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义活到老

雪里蕻被爸爸砍倒随地放着，很是凌乱。

前一刻它还那么安静地站在那，理直气壮地享受着阳光。

我知道雪里蕻晒蔫，用盐揉了，置大缸，再静静地等，等它变黄，变香，捞出来，洗净，切碎，加腊肉烩炒，是碗好菜。

雪里蕻在被砍倒的那一刻，知道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面对的是死亡之谷吗？

我忍不住把它写下来，忍不住写很多的枝枝蔓蔓。

比如：门口的婆婆纳开花了，藜蒿又长出来了，月季这几天一朵花都没开，黄蔫蔫的韭菜开始出绿芯芯了，李子树的红点点带着春的气息……

这真是不关紧要的事，可我还是忍不住记下它们，仿佛记下我们卑微又葱茏的生命。

幺爹家的偏厦有一面墙的红砖不知何时垮了。我今天去晒拖把时看见，心里一惊，告诉幺爹，幺爹倒坦然，他笑：“随它去吧。我还活得几天。”

爸爸这两日在收拾他家的偏厦。旧纸盒、塑料瓶子、妈妈从工地上捡的废铁丝……一样一样，他耐心地整理着。妈妈说，把屋子腾出来，扫干净了好过年。

不光妈妈家，就是方圆人家，也都是讲究要过干净年的。

今天我们吃饭时婆婆来了，她想把被单被套什么的拿过来洗洗，说是这几日天气好，提前洗了了桩事，免得到时候遇不上好天气。我说还早，还有好天气，再说，正好遇上停水，想洗也洗不了。

哦，停水了。哎，你看我这脑壳，没一点记性了。

婆婆有些失望。

旁边的芷涵笑，说，没事，过几天洗更好。才腊月十八。

屋后的公路补上了一米。补上的那块自然与从前的颜色不同，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换句话说，就算不好看，还是能给我们带来不少方便。

道路宽阔一些总是好的。

这里颇多小车。现在到处小车都多。

想起我们小时候住在207国道边，偶尔一辆两辆大卡车载着货物经过，轰隆隆响。远远的被我们听见、看见，我们冲着马路高叫着，汽车来了我不怕，我和汽车打一架。

——真正恍如隔世。

而我看着白云在蓝天上漂浮，又觉得和我小时候还是一样的。

是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不管四岁还是四十岁，我只是看着天空，我只是在天空下生活。

而镜子里的这张脸，又分明与四岁时是不同。

我深深地感到时间向前，生命向前。我们被推搡着往前走，仿佛到达某个阶段就自然而然变成了某种特定的样子。

青年的样子。中年的样子。老年的样子。

老年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一生里能没病没灾，没有意义地活到老，大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一株雪里蕻，到时候了就安安静静倒下，即使显得狼狈也无妨。

2021-1-30