了“七十三路金乌刀法”,专门破解白自在的“七十二路雪山剑法。(详见《侠客行》)  
    再看时,淳于万变已转到王万仞身后,拾脚踢向王万仞的屁股。王万仞如今弟子成群,若被淳于万变踢到屁股败下阵,以后就再没脸授徒了。所以,王万仞咬咬牙,拚着身受内伤。将身形矮下一截。淳于万变的脚正踢中王万仞的后腰,王万仞“呼”地向前飞去,撞到了前来掺扶的两个弟子。淳于万变这一脚用上七分力。踢得王万仞伏在地。大呕两口鲜血,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几个弟子忙把王万仞抬出大堂,请大夫医治。
    白万剑眼见师弟被打得重伤?便想拔剑而起起,与这个狂妄的淳于万变恶斗一场。但他如今已身为掌门,如若一招不慎,败在淳于万变手下,雪山派在江湖上也就别想抬头。观战多时,白万剑竟看不出淳于万变的武功路数,心想:“这人与王师弟过招也未使全力,竟不知他的内力有多大,多半要强过我。看来,今日这场劫难,要靠石破天来消散了。”
    白万剑正要请石破天出面,淳于万变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冲着石破天拱拱手,道:“石盟主,在下还给石盟主带来一个坏消息。”
    石破天诧道:“此话怎讲?”
    淳于万变道:“在下刚从中原赶来,曾路过玄素庄,眼见玄素庄成了一片火海。”
    石破天、石本龙和石子儿同时“啊”了一声。淳于万变接着说:“在下还见到一个与石盟主面貌极为相似的汉子,正是那汉子带着七八个人烧了玄素庄。那汉子边烧边骂自己的爹娘。”
    石破天心道:“与我面貌极为相似的汉子。莫不是我那孪生兄长石中玉。”他忙问;“那汉子骂些什么?”
    淳于万变道:“那汉子骂道‘爹、娘,你们为什么这样无情,把亲生儿子送与那老怪物囚禁起来,孩儿只不过喜欢女色,却也没犯下滔天大罪。’这时,一个老仆扑到那汉子脚下,苦苦哀求道:‘公子爷,快别烧啦,倘若老爷、夫人知道你成了这副样子,会伤心死的呀。’那汉子大怒,一脚踢中老仆的心口,登时将老仆踢死。”
    石破天皱紧双眉,喃喃道:“真的是哥哥不成。”
    淳于万变又道:“我寻思,哪有儿子烧老子房屋之理,便问旁边的一个乡民,那乡民说:‘这汉子正是黑白双剑的公子石中玉,他从摩天崖上逃下来,自称加入了什么……天魔教,还做了什么坛主。’我一听,心想,哪有什么天魔教,江湖中从没有这个名头呀,便没有十分相信那乡民的话。”
    石破天坐不住了,对白万剑说道;“岳父,小婿这便要赶回家中。”
    白万剑起初不信淳于万变的话,以为淳于万变的用意,无非想把武功奇高的石破天支走,后来又听淳于万变说出“天魔教”三字,就相信了八九分,暗道:“我只在石子儿这孩子口中听说过‘天魔教’三字。淳于万变若是说假话,绝不会与石子儿一般编出个‘天魔教’来。想那石中玉,倒也真能做出火烧玄素庄的大逆之事。如此看来,石破天是留不下了。”便说道:“石盟主,到了玄素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捎回个口信儿,千万不要鲁莽。”
    石破天点头道:“放心吧,岳父。”忽又想起一件事,探手入怀,取出父母写来的信,交给白万剑,说道:“岳父。家父曾说,如果石子儿这孩子太过玩皮,就按此信行事。小婿走后,一切都请岳父裁决。”说罢,他又叫过石子见。拍拍石子儿的肩膀,道:“这半年,你长高了不少,也要更懂事。叔父离开这一段时间,你一定苦修传你的功法,但记住要一步一步来,稍安勿躁。要听外公的话。你爹他…唉真是…真是糊涂。”
    石子儿却道:“我爹爹糊涂,叔父却不糊涂。叔父说传我的是高深的功法为什么我打不过龙弟?”
    淳于万变笑道:“石子儿,你嫌石盟主藏私,我教你武功,如何?”
    石子儿叫道:“真的吗?我看你躲闪起来像风吹的一样,就教我这门……这门‘躲闪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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