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

走在田埂上，脚边猪殃殃、泽柒的绿是不同的。猪殃殃凝重，泽柒鲜明。它们紧密地缠绕着，怀着对春天的渴望。

婆婆纳开小小的蓝花花，地米菜顶着细细的白米花。田野上除了我与妈妈，再无一人。我们边走边看。不远处，清风吹着虾稻田里的池水，泛起动人的水波。妈妈说着已分辨不出哪里是她曾种过的地。她回忆着眼前的土地，就是回想着自己的青春。

她站在野草中央，环顾四周。她与我说着田地间那些零散的坟堆，告诉我那里埋着谁？那里埋着谁？（在我们这里，那时很多人把自己家的老人就埋在自家地里。）看着她动情的样子，我忽然想，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也会和植物一样，让自己回到大地。

她眼里的光，如浅浅的春意，半遮半掩，欲说还休。

立春后，一直阴着，天空仿佛灰色的幔子。忽然听到飞机飞过的轰鸣声，但不能看见。妈妈又问我飞机去哪了？我笑笑，说云太厚，我也看不见。说这话时我也仰着头努力寻着飞机的影子。

或许，在我们心里，那些处在高处的事物，缥缈的事物，留给我们想象的成分会更加充盈、明亮。比如我，总想象自己是一只鸟、一条鱼，我可以像它们一样，展开翅膀，向往着天空、海洋。

寂静中许多声音

一棵树含着的绿芽有高于春日的心情。

它照亮了我的眼睛。

它树巅上的雀子用声音梳理天空与时间。

在它之上，太阳正缓缓挣脱云层。我能明显感觉到它周围的云亮了，薄了。终于，一线亮光照射，无言中，我似乎被什么轻击。

此刻，大地显得凝重而寂寥。

我的前方，一只野鸭漂浮，它划出的细细的银线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推远、淡去、渐至无痕……

轻风。天籁。人一般高的茅草里，偶尔惊起的大鸟扑棱棱的声音仿佛倒映于天幕的喧响。

在门口剁柴

    在门口剁柴，就是在草木里追溯光阴。在门口剁柴，就是把日子的平淡用火的梦想点燃。

一根根带着绿叶的香樟枝子、栀子树枝，它们带着植物的清香，它们盛过春日安详的雪，也盛过夏日热烈的雨，它们还盛过鸟儿的欢乐。

曾经，那些鸟把啼鸣撒在里面，仿佛一粒粒明亮的珠子滚到我窗前，满心欢喜。那时，我注视着鸟儿将短硬的喙在枝上反复擦拭，在枝上起落、盘旋，歌唱，它们的声音蕴含着幸福、信任、依赖和明媚。

现在，母亲还在一根根剁着那些剔除下来的树枝。我站在旁边，看着有着新鲜白痕的枝条被一把一把捆起来，扎好。它们以方正的姿态码在厨房的屋檐下，对应按部就班的日子。

在门口剁柴，就是让火焰伸展卑微的愿望；就是在我所目击的世事万物间注入大地的真理；就是在原始的劳作里种植那纯粹，并向树木一样在刀刻斧柝里艰难地接受残缺与疼痛，然后，心平气和，燃烧自己。

20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